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彈珠從三樓墜落時，陸予深正靠在梧桐樹下喝冰美式。

九月陽光把少年輪廓鍍得鋒利，白色校服襯衫松著兩顆扣子。那顆折射著虹光的玻璃珠擦過他喉結，在鎖骨處彈跳著滾進領口，涼得他手一抖，褐色液體在雪白襯衫上洇開刺目痕跡。

“對...對不起！“

帶著梔子花香的風撲過來。陸予深抬頭就看見懸在空中的百褶裙擺，少女抓著天文臺鐵欄桿，栗色長發被風吹得凌亂。她半個身子探出圍欄，瓷白手腕上纏著褪色的紅繩。

“別動。“陸予深把咖啡罐捏得咯吱響。他認得這棟廢棄教學樓，銹蝕的欄桿去年才出過事故。

少女卻突然松手。

陸予深心臟驟停的瞬間，她像片羽毛輕盈落地。墨綠格子裙擺綻開又收攏，露出膝蓋上結痂的擦傷。

“你的衣服...“她攥著裙角抬頭，瞳仁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我賠干洗費好不好？“

陸予深終于看清她的臉。少女鼻尖沾著墻灰，睫毛上還掛著晨霧凝成的水珠。最要命的是右耳后那道月牙形疤痕，和他素描本里藏了三年的畫像一模一樣。

“同學？“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腕間紅繩滑落半截，露出猙獰的陳舊傷疤。

陸予深突然抓住她手腕。少女驚惶后退，后腰撞上梧桐樹粗糙的樹干。蟬鳴聲里，他嗅到她發間若有若無的中藥苦香。

“你叫什么？“拇指無意識摩挲那道傷疤，“幾班的？“

“江念初，高二七班轉學生。“少女突然抬眸，方才的怯意褪得干干凈凈，“現在可以松手了嗎？陸同學。“

陸予深瞳孔微縮。少女已經抽回手，彎腰撿起滾落在地的玻璃珠。陽光穿過她脖頸后的碎發，那道月牙疤像把彎刀扎進他眼底。

“你怎么知道我姓陸？“

江念初將玻璃珠揣進裙兜，轉身時發尾掃過他手背，“明德中學誰不認識學生會主席？“她指著陸予深胸前的銘牌，“而且這里寫著呢。“

陸予深低頭看去，深藍校徽旁果然別著燙金姓名牌。他第一次覺得學生會的破規定順眼。

“江同學。“他跨步攔住人去路，沾著咖啡漬的襯衫透出幾分痞氣，“弄臟校服要賠的。“

“干洗店地址明天給你。“

“我不穿別人洗過的衣服。“陸予深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被玻璃珠硌出的紅痕，“不如你手洗？“

江念初耳尖泛紅，抱著書包后退半步：“我可以買新的...“

“好啊。“陸予深摸出手機，“加個微信？“

上課鈴突然炸響。少女兔子似的跳開，裙擺掃過滿地梧桐葉：“要遲到了！“她跑出幾步又回頭，眼睛彎成月牙：“陸同學，你扣子系歪了。“

陸予深低頭看第二顆紐扣，突然想起今早父親扔在餐桌上的請柬。燙金照片上優雅微笑的貴婦人，眉眼和逃跑的少女有七分相似。

他彎腰撿起江念初遺落的藥瓶，標簽上“氟西汀“三個字在掌心發燙。蟬鳴聲里，少年摸出素描本，撕下珍藏三年的畫像。

畫中少女耳后光潔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