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出租屋桌上堆砌著空薯片袋和可樂罐，唯一的光源來自她手中那塊滾燙的屏幕。

屏幕里，虛擬男人“沈硯”正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眼眸盯著她，指尖幾乎要穿透屏幕，觸碰到她的臉頰。

為了這零點幾秒的觸碰特效，林小滿剛剛氪掉了這個月最后一張毛爺爺。

心跳在胸腔中毫無章法地亂撞，手指激動的微微發(fā)抖，懸在“確認觸碰”按鈕上方。

“值了……”她喃喃自語。

攢了那么久的道具，肝了那么久的活動，終于解鎖了這個頂級互動！

林小滿的指尖用力按了下去！

屏幕驟然一暗，不是柔和的過渡，而是令人心臟驟停的斷電式黑屏。

緊接著，一個毫無感情的彈窗粗暴地占據(jù)了整個視野，像素方塊字兜頭澆下：

【系統(tǒng)提示】警告：目標特殊互動事件“星夜私語”已被玩家【墨】優(yōu)先體驗。資源加載中，請耐心等待開放。

“……？”

房間里只剩下電腦風扇的嗡鳴和林小滿驟然粗重的呼吸。

一股邪火“噌”地竄上天靈蓋，燒得眼前發(fā)花。

“又是你！又是【墨】！”

林小滿一拳砸在鋪著軟墊的桌面上，震得半罐可樂晃蕩著溢出深褐色的液體。

“特權(quán)狗！全服就你一個VIP18嗎？！搶我老公的第一次！”

憋屈、憤怒，加著一股被橫刀奪愛的酸澀在胃里翻江倒海。

她煩躁地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fā)，狠狠點掉那個礙眼的彈窗。

屏幕中央，“沈硯”依舊維持著俯身靠近的姿態(tài)，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溫柔笑意，此刻在她眼里只剩下滿滿的嘲諷。

一個看得見摸不著的昂貴手辦，關(guān)鍵互動還總被那個該死的【墨】捷足先登。

“行，行，【墨】是吧？你有種！”

林小滿對著空氣咬牙切齒，“最好別讓老娘知道你是誰！不然……”狠話沒放完，更深的疲憊涌上，“唉……明天還要去給‘老公’打工呢……”

想到自己拼了老命、過五關(guān)斬六將才擠進去的星耀互動，那個創(chuàng)造了《心弦物語》和她“老公”沈硯的游戲公司，林小滿就一陣心累。

當初面試時對著HR大談游戲熱愛和職業(yè)理想，如今卻要忍受別人在游戲里橫刀奪愛，現(xiàn)實里還得給資本家賣命……

這完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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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林小滿！醒醒！要死了你！”

肩膀被人用力搖晃，陳思思壓低的尖叫像針一樣扎進林小滿混沌的腦仁。

林小滿一個激靈，猛地從工位上彈起，差點掀翻面前只喝了一口的速溶咖啡，黏膩的冷汗瞬間浸濕后背。

“幾……幾點了？”

“還幾點了？！閻王殿的門檻都讓你睡熱乎了！”

陳思思涂著精致口紅的嘴飛快張合，眼神充滿“你死定了”的同情，“新總裁！空降的！五分鐘后就到！緊急集合！就你！還敢在工位上睡到流口水？工牌上那點可憐的KPI夠扣嗎？”

她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林小滿桌上那個印著Q版“沈硯”的馬克杯，“還抱著你老公的杯子睡！醒醒！紙片人救不了你了！”

“新總裁”三個字如同高壓電流貫通林小滿僵硬的脊椎，混沌的睡意瞬間消散。

完了完了完了……

她手忙腳亂試圖挽救形象，手背在嘴角胡亂一抹——干的。

陳思思這個騙子！

但頭發(fā)肯定亂成鳥窩，眼袋能裝二兩米，更要命的是……

林小滿絕望地低頭。

胸前，赫然印著游戲里“沈硯”那張由自家公司頂級畫師繪制、建模師精心打磨、帥得人神共憤的臉！

高清放大的半身像，旁邊環(huán)繞著燙金二次元大字：“專屬の心動”。

在星耀互動這種遍地都是游戲宅、二次元濃度爆表、墻上甚至還掛著未公開角色草圖的開放式辦公區(qū)里，穿游戲周邊本不算太離譜。

但！是！

今天空降新總裁！

在周圍一片努力裝正經(jīng)的黑白灰（至少今天努力了）職業(yè)裝海洋里，這件T恤依舊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炸彈，散發(fā)著“資深癡女”的氣息和社死預警。

“完了完了完了……”

這次是真的完了。

林小滿慌得手腳冰涼。

“別完了！快收拾！人馬上到！”陳思思恨鐵不成鋼地在她后腰掐了一把，力道精準，疼得她齜牙咧嘴，“把你‘老公’先收起來！還有這些！”

她指的是桌上散落的印著“沈硯”的便簽紙和零食袋。

林小滿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把桌上堆積的零食袋、散亂的便簽紙、那個惹禍的馬克杯一股腦掃進抽屜。

