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這個男人叫嬴政。他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十八歲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二十歲即修滿學分畢業，成為學科事務之協理員。如果順利，他應當在二十五歲的青春年華，順利接過【政治】學科家族的族長職務，坐擁榮華富貴。可現在——

“二政子啊——”

“誰是二政啊！”

嬴政聽不得這個二字——他轉過身來，見是哲學家族的人，心里發慍，然臉上堆出笑容。

“……大舅。”

“長高了啊——你大哥好嗎？”

那人一手拿著香檳，一手狂拍他的肩膀。旁又有人大聲議論，問過是【軍事】與【經濟】，嬴政請他們去上賓桌。席間又聽人嘰嘰喳喳，高談闊論，見到是【社會】學諸人，同往內室。再聽到門外稀稀疏疏，亮起許多閃光燈，知道是【新聞】與【傳播】學，嬴政命家仆閉門謝客，另有他人引眾人去其他宴會廳，周旋款待。

“全都是來看‘隨時要嗝屁的政治老頭，和他大傻子的繼承者’，就算你表現地再好，也只是‘次子’哦，二哥？——”

“小濟……”

聽到熟悉的嘲弄聲，嬴政無奈回頭，身后是他們兄妹四人中的第三人，嬴濟。

他問。

“這次活動大，錢還夠嗎？”

“放心吧，夠你揮霍。”

扎著雙馬尾的少女，不笑的時候是高冷的樣子，平日里也不愛開人玩笑，除非對方是她親愛的二哥。此時外面禮炮聲響，飛過歌聲與鴿子，兩人看過之后，少女才繼續說。

“還沒有‘她’陣仗大。”

“小文啊……”

對家里的老四，嬴政向來不說什么。這次政治家族的集會，他負責議程與框架，席間形式統統由嬴文負責；老三嬴濟總管后勤與財務，只有老大贏哲，此時還不知道在偌大家里哪里夢游。

“一切都辦妥了，得找找大哥。”

說著話，嬴政看了一眼表，同時飛速地確認了一遍會議的流程。

“雖說今天并不商討政治家族的繼承人，但是這段時間媒體炒作過火，不做說明無法平息言論——找到大哥，確認菜單，找老爺子……”

他問嬴濟。

“你有空了，過來幫我？”

“不去，沒空。”

贏濟說。

“姑姑那兒還一堆事等著我呢，偏我還留在這兒幫你們，按理說，我早該走了。”

“確實，你現在可不是政治家族的小姐了，【政治經濟學】——”

說到這兒，嬴政繞著贏濟轉了半圈，頗欣慰地微笑起來：他的三妹天資卓越，努力能干，第一個繼承學科的【頭銜】，也是正常。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要去到文科大類集會接受任職了，這段時間自然是忙一些。

他于是提腳去找贏哲，奈何贏濟并不與他告別，反而緊緊跟在他身后。

“……政哥，都到現在了，你怎么還這樣？”

“現在是什么時候，這樣又是哪樣？”

嬴政一邊走一邊看文件，熟練地應付贏濟。女孩倒也習慣此人德性，冷笑一聲繼續說道。

“老爺子這次轉危為安，也不過是外強中干——就大哥那個樣子，真的能撐起這個家嗎？”

“胡說——”

偌大的歐式建筑長廊上，穿著西裝的青年，與穿長裙的少女快步走過。政治家里是一套氛圍頗陰郁的巨大莊園，除卻熱鬧的賓客前廳，說還有幾百個房間都不為過。為了抓到不知在哪里的贏哲，嬴政在每個房間都安了監控。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經常找不到自己那玄乎其玄的大哥。

“總之先去后院看看……”

政治家的后院，長了細密的草坪。嬴哲經常在這里看書。在搖曳的麥草中，女孩叫說。

“看書又不能當飯吃！”

嬴政沒有回答。他沒有在這里找到贏哲，但是最終確認菜品的時間到了，他匆匆趕往廚房。

在鏗鏘作響的廚具間，女孩說道。

“也別指望巨鱷們思考！”

嬴政確認了菜品，但是沒有找到贏哲。他要去找老爺子了。贏濟跟著他穿過紅毯，穿過鮮花，穿過灑滿彩帶，狂歡而狼藉的小路。女孩說。

“多的是只會說漂亮話的人……”

她緊走兩步，追著嬴政說。

“你有這個能力，你要去做事的，政哥！”

“在這個位置上，我會一直做事的。”

對此青年不知回答了多少次，語調也如往常般平靜。然而他忽然停下了，看向墻邊的垃圾桶，繼而臉上生出一些極易觀測的憤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幾乎赤身裸體的白發青年，失神地看著天空，嘴里嘟囔著。

“未來……存在……”

這時，贏濟不敢再說話了：她知道嬴政憤怒，是因為那張臉。贏哲是家族里唯一一個繼承母親的發色與臉的人，也是因為病弱，得到母親關懷最多的人。在生下兄妹四人不久后，來自哲學家族的，嬴政他們的母親，就因過于虛弱，撒手人寰。從此嬴政所渴望的關懷與認可，也一同進入墳墓。

多年之后，再次面對這張臉，沒有人能真正了解嬴政的心情。但是至少能夠推測到的，他并不允許大傻子頂著這張臉，做如此荒唐的事。此時他黑著臉脫下外套，要把那人從污穢里拉出來的時候，白發青年忽然指著天上說。

“下雪了。”

對此嬴政頭都不抬地回答說。

“沒下。”

他繼續嘗試拉嬴哲，然而眼前忽然一黑。失去意識之前，他聽見地是贏濟的尖叫。與此同時，一聲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久遠的黑暗中傳來，在呼喊他的名字——

“秦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