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透過走廊的玻璃窗灑在地面上。我站在高三(1)班教室門口，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班主任李老師正在里面維持秩序，而我卻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大得仿佛能蓋過所有喧鬧。

“同學們安靜，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教室里的嘈雜聲稍稍減弱，我的胃部卻絞得更緊了。轉(zhuǎn)學三次，我依然無法適應這種被眾人審視的感覺。尤其是——

“這位是莫沫同學，從今天開始將加入我們班。特別的是——“李老師微著側(cè)身，“她是莫北的妹妹。“

教室里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莫北有妹妹？“

“從來沒聽說過啊！“

“是表妹吧？長得一點都不像。“

“莫北不是獨生子嗎？我記得他媽說過...“

我的耳尖發(fā)燙，視線死死盯著地面上的一道裂縫。這些反應我已經(jīng)習以為常，但每次聽到“妹妹“這個詞被如此驚訝地重復時，心臟還是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安靜！“李老師用力拍了拍講臺，“莫沫同學之前因為父母工作原因在外地就讀，現(xiàn)在高三了回來準備高考。莫北呢？又去訓練了？“

“老師，莫北在籃球場，要我去叫他嗎？“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舉手，眼睛卻一直好奇地瞟向我。

“不用了，先讓莫沫同學坐下吧。第三排靠窗有個空位。“

我低著頭快步走向指定座位，能感覺到數(shù)十道目光像聚光燈一樣追隨著我。書包剛放下，教室后門就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報告。“

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帶著運動后的喘息。我本能地回頭，看到一個高挑的男生站在門口。九月的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他額前的黑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白色校服襯衫被汗水浸透，隱約可見下面精瘦的腰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像某種野生動物的眼睛。

“莫北，正好。“李老師指了指我的方向，“你妹妹轉(zhuǎn)來我們班了。“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轉(zhuǎn)向我，瞳孔微微收縮。他大步走向講臺，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臟上。

“老師，“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沒有妹妹。“

教室里瞬間安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我的手指在課桌下掐進掌心，卻還是保持著僵硬的微笑。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第三次了，我應該習慣的，但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那樣疼。

李老師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莫北，注意你的態(tài)度。莫沫同學，你別介意，你哥哥可能一時沒適應。“

“沒關系，老師。“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莫北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走向教室最后一排。他把書包重重地扔在桌上，發(fā)出的聲響讓前排幾個女生縮了縮脖子。整個上午，我都能感覺到后腦勺被一道冰冷的視線刺著，如芒在背。

下課鈴響起時，我長舒一口氣，正準備去食堂，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攔住了我。

“你是莫北的親妹妹？“她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帶著審視，“我是林妍，和莫北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聽說過他有什么妹妹。“

我抿了抿嘴唇：“我們...是同父異母。“

這個謊言我已經(jīng)說過太多次，熟練得連我自己都快信了。林妍挑了挑眉，還想說什么，教室后門突然被推開，莫北走了進來。他的目光在我和林妍之間掃了一圈，什么都沒說，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你看，他根本不理你。“林妍壓低聲音，“我勸你別到處宣揚你是他妹妹，莫北最討厭別人跟他套近乎。“

我沉默地收拾書包，沒有回應。窗外突然響起雷聲，轉(zhuǎn)眼間，瓢潑大雨就砸了下來。同學們紛紛拿出雨傘結(jié)伴離開，我站在走廊上望著雨幕發(fā)愁——新學校第一天，我甚至還沒搞清楚宿舍在哪。

“喂。“

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我轉(zhuǎn)身，看到莫北站在那里，渾身散發(fā)著剛運動完的熱氣。他面無表情地遞過來一把黑色折疊傘。

“我不用...“我下意識拒絕。

“拿著。“他硬塞進我手里，“爸媽要是知道我沒照顧你，會嘮叨個沒完。“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jīng)沖進雨里，白色校服瞬間被雨水打濕，貼在背上。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低頭看向手中的傘。這是一把很舊的傘，傘柄處貼著一小塊膠布，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莫北的所有物，勿拿“。

我輕輕撫過那幾個字，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這就是我和名義上的“哥哥“的第一次見面，在我十七歲那年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