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篩下的光斑在鋼琴烤漆表面流動時，夏季正躲在禮堂最后一排的立柱后。暮色像融化的楓糖漿漫過舞臺，路無恙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起落的瞬間，她聽見胸腔里蝴蝶振翅的聲音。

這是蘇城六中的迎新晚會，高二分班后的第一場集體活動。蟬鳴撕扯著九月最后的暑氣，吊扇在穹頂投下轉動的陰影。舞臺追光里，少年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腕骨隨著《克羅地亞狂想曲》的旋律起伏，像振翅欲飛的白鴿。

“聽說他是從南寧轉學來的？“前排女生壓低的聲音刺破琴聲，“藝考班的特長生呢。“

夏季把校服下擺攥出潮濕的褶皺。她記得三天前在走廊撞見他的場景——少年抱著樂譜與三個男生擦肩而過，夏風掀起他襯衫后擺時，她看見蝴蝶骨在布料下劃出青澀的弧度。

此刻舞臺上的路無恙忽然抬眼望向觀眾席，汗濕的額發下眼睛亮得驚人。夏季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消防栓發出悶響。琴聲恰在此刻攀上最高音，像流星劃過禮堂穹頂。緊接著，節奏突變，路無恙放下麥克風，開始翩翩起舞。他的舞姿流暢而有力，每一個轉身、每一次跳躍都恰到好處，舉手投足間盡顯自信與灑脫。夏季的目光被他牢牢鎖住，再也無法移開分毫。她呆呆地看著舞臺上光芒萬丈的路無恙，心跳如鼓，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

散場時人潮裹挾著她往出口涌動。路無恙被簇擁在舞臺側幕，教導主任拍著他肩膀說什么。夏季的帆布鞋踩過飄落的節目單，發現那張印著“高二（3）班路無恙鋼琴獨奏“的紙張時，梧桐樹影正巧漫過少年帶笑的側臉。

后來很多個午休，夏季總能在音樂教室窗外聽見斷續的琴聲。她抱著作業本穿過紫藤花廊，透過百葉窗看見路無恙對著譜架皺眉的樣子。有時他打完羽毛球回來，帶著檸檬味濕巾的氣息從她課桌旁掠過，會在她堆滿筆記的桌角留下轉瞬即逝的陰影。

藝術節報名表傳到后排時，夏季正在臨摹《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路無恙的名字填在聲樂組第一行，墨跡力透紙背。她望著自己畫冊上未完成的眼睛，突然覺得碳條勾勒的陰影太單薄，畫不出真實世界里某個少年眼尾閃爍的光。

“夏季！“女同桌陳果突然撞她手肘，“要不要報詩歌朗誦？“

素描本上的女孩眼睛被劃出一道突兀的痕跡。夏季搖頭時，看見前排路無恙轉身和卓遠討論編曲，修長手指在空氣里劃出看不見的五線譜。梧桐葉撲簌簌擦過窗玻璃，她忽然想起迎新晚會那天，自己藏在立柱后數了他襯衫上七道褶皺。

這個夏天，蘇城的街道彌漫著花香，可夏季心中的酸澀卻如影隨形。她在這暗戀的漩渦中掙扎，既享受著那偶爾的心動瞬間，又被無盡的酸澀和自卑所困擾。她不知道這份暗戀何時才能迎來曙光，只能在每個夏日的夜晚，對著星空默默訴說自己的心事，任那酸澀的情感在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