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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見

二〇一七年十月,依山傍水的銅窯小鎮,秋意漸濃。

傍晚時分,細雨淅淅瀝瀝地飄散,青石板小路濕漉漉的,銀針般的雨絲滑入臨街的小河,使河面泛起層層漣漪。

臨河的小鋪老板拎起爐灶走向河邊,紅燒肉的香氣與空氣交融,誰家的小狗嗅著香氣叫得正歡。長街小巷內,一個矮胖的小小人影慢慢浮現。

那是個看起來不過十歲的男孩子,校服隨意地套在身上,鮮艷的紅領巾也胡亂地系在脖子上。他左手烤腸,右手糖蘋果,吃得滿嘴肥油,空不出多余的手抹干凈。

小雨綿綿,他沒撐傘,校服淋得微濕。他吃完最后一口烤腸,轉身走向石拱橋對面的小店。

“東風刺青?!?

店鋪不算新,破舊的黑磚白瓦,雨滴在斑駁墻面上印滿蜿蜒水跡。

店里的男人背對門口坐在高凳上。他的肩膀很寬,腰身精瘦,穿著簡單的黑背心,雙臂裸露的肌肉緊實分明,磨舊的牛仔褲下是一雙樸實無華的夾板拖鞋。

陰雨綿綿的十月,他也不覺得冷,弓著身子仔細整理設備。他嘴里叼著煙,聽著藍牙音響播放的音樂,腳跟著音樂打拍,忍不住低聲哼唱。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

男人愛整潔,小小店面打理得規整干凈。

店里是兩間房的構造,里頭的小屋僅有一張老式彈簧床,外頭是一張專用美容床,還有個收納器材的柜子,旁邊零散放著幾個塑料高凳。

與那些墻面貼得花里胡哨的文身店相比,他的店面過于樸素,灰暗的墻上僅一面嶄新的五星紅旗。

“東叔?!?

小胖墩兒用手背抹開嘴角的油漬,冷不丁一聲吼,整間屋子都回蕩著他洪亮的聲音。

男人聞聲,停下手上動作,不緊不慢地轉過身。

屋外徹底黑了,頭頂的燈泡隨風晃動,昏黃燈光下,他身體裸露的肌膚泛起光澤。

男人的大半張臉映著光,輪廓凌厲冷峻,黑發修得粗短整齊,兩道濃眉下,明亮的眼睛閃爍著光芒,透著一股凜然的正氣。

他夾著煙深吐了一口,微微瞇起眼睛,問:“你小子跑來做什么?”

“今天周五,你答應要給我做醋排骨的?!?

魏東眉頭輕蹙,慢慢直起身。他凈身高有一米八六,進出都要低頭矮身,站在小孩兒面前像個高大威猛的巨人。

“張齊齊?!?

他嗓音發沉,小孩兒呼吸收緊,反射性道:“到!……到……”

魏東還算耐心,彎腰詢問:“之前說的,做排骨的前提是什么?”

小家伙被戳到痛點,氣勢減弱,說:“周測試,數學考一百分?!?

“那你考了多少?”

張齊齊嘆息,垂頭喪氣道:“七十五分。”

魏東冷笑補刀:“考這點兒分還有臉跟我要排骨?”

“我下次一定滿分!”張齊齊信誓旦旦。

“下次再說?!?

“東叔……”

“趕緊滾回家,不然你姨奶奶又得發飆了?!?

張齊齊郁郁寡歡地轉身,道:“哦。”

“等會兒?!蔽簴|沉聲叫住他。

張齊齊笑圓了小肉臉,以為魏東回心轉意,誰知他微微一笑,說:“蘋果留下?!?

明明近三十歲的人了,偶爾的行為舉止卻無比幼稚。

“……”

張齊齊郁悶地撇嘴,將未拆封的糖蘋果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心都在滴血,說:“我零花錢就那么多,你省著點兒吃。”

“行。”

魏東來了點兒作惡的痞性,非要當著張齊齊的面拆開包裝紙。

“咔嚓?!彼豢谝氯ィO果瞬間消失大半。

小胖墩兒嘴角抽搐,欲哭無淚。

打發走鄰居家小孩兒,魏東站在店門前,注視著連綿不絕的小雨??催@架勢,一時半晌停不下來。

店里唯一的那把黑傘讓張齊齊拿走了,從店里走回家,路程不算遠,大約十五分鐘,但若不想淋雨,也只能乖乖等雨停。

魏東困倦地伸了個懶腰,昨晚的酒似乎還沒醒。這天一早他接了個電話,匆匆跑來給熟客扎了個圖,一坐就是大幾個小時,后背都彎麻了。

魏東叼著煙,摸了半晌沒找到打火機,索性扔了煙,從褲子口袋翻出前幾日去孤兒院時,孩子硬塞的泡泡糖。他將泡泡糖放進口中,咀嚼了幾下,覺得香精味稍重。

外頭的雨勢越發兇猛,雨水在檐頭匯成大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沿著瓦楞上的花紋滴落下來。

