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梅燼

沈昭寧蜷在青石板上數瓦縫漏下的雪粒時，鎖骨處的海棠胎記正滲著血珠。相府嬤嬤的藤鞭抽裂粗麻衣，卻讓她在劇痛中記起七歲那夜——娘親咽氣前死死掐著她腕子說：“你爹左肩有銅錢大的胎記......“

“姑娘忍著些。“老嬤嬤突然換了語調，藥膏混著檀香抹在綻開的鞭痕上。沈昭寧透過淚霧望見雕花窗外晃動的金步搖，嫡姐沈清瀾的嬌笑混著梅香飄進來：“這般腌臜的野種，也配用我的生辰帖嫁去東宮？“

銅鏡映出少女單薄身形，額間碎發被冷汗浸濕，偏那雙眼亮得灼人。三日前的破廟里，她被套上錦繡嫁衣時，方從侍衛對話中拼湊真相——太子蕭景琰要娶沈氏嫡女，而父親沈牧之作為三皇子黨羽，竟想出李代桃僵的毒計。

“抬頭。“

金絲履碾過她指尖，沈昭寧迎上沈清瀾淬毒的目光。嫡姐指尖丹蔻劃過她眉心血痣：“倒與謝家那短命鬼有幾分像。“突然掀翻藥碗，滾燙的湯藥潑在她肩頭，“可惜這銅錢胎記，終究是賤妾血脈的烙印。“

更漏滴到酉時三刻，沈昭寧攥著半塊殘佩縮進床角。玉佩內側的“謝“字被摩挲得發亮，這是娘親臨終塞給她的物件。窗外忽有白梅暗香浮動，她抬眼便撞進一雙含笑的鳳眸——玄色蟒袍的青年倚在窗欞，玉冠東珠映得滿室生輝。

“原來渭水河畔的小乞兒，竟是沈相千金。“蕭景琰的玉扳指壓在她腕間凍瘡上，驚得她縮進陰影。太子指尖挑起她頸間紅繩，那下面系著的殘佩突然與窗外梅香共鳴。

沈昭寧猛地抽身后退，后腰撞上妝奩。螺鈿匣子翻落在地，露出半幅泛黃婚書——“謝氏昭寧“四個字被朱砂狠狠劃去。蕭景琰眸色驟暗，袖中飛出的暗鏢卻擊落了窗外窺視的灰雀。

“三日后大婚。“太子將金絲軟甲披在她肩頭，溫熱呼吸拂過她耳際，“棠兒可知，東宮的雪比相府更冷？“

子夜梆聲驚起寒鴉時，沈昭寧摸到軟甲內襯的異樣。借著殘月摳開夾層，半枚虎符硌疼掌心，內側“昭昭“二字浸著血漬。窗外忽有白梅掠過窗紗，她追出去卻只抓到片染血的瓣——那腥甜氣竟與七歲那年，破廟里瀕死少年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