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巢底層·塵語者資質檢測中心

林暮的指甲在檢測艙扶手上刮出了些許細碎晶屑。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次嘗試共鳴了，前兩次的失敗讓防護服里積滿了冷汗。通風系統送來的凈化風帶著些許鐵銹味，混雜著培養艙特有的低溫防腐劑氣息，在他鼻腔里結成了冰碴。

透過艙門觀察窗，他能夠看見隔壁檢測臺騰起的幽藍光霧——那是某個幸運兒正在引發塵粒共振。

他眼里有著的———只有羨慕，沉默了些許，便又轉過頭去，放空了大腦，又該開始了。

“序列號HT-402，準備接入神經橋接。”電子音從頭頂傳來，十六根探測針同時刺入脊椎。林暮咬住呼吸閥，任由納米導管順著淚腺鉆入眼球。熟悉的灼痛感在視網膜上綻開，視野里頓時浮起密密麻麻的光譜參數。

培養液開始循環。

淡金色液體漫過鎖骨時，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弧形艙壁上扭曲——蒼白的少年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蟲，黑色防護服在溶液浸泡下泛起鱗片狀反光。這是除塵組的標準制服，與他暗紅血管里流淌的古老基因同樣卑微。

他不想再卑微下去了，他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有賤命一條，他覺得自己可以再拼一次。

反正已經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有些東西，他值得擁有。

“神經同步率64%，啟動初級共鳴。”

剎那間，億萬顆塵粒在溶液里蘇醒。

它們沿著林暮的毛細血管游走，在皮下織成發光的網。這種感覺就像有人往骨髓里撒了把星砂，每個細胞都在經歷超新星爆發。

熾烈的劇痛，甚至讓他有些無法睜開眼。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孤兒院嬤嬤說過的話：當第一代塵語者觸碰到硅基生命體時，他們的掌紋里會開出金屬的花。

現在，金屬的花骨朵兒，會在他的手里綻放嗎？

“共鳴值21%，粒子運動軌跡異常。”機械臂突然收緊固定帶，“檢測到量子隧穿效應。”

林暮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些溫順的塵粒突然開始暴動，在密閉艙室內卷起微型風暴。溶液瞬間汽化，防護服監測器爆出刺目紅光。

他想要尖叫，卻發現聲帶正在結晶化，咽喉里塞滿棱形冰晶。

“緊急制動！快切斷...”監測研究員的聲音也隨之被粒子流的尖嘯吞沒。

在意識崩解的邊緣，林暮看見自己右手掌心裂開一道金線。暗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蜿蜒生長，轉眼間構筑出荊棘王冠的圖騰。檢測艙的量子隔離層發出玻璃破碎的脆響，某種超越物質形態的共鳴正穿透三百米巖層，從塵淵最深處漫涌而來。

蜂巢觀測站·同步發生

“見鬼！底層檢測區出現能量過載！”監控員撞翻了咖啡杯。全息屏幕上代表HT-402的藍色光點正在瘋狂閃爍，與之相連的十二個能量節點全部呈現過載狀態。

技術主管沖到操作臺前時，防護玻璃已經結滿霜花。熱成像顯示檢測艙內溫度突破四千攝氏度，但詭異的是艙體表面正凝結出雪花狀結晶。

“啟動二級收容程序！通知除塵組...”

話音還未落下，整座觀測站突然傾斜十五度。培養液輸送管道接連爆裂，青藍色冷凝劑像靜脈血般噴濺在防輻射墻上。眾人驚恐地發現，所有懸浮粒子都開始向底層檢測區匯聚，在通風系統中形成發光的塵暴旋渦。

“不只是過載...”技術主管盯著光譜分析儀顫抖，“這是...這是王血共鳴！”

底層通風口管道

穿灰袍的男人從機械義肢中抖落出三顆塵晶，懸浮的晶體在黑暗中拼成三角定位陣。當第一波能量脈沖席卷而來時，他袍袖上的暗紋突然發亮——那些看似裝飾的銀線實則是用納米塵粒編織的星圖。

“終于等到了。”男人撫過義肢關節處鑲嵌的青銅羅盤，表盤上十二個刻度正迸發血光。他耳后的植入體突然激活，傳來加密頻段的警告：“監測到未登記王血波動，請執行清除協議。”

男人輕笑一聲捏碎塵晶，飛散的碎屑在空中組成密鑰：“蜂后系統，申請啟動往生回廊協議第七條款第九條例。”當紅光掃過他的虹膜時，義肢內部傳來齒輪咬合的輕響，三百年前被抹去的權限正在蘇醒。

檢測艙內

林暮的骨骼正在經歷重組。

塵粒穿透細胞壁，在染色體上篆刻著古老編碼。他看見記憶碎片如流星劃過意識海：穿白金長袍的女人在晶化森林里起舞，她的指尖牽引著銀河旋臂；銹蝕的巨塔刺破云層，塔尖坐著十二個戴呼吸面罩的孩童；最后是鋪天蓋地的塵暴，吞噬了整個地表的熾白光潮...

“警報！塵淵防護罩完整度跌破90%！”

少年破碎的嘶吼與蜂巢警報共鳴，右手烙印迸發的金光撕裂艙體。在量子隔離層徹底崩潰的瞬間，他透過三百米巖層與塵淵對視——由坍縮恒星構筑的巨瞳正在緩緩睜開，每道虹膜紋路里都流淌著文明殘骸。

檢測中心穹頂轟然炸裂，塵暴裹挾著初代文明遺骸傾瀉而下。在意識消散前，林暮聽見雙重聲線的耳語：一個來自地心深處的電子合成音，另一個竟是三百年前自己的聲音。

“歡迎回家，塵埃之子。”

又是一個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張和自己同樣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