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醉仙樓二樓臨窗的位置坐著個青衫劍客。沈寒星望著檐角垂落的雨簾，指腹摩挲著劍柄上的紅玉，那是七年前與慕容翊結拜時，從對方玉佩上掰下來的半塊。

“沈兄別來無恙？“帶笑的聲音驚破雨幕。

沈寒星猛地抬頭，木梯口立著個紫袍青年。金線繡的云紋在暗處閃著微光，腰間纏著條銀絲軟鞭，正是名震江南的“流云鞭“慕容翊。只是那張俊美的臉上，斜斜添了道新傷。

“懸賞令...“沈寒星喉頭滾動。三天前，萬金懸賞慕容翊項上人頭的告示貼滿金陵城，畫像上那道傷疤與眼前人分毫不差。

慕容翊自顧自坐下斟酒：“沈兄要拿我去領賞？“話音未落，窗外驟起破空之聲。沈寒星長劍出鞘，寒光掃落三支透骨釘，釘尾泛著幽藍。

“快走！“沈寒星拽起慕容翊撞破木窗。身后追兵已至，他反手擲出劍鞘擊碎追魂弩，左肩卻中了一記毒鏢。慕容翊的軟鞭卷住橫枝，帶著他蕩向密林。

血腥氣在喉間翻涌時，沈寒星聞到一縷藥香。睜眼是竹屋橫梁，月白衣裙的姑娘正在搗藥，腕間銀鈴隨動作輕響。“蘇青黛。“他念出藥筐上的名字，姑娘轉頭時，鬢邊紅葉簪子掃過他的鼻尖。

養傷的日子像浸在蜜里。蘇青黛采藥時，他就用劍氣替她斬落崖邊最難取的七星草。姑娘教他認百草，他教姑娘挽劍花。直到那日暴雨傾盆，慕容翊渾身是血撞開竹門：“藥王谷主要強娶青黛姑娘...“

沈寒星的劍第一次抖了。原來蘇青黛是藥王谷叛逃的圣女，她帶著《九轉還魂經》躲在這懸崖藥圃。慕容翊抹去嘴角血跡：“三日前我夜探藥王谷，聽見他們說...說要把青黛姑娘煉成...“

劍鋒劈碎雨幕，沈寒星殺進紅葉山莊時，正撞上蘇青黛被拖向喜轎。紅蓋頭飄落的瞬間，他看見姑娘唇上咬出的血痕。“接著！“慕容翊從屋頂擲來軟鞭，自己卻被藥王谷主的鷹爪扣住咽喉。

沈寒星的劍招忽然變了。當年慕容翊教他的“流云十八式“混著蘇青黛說的藥經穴位，招招刺向罩門。藥王谷主暴怒擊出一掌，慕容翊卻掙脫桎梏撲來，硬生生替他受了這記摧心掌。

“傻子...“慕容翊倒在滿地紅葉中，從懷里摸出半塊紅玉，“七年前...我就該告訴你...懸賞令是假的...“沈寒星握玉的手劇烈顫抖，懷中人漸漸沒了聲息。

蘇青黛的銀針刺入慕容翊百會穴時，朝霞正染紅山崖。藥王谷主看著復蘇的慕容翊，突然狂笑：“好個《九轉還魂經》！“寒光乍現，沈寒星的劍已穿透他心口。

“你早知我要奪經？“垂死的老者盯著沈寒星。

青年劍客抱起虛弱的蘇青黛，將經書擲入火盆：“慕容翊教我，兄弟比命重。“懷中的姑娘忽然仰頭，紅葉簪子輕輕擦過他下巴。

……

晨霧還未散盡，藥王谷主的尸首已在火盆中化作青煙。沈寒星握著蘇青黛的手腕，指尖按在那串銀鈴上：“昨夜你施針時，鈴鐺響過七聲。“

慕容翊斜倚竹榻，蒼白的臉上浮起戲謔神色：“沈兄這是審犯人？“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指縫滲出暗紅血絲。蘇青黛慌忙去取藥囊，腕間銀鈴卻被沈寒星扣得更緊。

“每聲鈴響都在子時。“劍客眼中凝著寒霜，“谷主心口中劍前，你搖過鈴。“

竹簾忽被山風掀起，三枚柳葉鏢破空而來。慕容翊甩出軟鞭卷落暗器，鞭梢銀刺卻泛起詭異藍光。“淬過蛇涎的玄鐵鏢...“他苦笑著跌回榻上，“看來谷主養的狗來討骨頭了。“

蘇青黛突然掙脫鉗制，銀針自鬢邊紅葉簪里滑出。沈寒星的劍比她更快，劍鋒挑開她衣襟時，露出鎖骨下蜿蜒的赤色蠱紋。慕容翊瞳孔驟縮——那紋路與他心口的并蒂蓮瓣如出一轍。

“七年前江南瘟疫...“蘇青黛的銀針在晨光中顫抖，“藥王谷用三百童男童女煉人蠱，我偷走的不是醫書...“她忽然扯開慕容翊的衣襟，指尖按在蓮紋中心，“是這份蠱人圖譜！“

