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第一天凌晨，在香海市地標建筑——香海歌劇院舉辦的新年煙花秀早已落下帷幕，就連一直在狂吼的大海也偃息了冬日的海浪，此時安靜得像一個嬰兒。街道上，三五成群結伴散場的年輕人正在計劃趕往新年的下一場活動，路燈下，嬉鬧的人群與角落默默打掃煙花碎屑的環衛工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月色中，紅藍的閃光顯得格外清晰，四五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和救護車，停在香海歌劇院僅一條路之隔的五星級酒店雪曼酒店樓下，警戒線外圍滿了看熱鬧的群眾，近幾年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安靜的香海市有這么大陣仗。

“哎，看門口，警察出來了。”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好奇的群眾指著酒店大堂出來的一隊便衣警察，領頭的警察穿著一身灰綠色夾克一臉嚴肅，站在酒店門口停下，在他的指揮下，緊隨其后的幾位身著制服的警察架著一個蒙著黑頭套，走路搖搖晃晃的男性也從大門走了出來。

“這是誰啊？”一個旁觀的路人好奇地發問。

“戴著頭套呢誰認識，但是我知道從這個酒店出來的非富即貴。”另一個人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揣測與羨慕。

“別亂猜了。”有人打斷了話題，眼神中閃爍著幾分嚴肅，“來了這么多警察，還戴著頭套，很有可能是哪個大官被帶走了。”

“你胡說什么？”有人反駁道，臉上浮現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笑容，“依我看，那身形輪廓，倒有幾分像我那老朋友老李，我現在就給他老婆匯報一下。”

一時間，連沒有發表意見的群眾也紛紛加入了這場無厘頭的討論，現場的混亂與熱鬧讓領頭的便衣警察張欣感覺有些頭疼。

但身為市局刑警支隊副隊長，見到群眾這樣的反應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只不過今天是元旦，如果不及時疏散的話可能要引起輿情問題，那時候領導怪罪下來他才要真的頭疼。

張欣慢慢走到警戒線外，確認戴著頭套的男人已經被押上了警車，這才松了一口氣，順手接過徒弟小齊遞上來的一個高音喇叭，便開始對著群眾喊了起來。

“在現場的各位兄弟姐妹們，感謝大家對警方工作的支持和關注，現在我宣布，市局的元旦反恐演習圓滿成功！大家請各回各家，別耽誤了各位帥哥美女今天晚上的約會，祝大家新年快樂，玩得開心！”

聽到張欣這么說，人群逐漸散去，但仍然有些人想留下來繼續看熱鬧。忽然，酒店門口的一陣動靜又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驚呼。

“喂，快看！護士出來了，有個人躺在擔架上！”

人群中一個好事者用手一指，大家的目光又轉回到了那輛救護車上。

張欣無奈地搖搖頭，把高音喇叭拿回給小齊，然后仔細吩咐。

“小齊，趕緊裝車走人，現場讓派出所同志幫忙疏散一下吧，這個酒店關系很復雜，別搞出輿情事故，等下又要被局長罵了。”張欣把自己的車鑰匙一把甩給小齊。“目擊證人你用我車送回去，目標沒那么明顯，我等下再回局里。”

“是！”小齊一個立正，然后一路小跑奔向了張欣的那輛老桑塔納。

*

時間撥回到一個多小時前，張欣趴在香海歌劇院海堤邊的欄桿上，手里夾著還未燃盡的香煙，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大海。和以往讓人感到平靜和喜悅的大海不同，今晚的大海呈現出一種讓人感到恐懼的黑色，浪花拍打著岸邊，發出陣陣轟鳴，飛濺的海水落在張欣腳邊，打濕了散落一地的煙蒂。張欣嘆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看到一隊巡邏的警察走了過來。

“是張隊啊，您怎么也過來這邊了，有任務嗎？”領隊的巡警看到是市局的“明星警察”張欣，便友好地打著招呼，“或者，張隊是特意來監督我們工作的。”

“哪有哪有，我過來看看熱鬧，你們辛苦了。”張欣把煙放下，朝著大海彈了彈煙灰，“怎么說，這邊不讓抽煙嗎？”

巡警看了看十米開外的垃圾桶，又看了看張欣。

“沒事，當然可以抽，但今晚張隊抽得有點兇了。”巡警看了看滿地的煙蒂，好心提醒張欣。“咱們為人民服務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張隊你得注意身體啊。”

“知道了，你們去忙吧。”張欣微笑著朝巡警擺了擺手。

正在這時，張欣的手機響了。

“喂，師父。剛剛接到報警，雪曼酒店發生兇殺案，局長說雪曼酒店情況特殊，讓我們支隊馬上去一趟現場。”小齊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了過來。

張欣看了看巡警，顯然巡警也在對講機收到了報案訊息，張欣對著巡警苦笑了一下。

“得，這下有的忙了，那就一起過去吧。”

雪曼酒店727房門口，擠滿了看熱鬧的周圍房客，伴隨著手機閃光燈的不斷閃爍，甚至還有人偷偷開啟了直播，已經到位的小齊滿頭大汗地勸導人群疏散，但始終沒有什么效果。

張欣剛走出電梯，看到這一幕有些不開心，他走上前去，高舉警官證，像撥開紅海的摩西一樣，將人群硬生生分成了兩半。

“擠在這里看熱鬧的、有開直播的、有錄像的，我勸你們趕緊把手機收起來回自己的房間去，擾亂警察辦案那就是破壞現場，等下拉他回局里做筆錄！”

