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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青磚地縫里滲出的潮氣裹著沉水香,我踏過影壁時檐角銅鈴時被疾風(fēng)扯得凌亂。
推開門的剎那,墨香混著龍涎香撲面而來——這東宮書房竟比將軍府藏書閣還陰冷三分。
宋景行正端坐案前,玄色官服領(lǐng)口露出半截染血繃帶,腕間翡翠念珠纏著半幅素絹。他手中的《資治通鑒》倒拿在手里,我覷著那被燭火熏黃的書頁,忽覺喉間發(fā)癢,這人總愛在人前裝模作樣,偏生連書都懶得正著看。
“這幾日來的好生勤快。”他連眼皮都未抬,只淡淡的說了句。
“父命難違?!蔽覍⒗C著纏枝蓮的袖子褪下,玉鐲磕在檀木案上發(fā)出清脆聲響,“將軍府昨夜又送來十車梨花白,你且嘗兩盞?“說罷徑直走向青瓷茶具,腕間銀鈴與瓷盞相撞,叮咚聲比宮墻外的更清泠。
他合上書本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我這才看清那繃帶下隱約浮動的暗褐色針腳,怕是昨夜又去刑部議事了。
我一歪頭,正要調(diào)侃,忽聽得門外老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穿透回廊:“皇后娘娘——”
宋景行霍然起身,案頭燭火驀地晃了晃。他腕間的素絹滑落在地,露出半截青紫手腕,那痕跡新舊交疊,竟像極了前日我跟哥哥一起去在校場見過的鞭痕。這讓我想起六歲那年的梧桐樹——
那年深秋,我跟著父親進宮參加賞菊宴。宮墻外的梧桐樹上突然撲下一只惡犬,尖牙距離小宋景行的脖頸不過半尺。我踮著腳尖將石頭砸向惡犬,卻被它利爪劃破裙擺。是宋景行抓起我掉落的白玉簪,生生刺入犬眼。
我閉上眼睛,鮮血順著簪頭滴落,皇上才帶著眾人匆匆趕來,他眼神微瞇,笑著掰開我們緊扣的手:“好一對小鴛鴦?!?
我和他的親事就是這般定下的。
“皇后娘娘到——”老太監(jiān)的呼喊將我拉回現(xiàn)實。宋景行已經(jīng)起身,玄色官服在穿堂風(fēng)里獵獵作響。
他腕間的素絹分明是當(dāng)年我扯下的衣角,此刻卻纏著新的血跡。
皇后踩著織金繡鳳的軟底履進來時,滿室檀香突然變得甜膩起來。
她蔥白的手指輕拉住我冰冷的手,鳳眸里漾著三分笑意七分威嚴:“婉兒來的一日比一日勤快了,景行,你這幾日又在做什么?”
“母后明鑒,兒臣近日政務(wù)繁忙......“宋景行話音未落,皇后已命人將鎏金銅鏡抬進來。我望著鏡中自己鬢邊斜插的玉簪,忽覺心口發(fā)緊,那支簪子還是去年生辰時,哥哥贈我的生辰禮物。
“前幾日來,總覺這東宮少點什么,今日聽說阿婉要來,才想起來,原是少了個鏡子?!被屎筻凉值爻读顺端尉靶械男淇?,“你成日對著奏折,莫不是想當(dāng)個書呆子太子?”她突然轉(zhuǎn)頭朝我笑,眼尾的朱砂痣紅得驚心:“婉兒你說,若是嫁進來天天見著這樣的夫君......“
我正要接口,忽見宋景行用指節(jié)叩了叩案沿。那是他慣用的暗號——三短一長,意思是讓我救場。
我低頭望著茶盞里浮沉的茶,忽靈光現(xiàn):“娘娘容稟,方才兒臣看見您眉心這顆痣,倒不像是普通的痣......”
皇后愛美,聽到這話時不自覺亂了陣腳,畢竟宮里永遠不缺美人,她當(dāng)上皇后,手里也是有不少條人命。
她急急轉(zhuǎn)身,宮人也匆忙退下,走時帶翻了青瓷筆洗,墨汁潑在宋景行剛批注的奏折上,氤開一片漆黑。
“時候不早了,”我霍然起身將殘茶潑向地面,“該回將軍府給父親請安了。”
宋景行恍若未聞,直直的看著窗外,太陽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