林間鴉群驚飛，十二名灰衣人踏葉而來。為首者戴著青銅鬼面，手中藥杵滴落腥臭黏液。“圣女可知背叛的下場？“沙啞的聲音如鈍刀刮骨，“谷主雖死，蠱母還在你體內。“

沈寒星的劍氣削斷三根藥杵，毒液濺在竹籬上騰起青煙。慕容翊的軟鞭纏住蘇青黛腰肢，自己卻踉蹌撞上藥柜。瓷瓶碎裂聲中，他抓起把朱砂粉灑向窗外：“帶她走！后山石洞...“

鬼面人突然擲出藥碾，沉重的石輪直取慕容翊心口。蘇青黛腕間銀鈴暴響，慕容翊胸口的蓮紋竟滲出金血。沈寒星回身劈碎石輪，虎口震裂的血珠落在紅玉上，玉佩突然發出蜂鳴。

“快看！“慕容翊扯開染血的衣襟。金血繪就的蠱紋正在皮膚下游走，逐漸拼成半幅山水圖。蘇青黛的銀針刺入他天池穴：“這是藥王谷密道！“

三人退至懸崖時，追兵已封住退路。沈寒星忽然將紅玉按在慕容翊胸口，另一塊殘玉貼著自己心口。蠱紋遇玉生光，在石壁上投出條隱秘棧道。“抱緊我。“他攬住蘇青黛腰身，劍尖挑斷慕容翊的束發帶，“抓緊！“

凌空飛渡的剎那，鬼面人的藥鋤勾住慕容翊的靴跟。蘇青黛反手擲出銀針，腕鈴急振間，慕容翊心口蓮紋突然伸出金絲纏住藥鋤。沈寒星趁機揮劍斬斷鐵鏈，三人墜向云霧繚繞的深谷。

疾風刮面如刀，慕容翊的軟鞭纏住崖間古藤。沈寒星以劍為釘刺入巖縫，卻見蘇青黛袖中滑出《九轉還魂經》殘頁。“谷主沒燒完的...“她將殘頁塞進慕容翊衣襟，“蠱母在...“

轟鳴聲打斷話語。上方懸崖突然崩塌，鬼面人竟抱著火藥筒縱身躍下！慕容翊揮鞭卷住火藥筒甩向深澗，爆炸氣浪震得古藤斷裂。沈寒星抱住蘇青黛下墜時，瞥見慕容翊后頸浮現龍形刺青。

潭水刺骨，沈寒星浮出水面時，懷中只剩半幅撕裂的青紗。慕容翊在不遠處冒頭，唇間叼著蘇青黛的紅葉簪。“你的小醫女被暗流卷走了。“他吐出潭水苦笑，“東南方有漩渦...“

沈寒星潛入水底時，紅玉突然發燙。幽藍光暈中，蘇青黛正被金絲水草纏住腳踝，腕間銀鈴在激流中寂然無聲。他揮劍斬斷水草，卻見更多金絲從潭底白骨堆里涌出——每具骸骨心口都嵌著龍紋鐵釘。

“前朝...戍衛軍...“慕容翊摸著巖壁上的銘文，手中火折子照亮“景和二十三年“字樣。蘇青黛突然掙扎起來，銀針扎向自己百會穴：“蠱母醒了！“

潭水劇烈翻騰，白骨堆中升起丈許長的金蠶。慕容翊的軟鞭纏住蠶首，鞭上銀刺卻瞬間融化。“是蠱母真身！“蘇青黛將紅葉簪刺入蠶腹，“用紅玉照它復眼！“

沈寒星躍上蠶背，雙玉合璧時迸射的血光竟讓蠱母僵直。慕容翊趁機將軟鞭勒進蠶身七寸，突然噴出口黑血——他心口蓮紋已蔓延至脖頸。蘇青黛的銀針暴雨般落下，自己卻先栽倒在血泊中。

蠱母爆裂的瞬間，潭底現出青銅密門。慕容翊擦去嘴角血跡，指著門上并蒂蓮鎖孔：“看來要借二位心頭血一用...“話音未落，上方傳來巨石滾動聲，鬼面人的殘部正在封堵潭口。

沈寒星劍鋒劃過掌心，鮮血滴入鎖孔時，紅玉突然浮起半空。慕容翊拽過昏迷的蘇青黛，將她染血的指尖按上另一側鎖眼。門開剎那，萬千淬毒弩箭迎面射來，他轉身將二人護在身后，后背頓時綻開血花。

“七年前...“慕容翊倒在沈寒星懷里，指尖拂過蘇青黛蒼白的臉，“金陵瘟疫時...我見過這姑娘...“他忽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竟有金絲游動，“原來蠱母早就...“

蘇青黛腕間銀鈴突然無風自響，密道深處傳來詭異的共鳴。沈寒星握緊雙玉，劍鋒映出壁上古老壁畫——畫中執劍人與他們容貌驚人相似，落款處赫然是前朝年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