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的紗窗濾進蜂蜜般粘稠的光，蘇晚數著吊瓶滴落的水珠等待復查。藍白條紋的診療床殘留著消毒水的氣息，卻讓她想起上周三的午后——江以安坐在這里包扎擦傷的手肘時，風把他校服下擺吹成了白鴿振翅的形狀。

“彩超顯示二尖瓣反流有加重趨勢。“校醫將報告單轉向她，“體育課最好...“

“我能參加社團活動。“蘇晚快速折疊紙張，夾進生物課本第38頁。那里夾著片邊緣微卷的銀杏葉，葉脈上印著某人用鋼筆尖留下的墨跡：“雨天別在走廊滑行“，是上周值日時江以安隨手夾在她作業本里的提醒。

走廊突然漾起熟悉的腳步聲，蘇晚把課本抱在胸前。透過門縫看見江以安正彎腰撿拾散落的試卷，后頸凸起的骨節像未化的雪粒。他起身時帶起的風掀起窗簾，驚動了蘇晚藏在口袋里的銀杏標本——那是今早在他課桌邊撿到的落葉，背面還沾著半枚籃球鞋印。

“你的保溫杯。“江以安忽然轉身，從窗外探進半個身子。他手腕上纏著的繃帶滲出點點殷紅，卻穩穩托著蘇晚清晨忘在飲水機的玻璃杯，“枸杞茶要涼了。“

蒸騰的水霧模糊了鏡片，蘇晚聽見自己心臟瓣膜開合的聲響。這是他們最心照不宣的對話模式：他總能在她低血糖時“恰好“多帶三明治，她總“碰巧“備著他需要的創可貼。像兩片逆向旋轉的銀杏葉，在秋風中保持微妙的平衡。

黃昏的圖書館頂樓，蘇晚翻開第37號檔案盒。盒蓋上貼著“植物標本“的標簽，內里卻整整齊齊碼著七年來的秋日紀念品：2016年的銀杏書簽是他夾在還她的《飛鳥集》里的，2017年的葉脈標本是他打掃衛生時從她課桌掃走的落葉，2018年的干花是他教師節送全班永生花時“多出來“的那支。

最新放入的是半片帶鞋印的銀杏葉。蘇晚用鑷子夾起葉片對著夕陽，忽然發現鞋印紋路與他今天穿的球鞋吻合。暮色在葉脈上鍍出金線，她想起生物課講的植物蒸騰作用——有些心事是否也像水分，會沿著特定脈絡悄然上升？

晚自習的月光爬上窗欞時，江以安敲了敲她桌面。“物理筆記。“他遞來的本子帶著松木香，頁腳折著只銀杏葉形狀的折紙，“第68頁的例題解法，你上次說沒看懂。“

蘇晚的指尖撫過折痕，發現葉尖處洇著點藍墨水。那是上周他借她鋼筆時筆尖漏墨染的印記，此刻在月光下像枚小小的胎記。當教室只剩他們筆尖的沙沙聲時，江以安忽然哼起某支未名的曲調，音符墜落在她心電圖般起伏的草稿紙上。

放學后的走廊漂浮著塵埃，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長又縮短。在第三次影子重疊的瞬間，蘇晚悄悄放慢腳步。江以安回頭時，她正仰頭看著銀杏樹說：“聽說每片葉子的裂痕都是獨一無二的。“

“就像心電圖？“他笑著接住飄落的葉片。這個突如其來的比喻讓蘇晚攥緊了書包帶，左胸腔傳來瓣膜顫動的回響。

當晚的日記本上，蘇晚畫下兩片交疊的銀杏葉。一片葉脈上標著“J.Y.A“的縮寫，另一片寫著“S.W“的診療號。月光從窗縫漏進來，將兩個字母投影在心臟彩超報告單上，仿佛某種宿命的交叉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