兵荒馬亂中，辦公室入口的玻璃門被一只戴著黑色皮質(zhì)手套的手無聲推開。

時間被按下了慢放鍵，空氣驟然凝固。

程序猿敲擊機械鍵盤的噼啪聲、美術(shù)組討論新角色設(shè)定的低語、測試組反饋BUG的抱怨，都瞬間消失。

連前臺那尊公司吉祥物手辦似乎都僵住了笑容。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極高，極挺。

一身剪裁得一絲不茍的純黑高定西裝，包裹著寬肩窄腰的利落線條，與周圍略顯隨意的游戲公司氛圍格格不入。

他沒有看任何人，深邃的目光平靜掃過整個空間，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所有人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幾個美術(shù)組的小姑娘互相交換著驚訝又興奮的眼神。

新總裁這張臉，建模組看到了會不會直接瘋掉？

林小滿大腦一片空白，手還維持著試圖把薯片塞進抽屜的滑稽姿勢。

血液似乎停止流動，又在下一秒瘋狂涌向頭部，撞擊著太陽穴。

那張臉……那張臉！

冷峻的輪廓，高挺的鼻梁，薄唇抿成略顯無情的直線，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

隔著半個辦公區(qū)，林小滿都清晰地看到了那眼中沉淀的色澤。

琥珀色。

和游戲里那個由她所在項目組傾力打造、她為之氪金無數(shù)、名叫“沈硯”的虛擬角色，足足有九分相似！

不，這已經(jīng)不是相似了！這根本就是建模組偷懶直接用了真人掃描數(shù)據(jù)吧？！

那個氪金都解鎖不了關(guān)鍵互動的紙片人老公……

他活了？！

荒謬的念頭剛冒頭，就被更強烈的恐慌壓下。

因為這位新總裁的目光，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似乎不經(jīng)意掃了過來。

林小滿全身汗毛瞬間倒豎，本能驅(qū)使她想藏起桌上亮屏的手機。

屏幕上，游戲登錄界面還沒退出，被【墨】搶先體驗的“沈硯”角色正露出程序化的溫柔微笑。

可命運顯然覺得她的社死還不夠徹底。

就在她手指僵硬著摸到手機的時候，新任總裁已邁著壓迫感十足的步伐，徑直朝她這片區(qū)域走了過來。

他的目標似乎是旁邊技術(shù)總監(jiān)的獨立辦公室。

他越走越近，雪松與皮革調(diào)古龍水的味侵占空氣，蓋過了辦公室原本彌漫的咖啡和泡面味。

林小滿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蹦迪。

就在即將擦肩而過的那零點一秒，意外發(fā)生。

不知是哪位勇士慌亂中絆到了地上纏繞的VR設(shè)備數(shù)據(jù)線，還是總裁大人那雙一看就價值不菲、可能抵得上她半年工資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到了某個該死的滾落在地的3D打印筆模型。

一股巨大力量從側(cè)面撞來，伴隨著她短促的驚呼，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向旁邊趔趄。

緊接著是兩聲重疊的、令人心碎的脆響。

“啪嚓！”——旁邊陳思思桌上那個印著“星耀年度最佳員工（咸魚翻身獎）”的玻璃獎杯，英勇就義，粉身碎骨。

“嘩啦！”——更清晰、更貼近的一聲。滾燙、濃稠的液體潑灑下來，目標明確。

世界，安靜了。

時間，凝固了。

林小滿僵硬地低下頭。

胸前，T恤正中央。

“沈硯”那張高清限定帥臉，此刻被一大片深褐色咖啡污漬徹底覆蓋。

而那股濃郁咖啡香的來源，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正穩(wěn)穩(wěn)地握著一個同樣沾染了咖啡漬的白色骨瓷杯。

杯子的主人……

她順著那只手，視線絕望地向上移動。

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眼眸里。

那里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也沒有半分歉意，只映照出她此刻狼狽不堪的倒影，以及她胸前那片正在“沈硯”臉上蔓延的、深褐色的“傷疤”。

“……”

林小滿張了張嘴，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完了！徹底完了！

絕版周邊！絕版的！！！

死寂籠罩著這片小小的區(qū)域。

短暫的沉默后，那個男人開口了：“抱歉。”

毫無誠意的兩個字。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他自己那件也沾染了污漬的西裝上多停留一秒。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牢牢地釘在了她另一只手里緊握著的手機屏幕上。

《心弦物語》的游戲登錄界面依舊亮著，那個被【墨】優(yōu)先體驗了的“沈硯”，就在他那張被咖啡毀掉的“臉”下方。

男人的目光在手機屏幕和她胸前那片狼藉之間，饒有興味地掃視了一個來回。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玩味。

薄唇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聲音壓得更低，卻清晰地送入她嗡嗡作響的耳中：

“原來是你。”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林小滿的臉上，一字一句地宣告：

“那個，總想推倒我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