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鉆進易姝的耳膜，她在經濟艙逼仄的座位里蜷了蜷身子。舷窗外的積雨云堆疊成灰藍色山脈，機長廣播里說博雅市正在經歷二十年一見的雷暴天氣。這讓她想起七年前那個同樣暴雨傾盆的夜晚，陳熠沾著血的手最后一次觸碰她臉頰的溫度。

鄰座嬰兒的啼哭突然尖銳起來，易姝下意識摸向頸間吊墜。純銀傘形掛件里封存著半片銀杏葉，葉脈間嵌著肉眼難辨的納米刻痕——那是陳熠消失前留給她的最后訊息，直到上周才被林琳的破譯程序解析出坐標。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即將降落......“

機身劇烈顛簸時，易姝的指甲掐進《臨床法醫學》的書脊。泛黃的書頁間夾著張對折的拍立得：十四歲的她踮腳給陳熠后頸貼退燒貼，少年病態蒼白的皮膚上，燙傷的疤痕組成奇特的分子結構。照片邊緣洇著咖啡漬，遮住了背景里那臺閃著紅光的腦波監測儀。

接機口的人群像渾濁的河流，易姝在3號航站樓的電子屏前駐足。新聞正在播放顧氏醫療集團的慈善廣告，董事長顧南風腕間的藍寶石袖扣閃過冷光。當鏡頭掃過他的醫療團隊，某個戴珍珠耳釘的女醫生側臉讓易姝渾身發冷——那枚南洋金珠的裂紋走向，與她六歲時弄丟的發飾完全相同。

“小太陽！“

任丘北的呼喚裹著潮濕水汽撲面而來。他舉著的接機牌上畫著歪扭的傘形符號，衛衣兜帽還別著幼稚的貓咪徽章。易姝眼眶突然酸脹，這個總說要保護她的堂哥，至今不知道孤兒院火災那晚，是他父親簽批了那項名為“曙光計劃“的腦機接口實驗。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焦慮，任丘北第17次瞥向副駕的少女。后視鏡里，易姝正摩挲著熠微小區的門禁卡，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青灰陰影。她永遠不知道這張卡動用了他多少關系——那個被顧氏集團列為禁區的住宅區，監控系統每隔三小時就會重置一次生物數據。

“其實干爸家已經收拾好......“

“停車。“易姝突然挺直脊背。黑色邁巴赫從右側車道疾馳而過，后窗里男人的側臉轉瞬即逝。她攥緊突然發燙的傘形吊墜，視線死死咬住那輛車的牌照：尾號0723，孤兒院起火的日子。

任丘北猛打方向盤追進隧道，輪胎摩擦聲驚飛了電纜上的白鴿。在頻閃的照明燈下，他們看到邁巴赫后座的女人正在佩戴項鏈——藍寶石吊墜里封著某種活體生物，在暗處泛出蛛網狀熒光。

“別跟了。“易姝按住堂哥的手背，“前面是熠微小區專用隧道。“她舉起手機，林琳剛發來的監控截圖正在加載：戴著珍珠耳釘的陳熠從焚化爐前抬頭，時間戳顯示為昨天凌晨三點。而他們都知道，這個少年七年前就被登記在顧氏殯儀館的火化名單上。

……

熠輝小區住宅

暴雨沖刷著17樓的落地窗，易姝站在1702室的玄關怔忡。空氣里飄浮著若有似無的枸杞菊花茶香，與她記憶中陳熠每逢雷雨天煮的安神茶分毫不差。當她走向廚房時，防塵布下突然傳來八音盒的走音旋律。

“當心！“

任丘北的警告與玻璃碎裂聲同時炸響。易姝被人拽進懷中翻滾躲避時，后頸擦過來人溫熱的呼吸。薄荷混著電解液的特殊氣息灌入鼻腔，她抬眼看見的卻是陌生人俊朗的下頜線——那人耳垂上的珍珠正滲出幽藍血液，與新聞里女醫生的耳釘裂痕完全吻合。

“別碰那臺八音盒。“男人的聲音帶著金屬震顫，手指緊扣她腕間脈搏，“三小時前，它剛送走第37個闖入者。“他扯開領口露出頸側疤痕，在閃電映照下，那個本該是苯環結構的印記，此刻正在扭曲成顧氏集團的LOGO。

易姝的吊墜突然迸發高熱，燙得她驚叫松手。傘形掛件墜地碎裂的剎那，封存的銀杏葉騰起量子態的熒光。男人瞳孔中的神色驟變，仿佛有億萬數據流在他眼底奔騰。當任丘北舉著手機沖進來時，只看到易姝獨自跪在滿地狼藉中，指尖捏著半枚帶血的珍珠耳釘。

……………………

窗外驚雷劈開夜幕，1701室的貓眼紅光悄然熄滅。焚化爐監控視頻在易姝手機自動播放，這一次畫面角落多出個蜷縮的身影——十五歲的陳熠正在用帶血的手指，在灰燼里畫他們約定的傘形符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