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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年內要結婚

1975年的冬至,哈氣成冰。

省城大學家屬院的老槐樹,光禿禿的枝椏被寒風抽打得嗚嗚作響,像是在為什么無聲地哭泣。

阮芷薇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指尖凍得通紅,幾乎捏不住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通知。

“茲決定,調派阮芷薇同志,前往東北建設兵團紅星農場,參與農墾建設,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油印的黑字,每一個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

北大荒。

那個傳說中“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的地方,對她這樣的學術權威的女兒來說,無異于流放。

父親還在隔離審查,前途未卜。現在,連她這個小小的中文系助教,也要被這時代的洪流裹挾著,沖刷到那片冰天雪地里去了。

她一收到這個文件的時候,就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目光。

有同情,有惋惜,更多的,卻是刻意的疏離和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世態炎涼,她早就懂了,只是沒想到,涼得這么快,這么徹底。正當她準備默默離開時,一個熟悉又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阮芷薇同志。”周志遠來了。

他是宣傳處的干事,前途一片光明,也是她的未婚夫。

阮芷薇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他那張略顯刻薄的臉上,沒有說話。

周志遠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聲音拔高了幾分,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見:“阮芷薇同志,關于我們之前訂下的婚約……”

他頓了頓,臉上擠出一絲虛偽的痛心。

“考慮到你目前的家庭情況,以及你即將接受組織安排,下到農場鍛煉,為了不影響我的政治前途,也為了和你徹底劃清界限。”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那上面,是他們山盟海誓,此刻卻像廢紙一樣被他捏在手里。

“這份婚約,我看,還是就此作廢吧!”話音剛落,他毫不猶豫地,當著所有人的面,“刺啦”一聲,將那象征著承諾的紙撕成了兩半,又狠狠地撕了幾下,碎片如同灰色的蝴蝶,在寒風中瑟瑟飄落。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著阮芷薇,等著看她的反應。是哭泣咒罵,還是歇斯底里?可阮芷薇只是靜靜地站著,臉色比冬日的雪還要蒼白幾分。

“周干事,”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謝謝你。這樣也好。”

也好?周志遠愣住了,他預想過她所有的反應,唯獨沒料到是這三個字。輕飄飄的,仿佛他剛才的舉動,不過是拂去了她肩上的一片落葉。

這讓他精心準備的“劃清界限”顯得像一出滑稽的獨角戲。

“你……”

周志遠臉上有些掛不住,想要再說些什么挽回顏面。阮芷薇卻沒再看他,彎腰,將地上那些碎紙片一張張撿起來,攏在手心,然后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風雪里。

身后的人群中發出一陣細碎的議論。“嘖嘖,周干事這事兒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噓!小聲點!人家現在前途無量,跟這種人劃清界限,那是政治覺悟高!”

“可惜了阮老師,多好的姑娘啊……”

“好有什么用?成分不好,到哪兒都得低著頭。”

風,更冷了。

半個月后,紅星農場。

她終于抵達了這個位于北大荒腹地的國營農場。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低矮的營房,光禿禿的樹枝,還有煙囪里冒出的、很快就被寒風吹散的黑煙。這里的天,比省城更低,這里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子。

新來的知識青年和下放人員被集中到了農場場部的大院里,接受入場教育。院子中央,臨時搭了個簡易的土臺子。

農場政委姓李,是個嗓門洪亮的中年男人,穿著厚重的軍大衣,正唾沫橫飛地講著農場的規章制度和光榮歷史。

阮芷薇站在人群的后排,默默聽著。她身上還是那件舊棉襖,只是圍了條母親偷偷塞給她的灰色羊毛圍巾,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澈卻帶著疏離的眼睛。

李政委講得口干舌燥,灌了一大口搪瓷缸子里的熱茶,然后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條讓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的土政策。

“同志們,咱們紅星農場,地處偏遠,條件艱苦,為了農場的穩定發展,也為了解決一些老大難的單身職工個人問題,場黨委研究決定,”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目光掃過臺下那些單身男女:“所有達到婚齡的單身職工,無論男女,必須在半年內,自行解決個人問題!也就是,結婚!”

“嘩——”人群頓時像炸開了鍋。

“啥?半年內必須結婚?”

“這咋解決?自己跟自己結啊?”

“政委,找不到對象咋辦?組織分配不?”一個膽大的男青年喊道。

李政委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自己想辦法!自由戀愛,組織支持!互相幫助,解決困難嘛!半年后要是還單著,哼哼,那就別怪組織給你‘拉郎配’了!”

這話一出,人群更是哄鬧起來。一些老職工開始起哄,目光在那些新來的、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單身女青年身上打轉。

阮芷薇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她本就因為出眾的容貌和“特殊”的身份而備受矚目,此刻更是感覺無數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她身上。

“哎,我說老張,你看那新來的女同志,就是那個戴圍巾的,長得可真俊!”一個粗嘎的嗓門響起。

“是啊是啊,像畫里走出來的!就是看著冷冰冰的。”

“這模樣,便宜哪個小子了?”

忽然,一個促狹的聲音高喊道:“我看吶,跟咱們賀隊長正好一對兒!”

“賀隊長?”

“賀錚?”這個名字一出來,周圍的哄笑聲更大了。

“對啊!賀隊長不是也單著嘛!都二十八了!”

“一個是農場一枝花,一個是咱們機修隊的頂梁柱,我看行!”

“賀錚!賀錚!阮同志!賀錚!阮同志!”

有人開始帶頭起哄,將兩個素未謀面的人的名字喊在了一起。阮芷薇的臉頰瞬間漲紅,窘迫又難堪。

她死死咬著下唇,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想看看那個叫“賀錚”的男人到底是誰。

只見人群的邊緣,靠著一輛落滿雪花的拖拉機旁,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身姿筆挺,像一棵扎根在冰雪里的青松。

隔得有些遠,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隱約看到他硬朗的輪廓。

面對眾人的哄鬧,他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那份沉默,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硬。阮芷薇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這種被人當眾“配對”的羞辱,讓她想起了在省城被周志遠當眾撕毀婚約的那一幕。

同樣的無助,同樣的難堪。她低下頭,不再去看那個男人,也不再理會周圍的起哄聲,只想快點結束這場令人窒息的鬧劇。

好不容易,李政委揮手驅散了人群,讓大家先去各自的宿舍安頓下來。

阮芷薇被分到了農場東頭的“知青點”,一排低矮的泥坯房。屋子里沒有暖氣,只有一個燒煤的爐子,煙熏火燎的。

她默默地收拾著自己少得可憐的行李,心里一片茫然。就在她對著冰冷的土炕發呆時,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下。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

是剛才那個被眾人起哄的男人,賀錚,他走近了。

這下,阮芷薇看清了他的臉。確實如大家所說,是個硬朗的男人。

皮膚是長期在戶外勞作形成的古銅色,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邊眉骨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從眉梢斜劈下來,一直延伸到眼角下方,平添了幾分兇悍之氣。

他的眼神很深,看不出什么情緒。阮芷薇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有些戒備地看著他。

想干什么?因為剛才的起哄而來找麻煩?賀錚卻什么也沒說。

他只是沉默地走到屋子中間,將手里拎著的一個半舊的、帶著豁口的白色搪瓷缸子,放在了阮芷薇面前那張破舊的木桌上。

缸子不大,大概能裝兩三碗水。

里面盛著滿滿的、冒著熱氣的乳白色液體。

濃郁的豆香,夾雜著一絲絲焦糖般的甜味,瞬間驅散了屋子里部分寒意。

是熱豆漿。

版權:昆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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