雨滴恰好砸在魏東修短的寸頭上,然后順著他高挺的鼻梁落下,碰到剛吹起球的泡泡糖。

“啪”的一聲,泡泡球炸了,險些糊滿魏東的嘴角。

“喵嗚。”

屋外倏然竄過一團黑影,魏東循著聲音找去,瞧見一只純黑的小貓咪蜷縮在角落。它左腳受了傷,隱約有鮮血在流淌。

魏東蹲下身查看,小貓咪察覺到他的靠近,害怕得瑟縮成一團。

“怕什么?”魏東微微一笑,似在安撫,“我又不是壞人?!?

他這人平時不茍言笑,畢竟之前當了多年兵。退伍后,他也依然保留著軍人的特質,嚴肅且冷峻,偶爾犯渾也只是逗逗小孩子。

這時,身后隱隱傳來腳步聲,像是高跟鞋踩在濕滑石階上發出的聲響。

空氣中隱隱飄來一股淡雅的幽香,竄進鼻間,甚是好聞。

魏東側目,視線順著裸色高跟鞋往上。

煙雨朦朧間,女人身著一襲清新典雅的青花旗袍,婉約中透著詩意,稍長的裙擺遮蓋住她的小腿,露出一小節纖白的腳踝。

她單手撐著傘,傘沿微微下壓,遮掩住大半張臉,唯見泛白的嘴唇微啟:“請問,現在還營業嗎?”

魏東緩慢起身,沒急著靠近,與對方隔著大約兩三步的距離。

“關門了?!彼Z氣淡淡,說完轉身匆忙往里走。

沒過多久,他拿了一件破舊的短袖出來,掠過一旁靜等的女人,彎腰用衣服裹住受傷的黑貓,大步流星地竄進雨里,很快消失在無人的長街。

大約過了一小時。

魏東從鎮上僅有的一家寵物診所出來,雨水無情傾注,他整個人像是剛從冰冷的河水里撈起。等他小跑回刺青店,發絲仍在往下滴水。

意外的是,門前的旗袍女人居然還沒走,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候著。

魏東稍覺詫異,本想當沒看見直接進屋,可踏出的步子停在了半空。

魏東轉身看向她,說:“老實說,我不接女客?!?

賀枝南聽著奇怪,將傘柄上移,露出標志性的鵝蛋臉,柳葉彎眉,杏兒眼明凈澄澈,披肩黑發滑如絲綢。

“為什么?”

她聲線溫軟,咬字方式很獨特,尾音輾轉上翹,聽著不像本地口音。

魏東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兩秒,不動聲色地移開,道:“麻煩?!?

他說完便朝里走,誰料女人竟執著地追進店里,高跟鞋磨著瓷磚,噪聲分外刺耳。

魏東沒理她,自顧自走向小屋。

賀枝南猶豫兩秒,固執地追到門前,恰好撞見男人脫衣服。突如其來的半裸美男看得她臉紅心跳,慌亂閉上眼。

可眼前雖黑,心卻是亮的。男人挺拔魁梧的身姿,后背健碩明朗的肌肉線條,大概只在某些硬漢電影里見過。

魏東很快換上干凈短袖,轉身時,女人還站在門前。他煩躁地蹙眉,看著她發間的幾滴水珠迅速滑過下巴,探進她緊扣的衣領。

魏東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越過她走到外頭,在柜子上拿了煙盒和打火機,背靠著柜子將煙點燃。

他目光悠悠地望著對方,聲音低啞,似被砂石打磨過:“你是聽不懂人話?”

賀枝南不躲不閃地同他對視,盡管心底亂如麻,面上卻無比堅定地說道:“鎮上就你這一家刺青店。”

魏東斜眼看她,有些不耐煩地反問:“所以呢?”

“你開個價,我可以加錢。”

賀枝南自小生活在大城市,雖不愿被散著銅臭味的金錢腐化,可到了關鍵時候,錢也許真是萬能的。

“呵。”魏東冷哼,“今兒我要是不干,你還不走了?”