張欣一臉生氣地邊走邊對看熱鬧的人群說道。

聽到要去做筆錄，人群先是安靜了一下，然后突然像鳥獸散一樣向自己的房間跑去，只過了幾秒鐘，727門口就只剩下了低著頭站在一旁的酒店經理侯叁和癱坐在地上丟了魂的保潔李大姐。

“是誰報警的？”張欣看了看剩下的兩個人。

“是我報的。”侯叁一眼認出來是市局的張隊長，便諂媚地走上前去拿出煙給張欣點上。

張欣看了看煙又看了看侯叁，“這外國的吧，味道太淡，你說說，怎么回事？”

“張警官，是我們保潔先發現的現場，她本來要收拾一下換布草的，沒想到就發現了命案了。”侯叁畢恭畢敬地和張欣說。

張欣走到727門口朝屋內張望，又看了看門口，一輛布草車橫著放在走廊。

“找幾個人把車推走先，放在這警察怎么辦案？”侯叁說著就要招呼遠處的服務員過來。

“現場一切都別動，包括走廊。”張欣叼著煙看了一眼侯叁，侯叁馬上堆上了一副笑臉。

“師父，你來看一下現場。”

小齊站在727門口，遞給張欣一副手套，張欣不緊不慢地戴上。

“小齊，報告一下現場情況。”

“好的師父，接到報警后我和轄區的派出所民警第一時間趕到雪曼酒店727房，現場發現一具女尸，年齡大概30歲，坐在地上，斜靠在床邊，胸口是致命傷，失血嚴重，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具體情況還是要等法醫過來鑒定，房間內有明顯打斗的痕跡，受害人也有被侵犯的痕跡，兇器是一把餐刀，初步判斷應該是一起強奸殺人案。”

順著小齊手指的方向，張欣看到了掉在地上帶血的餐刀。

“這是受害者的身份證，根據天網系統查詢，受害者是一名網絡主播，但今天并沒有開直播，房間的登記信息也不是她本人，我感覺……”

小齊的聲音突然變小，他趴在張欣耳邊說：“我感覺是全國可飛的那種，可能是和榜一大哥價格沒談好，然后被……”

張欣接過了小齊遞過來的身份證，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然后在小齊腦袋上敲了一下。

“胡說，我們辦案要講證據，到時開案情分析會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許瞎說。”

“知道了師父，現場還發現了一對可疑的血腳印，目測有43碼，應該是一個成年男性，很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既然兇器有了，嫌疑人腳印也有了，那事情就簡單了，小齊你馬上通知技術科的同事過來，提取指紋和腳印。”

聽到這里，張欣叼著煙的嘴角抬了一下，然后他轉頭看向門外的酒店經理侯叁。

“外面的那個經理，酒店監控給我調一下。”

“對不起領導，今天監控剛好有點問題，我們從晚上八點就報故障了，一直修到現在還沒好。”侯叁用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向著張欣不斷鞠躬，“我早就說這個國外品牌他沒國產的好用，總是關鍵時候掉鏈子，你看這事整的。”

“哦？你是說，世界上有這么巧的事，今天你們酒店死了人，剛好你們的監控今天也壞了？”

張欣走出了房間，雙手搭在酒店經理的肩膀上，煙霧飄散在酒店走廊內，既有點上頭又有點嗆人，酒店經理頭上的汗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真的領導，就是這么巧，今晚不是跨年嘛，客人太多，可能線路有點超負荷了，反正修監控的說好像是燒了，得換，換又要花好多錢，您看這些年生意太難了。”張欣一擺手打斷了侯叁的絮絮叨叨。

“有什么聲音？”張欣抬起耳朵，敏銳地在空氣中開始捕捉剛剛聽到的異樣。

幾聲咳嗽聲從他們周圍傳了出來。

張欣把煙從嘴上取下，他側著頭，想聽清楚咳嗽聲是從哪邊傳過來的。

“咳咳咳！”

又是一陣咳嗽聲，張欣目光一轉，在場的幾個人也將目光集中在旁邊保潔的布草車上。小齊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掀開了布草車蓋著的白布。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一個男人出現在布草車下面的空間里，但好像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邊咳邊拍打著布草車。

“快，快開車啊，我給你1000塊錢，你馬上開車，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啊？”

小齊一把扯下了那個人的鞋子，他走回到727房，然后馬上跑了出來，邊跑邊喊：

“師父，沒錯，是這雙鞋，對得上！”

小齊高舉著那雙鞋，向張欣揮舞。

張欣捂著鼻子看了看還在布草車底發瘋的男人，又轉頭看了看眼睛瞪得巨大的侯叁，吩咐道。

“小齊，把他們都帶回去。”張欣慢慢走到布草車前蹲下，仔細看了看那個男人的臉，“等一下，不是都帶回去，這個人按嫌疑人程序押回去審訊。”

“是，師父！”小齊走上前去給男人戴上了手銬，然后招呼兩個制服警察把他連拖帶拉好不容易從布草車弄了出來。

張欣看著在處理現場的小齊和其他警察，他慢慢走到電梯口的垃圾桶前，將煙頭狠狠按在了垃圾桶上的煙灰缸。他按下了電梯向下的按鈕，看著電梯顯示屏上面不斷跳動的數字，他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隨后，他長嘆了一口氣，從口袋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等待接通中的“嘟”聲響了十秒，對方才接起了電話。

“喂，師父，韓娜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