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向前飛馳，車窗外，山川田野農房，一幅幅美景，急速向后閃過。車內服務員和乘客們各忙各的，很少有人注意到我這個矮小的初二男孩。這是我第二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獨自乘高鐵，從鄭州去往遙遠的深圳，眼里滿滿的新奇。我懷揣著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去尋找分別十多年幾乎沒有任何印象的媽媽。看著媽媽這張陌生的照片，萬千思緒涌上心頭。

對座一位大叔，見我時常拿出一張照片看，眼睛盯著車外，陷入沉思，產生了好奇，試圖與我攀談。“小朋友，你這是去哪里，是獨自旅行嗎？”

我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看了大叔一會，說道：是自己一個人，去深圳。大叔說：嗯，自己乘火車，去這么遠的地方，你很勇敢啊。停了一會，大叔又問道：我看你總看一張照片，能給我看看嗎？我猶豫了一會，覺得這個大叔不像壞人，便把照片遞給了他。

大叔接過照片，看了足足有三分鐘。便問道：好年輕好漂亮好文靜啊，你讓我猜一下她是誰。大叔看看照片，看看我，過了一會，說道：面容跟你很像，她應該是你的至親。這是一張老照片。我想她應該是你年輕時的媽媽。

我問道：根據什么呢。大叔回答說：從面容和神態上，也從你的動作上。只有親媽，才會讓你這樣一次次地審視她的照片。我點了點頭，說道：你真有眼光，確實是我的媽媽。大叔又說道，我猜你有很多心思，有很多故事。能給我講一下嗎？我猶豫著，過了一會，說道：我是去找媽媽，我很小的時候她就離開我了，對她沒什么印象，現在只能看看這個照片，想象她的模樣。大叔說道：我猜到了，你的故事一定很傷感，還是別給我講了，你暫時存在自己心里吧。揭開別人的傷疤，是不道德的，也是痛苦的事情。但是，我想對你說，隨著你長大，事情會越來越好的。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大叔補充道：我就在深圳工作，你有困難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說著就把電話號碼給了我，也記下了我的電話。我向大叔表示了感謝。

我說道：大叔，謝謝你的理解，我會堅強也會努力的。

列車在飛馳，有記憶以來經歷的事情，又浮現在眼前。

我從小就跟爺爺奶奶在鄭州的郊區生活，那是爺爺奶奶的家。爸爸在市里工作，偶爾來看看我們，給我們帶點生活用品，給爺爺奶奶留點錢。我對媽媽沒有記憶，爺爺說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離婚了，媽媽去了外地工作。

小學時，看到同學們都有爸爸媽媽，我則像個孤兒一樣，無人疼愛，心里很失落。開家長會，一般爺爺去，但有時候他也不去，說去了也聽不明白老師講的話。有的同學有時會嘲笑我是“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會追著打他們。我有一次問爸爸：媽媽呢，你們為什么離婚，離婚了為什么媽媽去了外地工作，之類的問題。爸爸說：因為她有了新歡，去了外地賺錢多，不要我們了。

我不懂媽媽怎么那么狠心，離開我，不管我了。

有一次，老師讓我們寫作文，題目就是我的爸爸，或者我的媽媽。老師講，要寫出爸爸或媽媽的特點來，例如特長愛好、認真工作、尊老愛幼、家庭和睦，教育孩子，之類的。有的同學寫媽媽如何疼愛他，爸爸如何輔導他寫作業，爸爸媽媽給過生日，等，我啥也寫不出。因為對爸爸不了解，對媽媽沒印象，這次作文我幾乎交了空白，挨了老師的批評。回家后有一次遇到爸爸，向他問媽媽的情況：爸爸，你有媽媽的照片信件或其他材料嗎，我想看看媽媽長什么樣，想知道她的情況，老師有時要我們寫關于爸爸媽媽的作文。

爸爸有點不耐煩，說道：你媽媽走的時候把她的資料都帶走了，家里都沒有了。又補充道：你媽媽不管你了，她那么狠心，你也不要想著她，不要去找她，以后就和爺爺奶奶親吧，當然還有我，我會照顧你長大。我在爺爺家到處找過，確實沒有媽媽的任何信息。我還跟爺爺奶奶了解到，媽媽是山東人，在鄭州上大學，畢業后留在這里工作并結婚的。我知道了，在這個城市，媽媽沒有親人，我也沒有姥姥一家的信息。

