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屏幕上，孫紅雷扮演的余則成正在《潛伏》里搖著床頭教育大嘴翠平，瀟瀟笑著說：“姥姥，你們那時候真這樣？太可笑了……”

“這翠平啊，就是組織派去要害死余則成的。”“哈哈，我要是穿越回去，肯定比她強！”瀟瀟朝半靠在床上的外婆做了個鬼臉。

“你？估計好不到哪兒去，也就死七八回吧。”紫嵐寵溺地看著瀟瀟微笑。“那就是活不過第二集了？姥姥，說說嘛，你們那時候到底什么樣兒？好玩嗎？”

“玩命！”紫嵐鄙夷地瞥一眼外孫女，“把電視關了。”

女兒凌紫風略顯驚訝地看著母親：“媽，你真想說那些事了？”“再不說，怕以后沒機會了……”紫嵐看向窗外——夕陽慷慨地把金色灑在對面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上，映照出藍天白云、高樓林立，遠處閃耀著銀色的博格達冰峰，一座清真寺的剪影投在五彩斑斕的圖畫里。她微微瞇起眼睛看向那幕墻的深處……紫嵐蒼老的聲音干澀幽遠：“真的諜戰，無比殘酷，拼的是智慧、勇氣、忠誠、信仰。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們是一縷風，無所不在，寂寂無聞，可每一個勝利后面，都有我們。”

“這么酷啊！快講講，我要聽！”

“我的戰友們，幾乎都死了……這么多年，該解密了。”她略停頓了一下，瀟瀟期待地看著她。

老太太的眼眸忽然變得深邃明亮，垂垂老矣中生出一股勃勃生機，瞬間變年輕了。

“命運，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一頭是國家命運和時代，一頭是個人。個人似乎永遠斗不過命運，只能被時代裹挾；可是無數個人的拼搏和奮斗又能改變國家命運和一個時代，改變自己和別人的命運。”

“姥姥，別繞圈子，我暈，直接講故事。”瀟瀟嬉笑著端來一杯茶。

“我是被拋棄在育嬰堂門口的孤兒，五歲時被收養才過上了有家有親人的好日子。一場戰爭把我的美好生活打得稀碎……”

“嗯，鬼子進村了！”瀟瀟一副我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樣子。“戰爭……一點兒也不好笑，無數生命逝去，無數家庭破碎，無數人顛沛流離。1937年淞滬大戰開打，我們家在大上海法租界，比別處要好，可還是要逃，逃命。養父帶我們逃回了浙東老家寧城。1941年，寧城也被日本人占了，我們無處可逃，不想當亡國奴的養父終于還是當了亡國奴，家道中落，父親病體衰弱，終日長吁短嘆。”

“姥姥！說好的諜戰故事呢？你是怎么當上間諜的？啊，不對，是地下黨交通員。”

紫嵐忽然問瀟瀟：“你知道什么最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嗎？仇恨！一個孩子好不容易從孤苦伶仃變成天真快樂的富家小姐，又忽然被搞得家破人亡打回原形，她會怎么樣？恨！恨造成這一切的日本鬼子！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我就是因為仇恨才加入暗瞳的。”

“暗瞳？暗中窺測的眼睛？”“差不多就這意思吧，嚴格說不是加入，是偶然撞進去的。”“撞？”

“是，撞進去的。當時的場景非常詭異，在被敵人破壞的聯絡站的現場，犧牲的聯絡員血淋淋的被拖走，羅芳和日本軍官交談后鞠躬離開。我當時殺了她的心都有！我用頭撞她，打她，和她拼命……”

“于是她就信你、讓你替她送情報？太兒戲了，你確定她是專業的？”瀟瀟一臉懷疑。

“說實話我當時很憤怒。之前在上海，她是最激進的抗日分子。寧城再相遇她雖然變了很多，但我相信她心里是愛國的。忽然看見那一幕我立即當她是出賣同胞的漢奸、殺人犯！”

“看來她太能演了，確實專業。”

紫嵐贊賞地看著瀟瀟：“還好，不太傻。”“她怎么讓你信她的？”

“她說：‘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不然會死更多人！’就為這句話我信了她，鉆狗洞把情報送出城。她敢把這么重要的事交給我，也真是有膽有識……”

“快講快講！就講她！”

“好，就講她。是她帶我、護著我走上革命道路的，沒有她我可能早就死了好幾回了。我有個曾用名叫羅影，就是羅芳的影子。故事還得從頭講起，那是1941年，紫金山麓的一次密談、一個計劃竟在冥冥中影響了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