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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福

北燕,宣州蔣員外府。

四月里杏花開得正盛,屋外日色澄明,花影婆娑。

“《大學》末章阿福默錯兩處,《下略》一處論述不清,留下領罰。阿毓隋靖頗有進益,你二人先去用午膳吧。”

管家馮枕端坐于書案前,鳳眼輕垂,修長的手指執筆勾畫。此人年紀約莫二十三四,薄唇高鼻眉若遠山,一頭烏發隨意半挽,素衣木簪襯得他月下孤松般清雅出塵。他嗓音偏冷,但語氣溫和,把領罰和用膳說得一樣動聽。

“先生……”阿毓和隋靖知道先生戒尺的厲害,忙開口求情。

“去吧。”馮枕略略加重語氣。

阿福自三年前被馮先生從山匪馬蹄下救回教養,功課便向來最好。這是她第一次挨罰,倒不覺得有什么,微笑沖兩個好友搖搖頭。阿毓以一種惋惜的目光看著她,隋靖朝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才一起退下了。阿福提起桃紅綾羅襦裙,無聲走到先生桌前,跪下伸出右手,像只白里透紅的桃子精。

馮枕將寫好的信件納入封中,取了戒尺起身繞過書案,脖頸向下彎出優雅的弧度:“今日罰你,并非全因課業不如往日。三日前你在臨仙樓的事,員外同我說了。大人不在,你孤身一人就敢闖人家的密道,要救的女子還是官府緝拿的要犯。你很本事啊。”

“可那女子殺夫,是為了家中其他女子不再被……”阿福自認有理,身子一挺就要揭竿而起,抬頭一見先生罕見肅厲的臉色,當即偃旗息鼓,“是我莽撞,往后再遇這種事,定會先同先生您商量的。”

模樣乖的馮枕差點就信了她。

“那只。”

阿福依言換了左手,挨了又快又狠的三下戒尺。她終于懂了阿毓隋靖方才的欲言又止,淚珠掛在長翹的睫毛,要落不落,卻硬是一聲沒吭。

馮枕看著,無聲嘆了口氣,語氣不覺和緩下來:“永遠要把自身的安危放在首位,明白嗎?尤其是和官府朝廷有關的事,一時沖動是辦不成的。”

阿福的鼻尖更酸,抿唇不語,只一味地點頭。

“知錯便好,”馮枕本想拍拍阿福的發頂,手在半空忽地一滯,轉而將她扶起,將那封信并一罐藥膏一只荷包遞給她,“先找唐綰把手包了。用過午膳去換件衣裳,替我把這封信送到千福居頂樓雅廂的男子手中。切莫惹人注意,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信中內容。那男子……桃花眼下有顆淚痣,看著不像好人。”

阿福破涕為笑。

“對了,千福居新上了一道酒香鱖片。送完信嘗嘗,應當合你的口味。”

姑娘看著明麗活潑,實則靜穩如鐘,每日除了練劍就是讀書。讓她出府逛一趟不容易,除非是去施粥賑災或行俠仗義。馮枕瞧著阿福直挺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動,不知是笑了還是無奈。

那三下戒尺是真要讓阿福長記性,打得她掌心血絲若隱若現。唐綰看著眼圈兒發紅,細細吹著傷處,小心翼翼地給阿福上藥裹手。唐綰是府里一等女史,掌管內宅一應事宜,也教三個孩子武功劍法。為人最是溫柔和氣,把阿福三人當親弟妹疼。

“沒打右手,算姓馮的還是個人,”唐綰一向不滿馮枕的教養方式,恨恨咕噥道,“打左手也不行,明日的早功免了。走,跟姐姐去用膳。”

早功還是要練的,阿福并不打算偷懶,不過她必須要借此機會跟唐綰撒嬌:“我吃不下呀阿姐,我手痛得吃不下飯。不過要是能吃到昨晚你做的冰酥酪,那么……”

阿福脾胃虛寒,偏偏嗜甜嗜辣。唐綰不得不時刻管束著,昨晚阿毓悶了兩碗的冰酥酪,只給了阿福半碗。

唐綰瞇眼抱起手臂,她根本拿這小狐貍沒轍,似嗔似怒地輕輕一點阿福額頭:“你呀!等著,我去小廚房給你拿。”

同往日一樣,阿福被姐姐的手藝香得飄飄欲仙。唐綰始終溫柔地看著她,不時揉揉她的頭,提醒她細嚼慢咽;待阿福吃完漱口之后,又朝她風風火火遠去的背影喊句“慢些跑,仔細摔著!”

阿福出府前換了一身青藍色男裝,戴頂帷笠遮面,荷包掛在腰間,將信件貼身藏好。她謹記先生的叮囑,沒騎馬沒套車,一個人故作優哉連走帶停地趕往千福居。

晌午的日頭溫暖和煦,街市熙攘。街邊商鋪門前懸著風鈴,清響陣陣。阿福聞聲抬頭,看見綺云坊的牌匾,想起唐姐姐提過一句喜歡這里的百合香粉,便打算順道帶些回去。

她剛要邁步,掛在帷笠上的面紗忽然被陣風吹開,緊接著身側竄出兩人人,衣衫破舊污垢滿面,看似一追一逃,前頭那人卻徑直往阿福身上撞去!她閃身避讓不及,被狠狠撞了一個趔趄。阿福冷笑出聲,她自小在市井間闖蕩,這點偷搶的把戲她見多了。低頭一看,腰間那枚荷包果然消失不見。

丟錢事小,先生交代的事情重要。阿福深吸口氣,下意識往懷里摸去,確認信……信,信呢?!