有一次在學校和一個同學因為一件小事爭執，他又說我是沒媽的孩子，說了不止一次了，我動手打了他。班主任章老師知道后問我了解情況。他告訴我，不能動手打人，這是違反校規的。有矛盾及時和老師說，老師會解決的。章老師又說道：等你長大了可以自己去找媽媽，看看她是什么情況。幾乎所有的媽媽都是愛孩子的，你可以懷疑，她可能有她的難處。

回家的路上，一邊想一邊走。唉，現在還小，不敢獨自出門，等以后吧。

記得放學路上，遇到過幾次阿姨跟蹤。我發現后問她是誰，她說是媽媽的同學，從小認識我，偶爾遇到了，想和我聊聊，請我去吃飯，我謝謝拒絕了。我知道有人偷小孩。看著阿姨很溫和，但還是不敢吃陌生人的飯。

看著很多同學的媽媽送孩子上學下學，有的同學一家三口聚餐、過生日、出去旅游，拍了很多照片回來，有的媽媽帶孩子去商場買衣服，有的爸爸媽媽陪孩子寫作業，我就羨慕的不行。為什么我的媽媽不要我了，為什么爸爸有新家了也不帶我去他家住，他家有了個小弟弟，我可以陪他玩帶他玩。

孤獨無聊的日子一天天地過。空閑的時間，我沒有頹廢，到處找書看，學習成績很好，有幾個好同學。陳力是我最好的同學，我們經常在一起玩游戲、做作業，我也知道他的情況。他家就是典型的溫暖家庭，父母恩愛，家庭和諧，算是小康之家吧。我把章老師的教導跟他說了。他說：我支持你，有困難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們長大了，應該做我們自己的事情了。像喝醉了酒，我們有一種豪情充滿胸膛。

上初中了，我和陳力還在一個學校，經常一起聊天。陳力跟我說：我們長大了，你可以著手找你媽媽了，可能需要很長時間，需要找很多線索，畢竟你媽媽的地址和手機號你都沒有。需要幫忙你就說話。我感動了，說道：是的，我們一天天大了，可以開始行動了。

回家后，想了半天，還是要先找媽媽的地址或電話。爸爸不給我信息，爺爺奶奶沒有，也沒別的親友打聽，只能先去搜查爸爸的家了。

大約過了幾個月，爸爸來爺爺奶奶家看我們。他回去的時候，我跟他說，“爸爸，我想去你家看看，想跟你家那個弟弟認識，兩個人一起玩。”我以前只知道那個弟弟比我小幾歲，但爸爸從沒有讓我去他家過，我也不認識這個弟弟。爸爸猶豫了一下，同意了。我們到他家，正好弟弟也在家，我和弟弟認識了。以后我去過幾次，名義是找弟弟玩，實際上是想找一點我媽媽的資料。

在他家里我沒有看到媽媽的任何信息。一度沒有進展。后來我借了同學的集郵冊，拿給弟弟看，給他講解郵票上的知識。臨走時我跟弟弟說，有的郵票很值錢，我們約好，一起收集郵票玩。后來我們見面交流了幾次，他帶來了一些信件，我們剪郵票，清洗整理郵票。最后一次，他帶了一些老信封，里面有兩封竟然是媽媽寫給爸爸的信，爸爸還沒有銷毀掉，可能放在哪個旮旯里忘記了。上面有媽媽老家的地址，我很興奮。我和弟弟說，這是媽媽年輕時寫給爸爸的信，我收藏了，你不要和爸爸說。弟弟同意了。

我還問了弟弟他家的一些情況。弟弟跟我講了他遇到的一件事。家里都是爸爸說了算。阿姨沒辦法，只能順從，阿姨掙的錢，要全部交給他管理。他也是一樣，稍有頂撞就是打罵。有一次，弟弟跟他要學校組織的郊游費用，他說：沒錢，你別參加了。阿姨說，孩子就是參加個集體活動，也不是很多錢，你就給他吧。阿姨偷偷給了他錢。第三天爸爸還是問了，怎么去郊游了，不是不讓你去嗎？弟弟說很想去，是阿姨給了他錢。然后爸爸就吵阿姨：你存了多少私房錢，還敢騙我！說著打了阿姨一個耳光。

我有點明白了，這可能是爸爸的真實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