賀枝南看著他,抿了抿唇,沒吱聲。

“真不走?”

“是?!彼难凵窀裢鈭远ā?

看著她倔強的眼神,魏東眉間褶皺持續加深。他問:“你想弄什么?”

賀枝南的眼睛驟亮,嗓音軟了些:“彼岸花。你能做嗎?”

魏東掐了煙,瞥去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問:“你知道那玩意兒的意思?”

“知道?!?

“弄哪里?”

賀枝南思索兩秒,唇瓣張了張,說:“后腰?!?

“行,一口價五千?!?

魏東懶得跟她浪費時間,干脆獅子大開口,報了個比正常價至少翻了三倍的價格。

“好,成交?!?

賀枝南肩頭一落,如釋重負。

她答得爽快,反倒是開了價的魏東頃刻間僵住。他自以為是的完美勸退,沒承想反被人順勢逼上梁山,騎虎難下。

天黑霧濃,隱約可見河對面的住戶拉開臨街小窗,一家幾口圍坐在飯桌前吃飯聊天。

濕潤的空氣里飄著誘人的飯菜香,賀枝南一整天悶在客棧,到現在粒米未進。嗅到勾人饞蟲的香氣,她忽然覺得肚子餓了。

“咕?!币宦暋熬揄憽保w過屋里靜靜流淌的音樂。

魏東正在柜前清點待會兒要用的工具,聞聲回頭,看見那個女客人正柔柔地倚著門框,她蒼白的臉頰已經泛起紅潮。

魏東原想裝作沒聽見,可那聲音此起彼伏地炸響,頗有幾分交響樂的風范。

“有錢刺青,沒錢吃飯?”他忍不住戲謔道。

賀枝南臉皮薄,被問得耳根一熱,硬著頭皮道:“這附近有吃東西的地方嗎?”

“出門右拐,走個十米左右,有家上海小籠包店。”

賀枝南面露難色,壓低嗓音:“我晚上不吃面食?!?

魏東愣住,像在看怪物一樣。

像他這種五大三粗的彪形壯漢,當年在北方當特種兵時,吃面都比吃飯多。如今退伍幾年,他也依舊改不掉每天幾個饅頭的飲食習慣。那玩意兒深入骨髓,不吃渾身難受。

“你剝了皮,光吃里頭的肉。”

“我晚上也不吃肉?!?

“……”

魏東笑了,笑容陰森森的,讓人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本就不想接這單,要不是看著現在外面黑燈瞎火,對方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外地女人,他還真干得出驅客關門的事情。

魏東低頭拉開抽屜,翻出瀕臨過期的餅干,轉身走到那女人跟前,說:“銅窯是個小鎮,除了旅游季,天黑后幾乎沒兩家餐飲店營業?!?

魏東把餅干強硬地塞進她懷里,道:“那圖少說得弄幾個小時,你要不想餓死,就吃了它。”

賀枝南這次沒拒絕,道了一聲“謝謝”。

對她而言,餅干跟小籠包并無差別。可此時的她饑腸轆轆,外頭又風雨交加,除了餅干,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魏東沒再管她,翻箱倒柜找自己以前曾手繪過的畫紙。

他記得自己去年曾畫過一張彼岸花的圖,因為顏色過于艷麗,他印象十分深刻。

賀枝南艱難咽下幾片餅干,原本空空如也的胃得到些許滿足,可再吃兩口,干噎的餅干就堵在喉嚨口,讓她遲遲難以下咽。

魏東找了半晌終于找到那張圖,抬頭見她噎得滿臉通紅,便從角落的紙箱里拿了瓶礦泉水遞給她。

“謝……喀喀喀……”

餅干碎嗆進喉嚨,賀枝南咳得撕心裂肺。

她喝了一口水,呼吸平復后,余光瞥到角落紙箱里東倒西歪的水瓶,原想閉眼裝無視,可抓心撓肺的窒息感令她忍不住走過去整理好。

魏東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等她喝完水,順勢遞過去畫紙,問:“這圖行嗎?”

賀枝南低眼瞧,瞳孔細微擴張,訝異又驚喜。

畫紙上綻放的彼岸花嬌艷如血,絢爛如地獄紅蓮,比她在網上搜到的好太多。

她抬眼,盯著魏東那張下頜冒出雜亂粗硬的胡楂,過于粗糙痞氣的臉,不太確定地問:“這是你畫的?”

魏東被那不敢相信的眼神冒犯到,皮笑肉不笑地反問:“有問題?”

“沒?!辟R枝南反思自己的反應不太禮貌,微笑接話,“好看?!?

