姜君喜歡多肉。

她的第一棵肉，是一棵肥嘟嘟的暗紅色的，芯還是粉的，商家說叫紅羅，半年后養死了。于是買了第二棵，第三棵，一個陽臺，然后是一整個小院子。

后來她才明白，第一顆紅羅那玩意，是個藥錦。

美的東西，竟是用藥的。

她現在是個小文員，有個小辦公桌，偶爾她會挑一株多肉帶去辦公桌，看著賞心悅目。

她不喜歡社交，就連普通的同事飯局也不喜歡，能避就避。她覺得這樣能省去好多麻煩，不用應酬說話，也不用回請，更不用增加太多日常虛假“問候”。

公司里和同事碰面，點個頭就行。

她不明白能聊的一些人，家里長家里短的東西有什么好聊的，她甚至聽過兩個同事聊天的內容是自家孩子，各種自夸，第二天聊天續集竟然一樣的。

那些天生社牛的人，她也佩服。他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聲，隨口一句話都能引起所有人關注，并能帶起一連串不會冷場的話題，還能照顧到搭話的每一位聽眾。

她甚至懷疑，這些社牛是不是每次吃飯有聚會時，都會提前準備好各種話題，調查所有與會人員的喜好…這樣才能在聊天時調笑風聲、左右逢源。

這么想，她發覺自己有點小陰暗。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如他人，所幸什么也不想參與，就算有人坐到她對面拼桌吃飯，她也想辦法盡快吃完走人。

“姜姜，今天一起搭地鐵？”

同事梅梅一周五天，有三天都喊她一起走，不喊的時候是因為已經有人陪她了。

“不了，我有點事要晚點。”姜君每次都要撒謊、以杜絕發生要和同事梅梅在地鐵面對面的尷尬情況。

也許尷尬的是她，梅梅是社牛，她不會尷尬。她每次下班都要找個伴兒，不然就沒法下班一樣。

更甚者，她上廁所也要喊個人一起。

“別喊她。”另外一個同事鄭姐小聲嘀咕，“咱們去就行。”

梅梅卻不放棄，“哎呀，今天我約了好幾個朋友，都是黃金單身漢，姜姜沒有男朋友吧，要不去認識一下？”梅梅覺得姜姜這樣有點內向、長相乖巧的女孩最受那些單身漢的歡迎，帶去了就是她的人情。

鄭姐有點不開心，她也單身呀，“人家姜姜天天有事，估計和男朋友約會呢。”

這種帶點小惡意的話，姜君通常也不會搭理，她懶得很。

罵人也很費體力的。

她有中輕微地中海貧血，血紅蛋白是常人三分之二，吃不好時會更嚴重，面色一直比較蒼白，費力氣的事容易頭暈。

這是上小學時學校抽血才檢測出來的遺傳性血液病癥，爸爸本來就不喜歡她，因為這事和媽媽吵架，爸媽離婚了。

她那時候以為自己快死了，偷偷哭了一夜，媽媽聽她哭得煩，讓她出去睡，第二天她帶弟弟走了。

走哪去了姜君也不知道。

同城的姑姑接她回家去養，一養就養到了高中。

“你大學出來找工作能養活你自己就行，姑姑不用你養。”

聽這話，多好的姑姑。

可姜君知道，爸爸媽媽有打錢給姑姑，姑姑卻沒告訴她，也沒給過她一分零花錢，還對外說自己不求回報，每頓飯都買豬肝給侄女補血。

姜君沒吃過幾頓豬肝。

高三學業重，她營養不良暈倒在路上，鬧得鄰居都知道了。回家后，姑姑陰沉著臉說：

“要暈不會回家暈？丟人。”

當時姜君也覺得丟人。

姑姑說她十八歲了，不養了。

姜君只好出去打工。

力氣活是不能碰，盡挑些輕松的，賺不賺無所謂，能吃飽就行。

她找到了個穩定的工作，老板沒太看重學歷，人事也覺得她長得“乖”，不像會頻繁換工作的“老油條”，就讓她負責前臺。她一開始還以為公司有問題，直到拿到工資的那一天，感覺前途瞬間光明了。

2500不低了。

足夠她挪500出來租個小房子，還帶院子的，就是偏僻了點。

她很容易滿足。

她一下班就往家里奔，看看陽臺院子這些小玩意兒她就很開心。它們圓嘟嘟地，向她展示自己最大的熱情。

今日下班，她沒回家。

因為多肉店家說出了個新品種，她又上門了：

肉嘟嘟矮胖的形狀，正是她最喜歡的，葉子邊緣粉色，還有紅色鉆石紋路，指甲不長，整個像一朵矮胖的花。

這個不像她見過的任何一朵，確認是新品種，店家讓她可以自己起名字，她剁手花20元，買了。

她起名叫：君團。

路上店家奶茶搞特價9元降到5元一杯，她沒舍得買。

5元可以買一棵精品多肉了。

捧著君團，搭乘地鐵回家。

她竟然睡著了。

夢里有一棵超大的君團多肉，渾身滿滿的錦光流動，不斷給她爆仔，每爆一個就問她：

“又一批多肉沒度過夏天，你還我子民性命來！”

“還我子民性命來！”

一連三天，她都夢到了一樣的場景，而且是總是在搭地鐵時夢到的，她覺得不太對勁，難道是自己養多肉走火入魔了？

她算是很克制的了，多肉品種那么多，她只養了一些好養的、矮胖的、能出錦的，連最迷人的糖球、桃蛋她都放棄了。

當然，也因為窮。

多肉不貴，盆貴。沒有精盆栽好的多肉是沒有靈魂的。

只是，誰養多肉沒死過幾棵？

沒點養死的經驗，怎么養活？

她從不回應夢里的聲音，直到今天它又出現了。

“賠我子民性命。”

“賠我…”

她聽得厭煩了，于是就應了一句，“我怎么賠。命給你？”

好了，靜了。

.

她搭的是五號地鐵，陷入夢境一會，冰涼的座位還沒捂熱，就發覺身下變熱了。

睜開眼，黃沙滾滾。

熾熱的陽光灼燒著沙地，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風卷起的沙粒在耳邊卷起她的碎發。她茫然四顧，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突然，她的視線被前方一座巨大的仙人掌吸引——那仙人掌高聳如塔，表面覆蓋著尖銳的刺，在烈日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她本能地后退幾步，卻撞上了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

轉身的瞬間，她屏住了呼吸——一臺銀色的納米機甲正靜靜矗立在她身后，流線型的外殼反射著刺目的陽光，機械關節無聲運轉。

怪嚇人的。

好在沒有攻擊她的意思。

“你，好？”

雖然納悶自己的處境，她還是禮貌而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機甲內，在厲夏的視角里，看到的就是這么可愛乖巧的一個雌性，束腿長褲，背著一個小挎包，短袖，手腕細嫩白皙，此刻被曬地有點通紅，一雙黑亮的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著他…

的機甲。

號稱“無人區”的三七線附近，竟然會出現雌性？

難道這又是東界區那邊的杰作？這次舍下了重本，放了一個這么漂亮的人工小雌性過來“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