偷錢只是個幌子。阿福電光石火間反應過來,顧不得驚怒,往兩個賊跑的方向拔腿就追。她怕有人趁機渾水摸魚,也不敢喊人相助。來往行人遮擋去路,她終究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衣角消失在巷子盡頭。

阿福停下腳步,強迫自己冷靜。適才撞她的那人身形瘦削腳下極快,但身上的臟臭和指尖的陳垢做不了假,顯然并非死侍家仆,而是拿錢辦事的慣偷,那便尚可對付。

慣偷么,她熟啊——被馮先生撿走前干了十二年的老營生。往日她跟著隋靖他爹銷贓,都是在城東南那個破敗的濟慈廟,三教九流乞丐竊賊的聚集之地。阿福眸光一斂,轉身便往城東而去。

這下她難以顧及隱匿蹤跡,使輕功,趕到破廟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阿福身在暗處,屏氣凝神目光環掃,果然在一處斷瓦堆后瞧見兩個賊正同一個紫衣蒙面的女子說著什么。馮先生的信正被那女子與撞了阿福的招風耳瘦子一左一右攥著,似是在討價還價。旁邊的矮墩子一面望風一面低聲催促,神色焦急。

“誰?!”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已破風而至。

紫衣女子眼疾手快,身形一晃便避過了阿福擲出的飛針,順勢將信一把奪來揣進懷里。

阿福暗中蓄勢,一擊未中也不戀戰,身形陡然拔起,腳尖踏著斷瓦飛掠而下,衣袂翻飛似寒燕掠空。她不沖那女子,反而雙腿一旋,一腳徑直踹向要跑的瘦賊——

“咔噠!”

一聲脆響,瘦子手骨應聲斷裂,慘叫還未出喉嚨,阿福已借勢旋身回踢,再一腳掃向那掏出刀來的矮墩子。

“呃嗯——”

矮墩子頭臉中招,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塌一堆破磚斷柱,半晌沒爬起來。阿福穩穩落地,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女人竟生了一雙紫眸。

院門已被阿福從外鎖住,寺院墻高,四周又無可借力之物。女人眼神驟冷,欺身而來,一掌直劈阿福面門:“找死!”

阿福卻不硬接,先避再擋,手腕一轉,綿柔地化去女人掌鋒。她身姿仿佛水中游魚,腳步似散似亂,卻恰好踏在力道空隙之間,巧妙卸去每一分重壓。

“就只會躲?”紫衣女子狠狠咬牙,掌影翻飛,不給阿福絲毫喘息之機。

阿福也不怒,躲閃間隙眉眼一彎:“姐姐,太瘦了。怕你打不贏我呀。”

女人當即沉喝一聲,一連七掌驟如狂潮,最后一式更是雙掌齊出,攜風帶勁,氣勢如虹。

要的便是她雙掌齊出!

阿福心下暗喜,面上不動聲色。腳下驟然貼地滑出半丈,自女子肋下穿掠而過,手勢一錯,指如羽燕啄雪,輕點女子下頜。那女人赫然僵住,頓時露了破綻。阿福指骨屈起,狠狠敲麻了她的膻中,終于將信從女子懷中奪回。

阿福沒說一句廢話,從地上撿起先生的荷包,利落一蹬矮墩子的頭頂,從高墻翻出。她留給世人的背影瀟灑如風,其后的呲牙咧嘴狼狽奔逃只有自己知道。方才過完那幾招,已經完全打消了她審問三人出處的念頭。阿福太清楚自己的斤兩,當即決定從長計議,走為上計。

“‘姐姐,太瘦了,怕你打不贏我呀。’好個激將法,好個以柔克剛聲東擊西,”瘦子除下人皮面具,滿面笑容地給自己接回腕骨,評價道,“娓娓這氣急敗壞可不像是做戲啊。”

面具之下竟是一張比姑娘還白凈清秀的臉,誰能想到這位柔弱的江堯“小”郎君已經年過不惑了呢。

“有什么法子?!姐姐我為了試藥,腹瀉整整十日,”比江堯小一輪還多的陶娓扯下面紗,露出火狐貍般靈魅的容顏,“小丫頭嘴還挺毒。”

矮墩子岳濛也拿下面具,揉著下巴解骨還形,是個身長八尺、笑起來落拓無羈的而立美男:“武功生疏得很啊娓娓姐。嘶,這一腳可真狠。”

陶娓揉著被懟疼的胸口:“得了吧,若不是閣里人都被派去了拉罕,用得著我一個藥署三腳貓來跟你們湊熱鬧?不過咱們這位小主子當真靈得可愛,功夫也穩扎穩打,那一雙眼睛看得我心都化嘍,難怪唐綰……”

她倏然哽住,嘆了口氣:“葉左司在荷包里放了什么?”

“一張字條,讓咱們牢記小主子的身形骨相、行止神態,匯報她今日所為;娓娓姐先回藥署,”岳濛拍落身上的塵土,對江堯說,“我去千福居盯著了,明早在城東郊匯合。”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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