“那就這么定?”

“好?!?

魏東做事極其講究,因為文身機直接與肌膚相親,所以他每次都要反復消毒數次。

復印好圖紙,所有準備工作就緒,魏東隨意坐在美容椅旁的高凳上,擰開灼眼的落地照明燈,側身看她,說:“愣著干嗎?過來。”

賀枝南是第一次刺青,全憑滿腔熱血壯膽,其實什么都不懂,所以魏東說什么,她就照做。

“左邊還是右邊。”魏東問。

賀枝南斟酌片刻,說:“右邊?!?

魏東還算耐心,指揮她躺下。

賀枝南坐下,旗袍因坐姿而上滑,露出的肌膚白皙似雪。

魏東眼熱地移開視線,叫停她搖擺腰肢試圖更換成側躺姿勢的動作:“別動,你穿著這身衣服怎么繼續?”

“嗯?”賀枝南滿臉茫然。

“喀?!蔽簴|穩住錯亂的呼吸,痞痞勾唇道,“我是說,隔著衣服沒法弄。”

賀枝南順著燈光看清他幽深的黑瞳,明明也是羞澀的性子,竟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們干刺青的,都愛耍流氓嗎?”

“說不好。”魏東也不惱,吊兒郎當地笑道,“你要是害怕,可以另尋別處。”

賀枝南仰起頭,目光同他交錯,也不知哪根神經不對付,她將羞恥心扔到天邊,反手摸到后腰上方的拉鏈。

新式改良旗袍比傳統旗袍設計更方便,她里頭穿著貼身的安全短褲,將裙擺堆至腰間,擺出側躺的姿勢,身段誘人。

“開始吧?!?

她反倒成了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魏東若有所思地看她幾眼,沒再多話,小心翼翼地用轉印油將圖紙轉印到刺青位置。

賀枝南肌膚雪白,未上色的印花在她的肌膚上綻放,有種別樣的韻味。

“你想清楚,一旦我開始割線,就擦不掉了?!蔽簴|提醒。

割線是圈內術語,等同于畫作描邊。

“嗯?!?

賀枝南的確有些害怕,倒不是怕后悔,主要是怕疼。

魏東先在刺青的部位涂抹一層凡士林,起光滑效果,避免肌膚太干而裂開。

文身機針頭很細,魏東試探著下針。針尖插破皮膚表層的刺痛不算明顯,賀枝南忍著沒吱聲。魏東以為她扛得住,便加快了扎針的速度。

針刺的痛感密密麻麻地滲進賀枝南的大腦,但她不敢叫,怕出了聲就沒勇氣繼續。

魏東做事專注,自右下角開始細密地描邊,一不留神沉迷其中。直到完成小半,他才想起停手讓人緩口勁兒。

“要歇會兒嗎?”他坐直身子,低聲問。

“不用。”

賀枝南額前已然滲出細汗,鼻音很重,哭過似的。

“真不用?”

“是?!?

魏東按了幾下僵硬的后背,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繼續埋頭苦干。

割線結束后,魏東讓賀枝南休息片刻,換了針尖更多的排針給描好的圖打霧,也就是上色。

賀枝南的后腰已經麻了,一動一晃就鉆心地疼。她張嘴輕呼,難受得咬牙皺眉。

魏東全數看進眼里,但沒急著拆穿,反倒對她的忍耐力感到敬佩。

要知道刺青這玩意兒越接近骨頭越疼,后腰接近脊骨的位置格外痛,正常男人都會忍不住號兩聲,她那么纖瘦,腰細得仿佛一只手能握住,卻愣是一聲不吭忍到現在。

這女人,對自己足夠狠。

墻上的時鐘指向九點,屋外寒風四起,秋雨綿綿。

屋里沒人說話,靜得只能聽見機器運作的聲音,魏東埋頭作業,賀枝南咬唇忍耐,尖銳的細針扎到脊骨邊緣,賀枝南疼得身體猛顫了一下。

“很疼?”憋了整晚,魏東還是問出了口。

賀枝南隱忍淚意,固執地咬唇,說:“還可以忍。”

魏東提唇輕哼,說:“沒事找罪受?!?

賀枝南大概是真忍到極限了,細針連綿不絕地穿刺皮膚,她終于忍不住急促地吸氣。

魏東沒著急繼續,放下文身機,轉身走向已經關閉的藍牙音響。

“有愛聽的歌嗎?”他翻出手機,隨口問。

賀枝南愣了下,順話答:“粵語老歌,我都可以?!?

