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市的晨霧像未編譯的代碼，濃稠地裹著量子塔的玻璃幕墻。蘇郁晴攥著咖啡杯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杯壁的溫度透過雪紡衫袖口傳來，卻暖不透她盯著考勤機屏幕的目光——08:59:58，數字跳成綠色的瞬間，她聽見身后傳來刻意放大的腳步聲。

“蘇郁晴，幫我把這份季度報告送到 38樓林總辦公室。“張磊的咖啡杯重重擱在她工位上，褐色液體濺出幾滴，在她剛打印的算法模型圖紙上洇出歪扭的痕跡。這個比她早入職半年的男同事，領帶永遠系得像根絞索，此刻正用下巴指了指文件堆，“順便幫李娜取一下樓下的快遞，她今天約了客戶。“

蘇郁晴的視線從圖紙移到張磊手腕的百達翡麗上。這只表在晨會時她見過，反光里清晰映出他篡改基礎數據的操作界面。她垂下眼睫，淺褐色瞳仁在燈光下像融化的太妃糖，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雪紡布料：“好的，張哥。“

辦公區的噪音像未優化的程序。鍵盤敲擊聲、咖啡機研磨聲、同事間壓低的八卦聲，在蘇郁晴耳中自動解析成不同頻段的音波。她抱著文件走向電梯時，注意到茶水間角落的監控攝像頭——第 37號，鏡頭微傾，剛好能拍到她常用的那張靠窗桌子。

林正宏的辦公室彌漫著古巴雪茄味。蘇郁晴遞上報告時，眼角余光掃過他辦公桌的全息屏——正在運行的“影子系統“界面上，一串區塊鏈高度數字快速滾動。她記住那串數字的同時，感覺到左耳垂的疤痕微微發癢——這是“影“人格的初始預警，像劣質耳機里的電流聲。

“小林總最近在跟進天樞項目？“她狀似無意地問，指尖在文件邊緣掐出月牙痕。林正宏抬眼時，她已經換上實習生特有的靦腆笑容，“我在學校讀過相關論文，對量子糾纏模塊很感興趣。“

“實習生就該做好分內事。“林正宏的語氣像冷凍的二進制代碼，“把這份會議紀要發給陳景明，讓他下午來我辦公室。“

回到工位時，李娜的快遞盒已經堆在她椅子上。蘇郁晴用裁紙刀劃開膠帶的動作極輕，刀刃在 cardboard上劃出精準的直線，如同她在代碼里刪除冗余注釋。里面是個包裝精美的香薰機，她拿起說明書時，一張折疊的便簽掉在地上：“給蘇郁晴——來自關心你的人。“

便簽紙的水印是辰光科技的 logo，但紙質明顯低于公司定制標準。蘇郁晴將便簽對著燈光，看見背面用鉛筆淡淡描出的防火墻拓撲圖輪廓——某個節點被紅色圓圈標記，正是她今早想測試的隱藏接口。

下午的陽光斜穿過百葉窗，在蘇郁晴的鍵盤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她正在處理 AI風控系統的異常數據，屏幕右下角突然彈出匿名郵件：“38樓茶水間，15:30。“發件人地址是一串隨機字符，但蘇郁晴認出那是用量子隨機數生成的臨時郵箱。

茶水間的微波爐正在工作，轉盤轉動的聲音像老舊硬盤的讀寫聲。蘇郁晴剛走到桌邊，就看見張磊斜倚在咖啡機旁，手里晃著她早上被弄臟的算法圖紙：“蘇妹妹這模型做得挺漂亮，就是基礎數據錯得離譜啊。“

圖紙上的咖啡漬已經干透，形成深褐色的枝蔓狀紋路。蘇郁晴注意到張磊口袋里露出的 U盤——上午她在林正宏辦公室見過同款，金屬外殼刻著暗潮資本的簡寫。她伸手去拿圖紙時，張磊突然松手，紙張飄落在微波爐轉盤上。

“哎呀，手滑了。“他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貍，“要不你重新做一份？剛好鍛煉鍛煉。“

蘇郁晴彎腰去撿的瞬間，左耳響起高頻耳鳴。她掐住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看見微波爐顯示屏上的數字跳動——15:32，與匿名郵件的時間吻合。當她直起身時，發現張磊的袖口沾著半片咖啡豆碎屑，正是她今早改裝的信號干擾器里掉出的。

“張哥，“她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個調，“你剛才去 38樓送文件時，林總桌上的全息屏在放什么？“

張磊的笑容僵在臉上。蘇郁晴趁機抽出他口袋里的 U盤，指尖在金屬外殼上快速敲擊——這是暗潮資本特有的摩爾斯電碼加密方式。當微波爐“叮“的一聲結束運轉時，她已經將 U盤插回他口袋，同時在他手機里植入了微型追蹤程序。

“沒什么，“張磊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咖啡杯，“我還有事，先走了。“

蘇郁晴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從背包里拿出便攜終端。茶水間的監控畫面在屏幕上展開，她用舌尖抵住后槽牙，感覺到蝴蝶胎記傳來微弱的麻癢——第 37號攝像頭的視角里，她正對著微波爐微笑，而真實的她正在破解公司的蜜罐系統。

“青鸞已上線。“她在終端上敲下這行字，指尖在虛擬鍵盤上跳躍的軌跡，與她早上畫在餐巾紙上的防火墻拓撲圖完全重合。微波爐里的圖紙邊緣開始卷曲，咖啡漬的紋路在高溫下變成深褐色的密碼，仿佛在嘲笑那些以為能困住二進制靈魂的雪紡衫。

下班時的云州市華燈初上。蘇郁晴走出量子塔時，看見陳景明的車停在路邊。這位首席技術官搖下車窗，遞出一個牛皮紙袋：“林總讓你明天把這個交給趙曼琪。“

紙袋里是一疊打印好的天樞項目資料，最后一頁用紅筆圈出了某個量子糾纏模塊的參數。蘇郁晴接過時，注意到陳景明手腕上戴著與她同款的防靜電手環——這種型號早已停產，是她在向陽孤兒院時，那位神秘武術老師送的成年禮物。

“謝謝陳工。“她低頭時，看見后視鏡里自己的倒影——雪紡衫領口處，蝴蝶胎記正泛起極淡的微光。

夜風卷起她的長卷發，蘇郁晴攥著資料袋的手指關節發白。她知道張磊正在暗處盯著，也知道那封匿名郵件是誰發來的。當她拐進小巷時，左耳的耳鳴再次響起，這一次，伴隨著后頸胎記的灼熱感——她在口袋里摸到早上李娜快遞里的便簽，背面的拓撲圖紅圈中，赫然寫著三個字母：NN，那是“影“人格對神經節點的縮寫。

量子塔的燈光在她身后漸次熄滅，如同被逐行刪除的代碼。蘇郁晴在黑暗中抬起頭，淺褐色的瞳孔開始加深，電子波紋在虹膜邊緣如蛛網狀展開。她拿出便攜終端，屏幕藍光映出她微揚的嘴角，那里不再是實習生的靦腆，而是黑客“青鸞“的冷冽——

“游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