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小！”

冷厲的男聲不帶絲毫情感，仿佛產房里面那個掙扎在生死邊緣拼盡全力生孩子的女人跟他毫無關系。

蘇軟模糊的意識被這兩個字刺的清醒稍許，身心被割裂的絕望生疼。

她艱難伸出小手攥住了身邊那截白大褂，難產大出血讓她此刻虛弱的視野一片模糊。

護士在外面拿著文件給家屬簽字，產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學長……”

被咬破的唇瓣哆嗦著喊出兩個字。

穿著制服的主治醫生緩緩低下頭。

“軟軟，我在。”

“保小！”

“軟軟！”

“如果我們都能活下去，幫我告訴厲寒庭，孩子……死了……求你了！”

虛虛攥著的小手無力的垂下，旁邊的儀器再一次發出報警聲。

靈魂在這一刻仿佛從身體中抽離，所有的痛苦一并消失。

如果她死了，厲寒庭是不是很滿意？會不會不再恨她？

“保小！”

腦海中反復滾過這兩個字，一遍遍嘲諷著她的卑微和自賤。

那晚的事情，她也是受害者，憑什么所有的苦難都要她來受。

就因為她是付出愛情的那一個嗎？

心死之后的不甘陡然生出了強大的求生欲。

……

產科病房內。

裹著冰塊的水劈頭蓋臉的澆在了蘇軟的頭上，隔著頭巾依舊寒意刺骨。

她被凍得慘叫一聲睜開了雙眼，滿是血絲的眼睛透著疲憊，蒼白如紙的臉虛弱的連坐起都費了很大的力氣。

“媽，你……”

衣著華貴的陸翠枝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將她打的差點從病床上滾下去。

“你還有臉喊我？燕窩鹿茸的給你吃著就是為了保我的大孫子，結果呢？你這個賤種活著，卻害死了我的孫子，你怎么不去死！”

她說著不解氣，伸手將趴在床邊的蘇軟一把給拽了下來。

冰冷的地板，濕透的病號服，凍得蘇軟牙關都在打顫。

頭巾也已經掉在了地上，濕漉漉的頭發搭在臉上遮住了她眼里的表情。

她拼死生下來的孩子軟軟糯糯的，她絕對不會讓他這樣一個惡毒刻薄的奶奶生活在一起。

她攥緊小手一言不發，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后背又被皮包狠狠砸了一下。

“你個不要臉的女人，和你那個不要臉的寡婦媽一樣賤，她勾引老五，你勾引我兒子，你們都不得好死……”

蘇軟猩紅著雙眼拼盡全力撲向陸翠枝，像一個瘋子一般。

“再敢說我媽，我跟你拼命！”

陸翠枝沒防備，差點被推到。

恰好房門打開，厲寒庭的妹妹厲嬌嬌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幕，立刻伸手扶住。

“媽，你沒事吧？”

“蘇軟，你竟然敢動手打我媽？生了個死孩子你還有功了是不是？我哥都懶得看你一眼。”

提及厲寒庭，蘇軟憤怒的情緒緩緩冷卻下來。

跟厲家斗，她沒有這個資本。

她沒再理會兩個人，艱難的爬到了床上，伸手去按護士鈴。

手指還沒有夠到，就被厲嬌嬌一把拍開。

她實在冷的厲害，只能去扯被子裹住身體。

厲嬌嬌看她發抖，忽地咯咯笑了起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保溫壺。

“媽，她那么冷，我們要不要幫幫她啊？”

陸翠枝心領神會。

“畢竟是我兒媳婦，我不能看她凍死，你摁住她。”

蘇軟意識到危險，驚恐尖叫，“你們要干什么？”

可她的聲音很快被厲嬌嬌捂住，滾燙的開水傾瀉而下，直接倒在了她的身上。

被子早就被拉開，薄薄的病號服根本沒有任何抵擋作用。

她的膝蓋以上，還有腰腹位置全被燙出了水泡，火辣辣的疼。

陸翠枝愉悅的拍了拍雙手，很滿意這個結果。

“讓你犯賤爬我兒子的床，還生個死孩子給厲家添晦氣，燙死你活該。嬌嬌，我們走！”

病房門被大力甩上。

蘇軟又疼又冷，卻又不敢蜷縮，死死咬著手背，眼淚奪眶而出。

“媽，我不想留下了。”

她痛苦的閉上眼睛。

六歲那年，她媽媽跟厲寒庭的五叔厲鎮北相戀結婚，她也被帶去厲家。

十二歲那年，他們外出談項目的時候出了車禍，她媽媽在危急關頭扭轉車身，厲鎮北活了下來，她媽媽卻死了。

老爺子感念這份恩情，準她繼續在厲家生活。

厲鎮北卻難以接受這份愧疚，選擇了出國療傷。

媽媽生前一直告訴她，厲家就是她的家。

她努力了，甚至不敢告訴任何人，她情竇初開的人和深深暗戀數年的人都是厲寒庭。

可是大學畢業的那晚，他們卻稀里糊涂的睡在了一起。

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他們被爺爺堵在了房間，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因為這件事，厲寒庭最愛的女人離他而去。

她知道厲寒庭恨她，可她不曾想過，他會恨她恨到想她死。

在這段婚姻中日日夜夜的煎熬，她再也看不到光。

該結束了！

她叫來了護士，處理了燙傷，只說是自己想喝水出了意外。

護士絮絮叨叨的叮囑了很多，最后嘆息抱怨了一句。

“生孩子那么大的事情，家屬怎么一個都不來。”

蘇軟心中苦笑。

怎么會沒來。

婆婆小姑，還有丈夫，都來了啊。

只不過他們都想她死罷了。

護士走后，她靠在床邊緩了緩，拿出手機打給了厲寒庭。

結婚之前備注哥哥的號碼，如今卻只能備注厲先生。

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聽。

她剛要放棄的時候，傳來厲寒庭冷寂的嗓音。

“蘇軟！”

不耐，厭煩！

一如往昔。

是啊，自己沒死，他該多失望。

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厲寒庭，我們……離婚吧！”

電話那端傳來長久的沉默，如果不是呼吸聲還在，蘇軟都要懷疑是不是信號不好中斷了通話。

“這三份文件拿去復印。”

厲寒庭的聲音陡然響起，云淡風輕的仿佛她用盡全力說出的話無關痛癢。

也對，他一直不曾在意過她。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重復了一遍。

“厲寒庭，我們離婚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簽字……”

“蘇軟！”

冷厲的聲音陡然打斷了所有。

蘇軟的呼吸隨之凝住，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無論多久，她似乎都無法在厲寒庭面前偽裝出強大。

她聽見話筒里傳來無比諷刺的冷笑，如捻著風的刀。

“生不出孩子又開始拿離婚威脅我？你可真夠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