魏東略顯錯愕,現在少有小姑娘喜歡聽老歌,見她年紀輕輕,看著比自己小個幾歲,沒承想品味如此復古。

他翻到一首黎明的歌——《夏日傾情》,溫柔輕緩的曲調,搭配黎明渾厚深情的聲線,緩緩流淌在整間小屋。

“是你嗎?手執鮮花的一個,你我曾在夢里,暗中相約在這夏,承諾站在夕照后,斜陽別你漸離去,亦會不歸家,期待我嗎……”

賀枝南喜歡這首歌。她眉眼舒展,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

雖說她平時說話的腔調有些像吳儂軟語,但因自小受廣東籍爸爸的影響,她粵語很流利,更十分鐘情粵語歌。

這首歌單獨循環,持續不斷播放了無數遍,賀枝南也不嫌膩,她思緒沉浸其中,渾然忘了細密的疼痛感。

最后魏東進行收尾工作時,賀枝南已完全適應,甚至忘乎所以地跟著唱:“I LOVE YOU,你會否聽見嗎?你會否也像我,秒秒等待遙遠仲夏……”

她的粵語咬字很準,又有江南軟語的腔調。

魏東大半張臉隱在灰暗中,面色看似尋常,唯獨手上的動作停了兩秒。

他細心地替她抹上藥膏,貼上一層保鮮膜防止與衣物粘連,而后若無其事地收起裝備,說:“結束了。”

“哦?!?

賀枝南扭身,瞧不見新鮮出爐的圖騰,要求魏東拍下來給她看。魏東也沒多話,應允照做,拿出手機拍了幾個角度的照片,選了最好的一張遞給她。

“很漂亮。”賀枝南低呼,竟比她想象的還要驚艷。

魏東專業技術過硬,店里的回頭客居多,雖身處小鎮,但也夸張到時常有周邊城市的刺青愛好者跑來這里扎圖。

他平靜地灌了幾口水,臉上沒有多余表情,囑咐道:“三四個小時后才能沾水,一周不能喝酒。”

“好?!?

賀枝南唯恐碰到那朵鮮紅絢爛的花朵,屏住呼吸輕輕拉下衣服。她起身穿戴整齊,問:“怎么付款?”

魏東敲了敲木門上搖搖欲墜的付款碼。

賀枝南看著歪斜的東西心里難受,伸手將其擺正,二話不說將錢付好。

“叮。”

柜上的手機振動,錢已到賬。

賀枝南撐起油紙傘,離開前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間,近十點,已經很晚了。

小鎮的雨夜沉靜如水,沿著小河的路燈燃起暗沉的光暈,秋雨毫無滂沱之勢,反而薄霧氤氳,隔岸住戶家懸掛的紅燈籠似星火,點燃人們回家的路。

“我走了?!辟R枝南告別。

“嗯。”魏東應道。

賀枝南剛邁出一腳,魏東沉聲叫住她:“哎?!?

賀枝南回頭,面露疑惑。

魏東深吸兩口煙,解了煙癮后將煙摁滅,抬眉問:“你不是銅窯人吧?”

賀枝南難得有心思打趣:“怎么,你還有不接外地客的規矩?”

“那倒不是?!蔽簴|收起眼底的鋒芒,沉聲道,“外地客,得多坑一點兒?!?

賀枝南微怔,沒想到他竟恬不知恥地說出這種話。

這話堵得賀枝南無言以對,心底暗生惱意。她羞怒地瞪魏東一眼,轉身走進漆黑如墨的夜色。

賀枝南曼妙的身姿在雨夜輕盈搖擺,青石板路很長,沿途的微光照亮她婀娜多姿的背影。

她穿著青花旗袍有種超凡脫俗的絕美氣質,淡淡的青色,染了這純凈的白。

魏東背倚著木門,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想起清風生前最愛的那首詩。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

那時的清風還是個意氣風發的文藝青年,身在部隊,心系遠方,訓練的休息間隙,仍不忘抒發自己的詩人情懷。

“東哥,你說詩里寫的丁香姑娘,現實中真有嗎?”

魏東笑道:“也就你這傻子相信。”

“不一定?!鼻屣L目視遠方,幽幽道,“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那抹柔美的背影走到盡頭,徑直拐入蜿蜒小道,直到完全消失。

魏東收回視線,轉身時,嘴角勾了下。

——你喜歡的丁香姑娘,我遇見了。

——但也只是遇見而已。

上架時間:2025-04-02 16:29:11
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
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已經獲得合法授權,并進行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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