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這張陌生的臉。

鏡中的女孩約莫二十出頭，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一頭及肩的黑發柔順地垂著。我伸手觸碰鏡面，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這是我，卻又不是我。

“林小姐，您還滿意嗎？“身后傳來溫和的男聲。

我轉過身，看到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他手里拿著平板，屏幕上顯示著各種數據。“這是根據您的要求定制的面容，完全符合您的期望。記憶清除手術很成功，您現在是全新的自己了。“

我點點頭，目光落在床頭柜上的相框。照片里是一對年輕夫婦，男人英俊儒雅，女人溫婉動人。他們中間站著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笑得燦爛。

“這是......我的父母？“我遲疑地問。

“是的。“醫生滑動平板，“您選擇保留了部分童年記憶，這些是您要求的照片。至于其他......“他頓了頓，“都按照您的要求清除了。“

我拿起相框，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父母的臉。奇怪的是，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就像在看陌生人的照片。

“您確定要這樣做嗎？“醫生突然問道，“一旦記憶被販賣，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放下相框，走到窗前。外面是繁華的都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這座不夜城永遠充滿活力，卻也永遠冷漠。

“我確定。“我說，“那些記憶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醫生嘆了口氣，“好吧。您的記憶經過評估，價值很高。尤其是......關于那場車禍的記憶。“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車禍，這個詞讓我心頭一緊，卻想不起任何細節。

“您真的不記得了嗎？“醫生觀察著我的表情，“三年前，您和未婚夫......“

“夠了！“我猛地轉身，“我不想聽。那些記憶，就讓他們永遠消失吧。“

醫生不再說話，默默在平板上操作。我重新看向窗外，夜色中，一家店鋪的招牌格外醒目：“記憶販賣鋪“。

據說，這是一家神秘的店鋪，專門收購人們想要遺忘的記憶。他們將記憶提取出來，制成“記憶膠囊“，賣給需要的人。有人買走快樂的記憶，有人買走痛苦的記憶，還有人買走別人的記憶，只為體驗不同的人生。

我的記憶，也會變成一顆顆膠囊，被陌生人買走嗎？

“林小姐，手續已經辦好了。“醫生說，“您將獲得一筆可觀的報酬。另外，如果您以后想要取回記憶......“

“我不會的。“我打斷他，“那些記憶，就讓他們永遠消失吧。“

走出醫院，我深吸一口氣。夜風拂面，帶著初秋的涼意。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張名片：“記憶販賣鋪，地址：星光大道108號。“

也許，我該去看看。看看那些被販賣的記憶，是否真的能讓人忘記一切。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師傅，去星光大道108號。“

車子啟動，駛入夜色。我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那觸感如此真實，仿佛就在昨天。

我猛地睜開眼睛，心跳加速。不是說記憶都清除了嗎？為什么還會有這樣的畫面？

“小姐，到了。“司機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付了錢，下車。面前是一棟老式建筑，門口掛著“記憶販賣鋪“的招牌。暖黃色的燈光從玻璃窗透出來，給寒冷的夜晚增添了一絲溫暖。

推開門，鈴鐺清脆作響。店內陳設古樸，木質貨架上擺滿了玻璃瓶，每個瓶子里都裝著一顆發光的膠囊。

“歡迎光臨。“柜臺后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我抬頭，看到一個年輕男人。他穿著深色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你是來買記憶的，還是賣記憶的？“他問，聲音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我猶豫了一下，“我想看看，被販賣的記憶是什么樣子的。“

他點點頭，從貨架上取下一個玻璃瓶。瓶中的膠囊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

“這是昨天一位客人賣掉的記憶。“他說，“關于初戀的記憶。要看看嗎？“

我接過玻璃瓶，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透過瓶身，我看到膠囊中似乎有畫面在流動：櫻花樹下，少年少女相視而笑；雨中，兩人共撐一把傘；夕陽下，他們牽手漫步......

“這些記憶......“我喃喃道，“真的能讓人感同身受嗎？“

“當然。“他說，“只要服下記憶膠囊，就能體驗其中的一切。快樂，悲傷，痛苦，甜蜜......所有情緒都會真實地重現。“

我握緊玻璃瓶，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那些畫面，為什么如此熟悉？櫻花樹，雨傘，夕陽......這些場景，仿佛在哪里見過。

“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

我搖搖頭，將玻璃瓶還給他。“我想看看......關于車禍的記憶。“

他愣了一下，眼神變得復雜。“你確定嗎？“

“是的。“我說，“我想知道，那些被我賣掉的記憶，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他沉默片刻，轉身走向里間。我注意到他的步伐有些不自然，右腿似乎有些跛。

幾分鐘后，他拿著一個深紅色的玻璃瓶走出來。瓶中的膠囊散發著詭異的光芒，仿佛在警告著什么。

“這是......“他頓了頓，“關于一場車禍的記憶。要看看嗎？“

我接過玻璃瓶，手微微發抖。透過瓶身，我看到模糊的畫面：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突然，畫面清晰起來。我看到一輛失控的卡車，看到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撲向駕駛座，看到方向盤被猛地打向一邊......

“不！“我尖叫一聲，玻璃瓶脫手而出。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瓶子，松了口氣。“看來，你還沒有完全忘記。“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那些畫面，那些聲音，那些情緒，如潮水般涌來。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三年前的那個雨夜，我和未婚夫開車回家。一輛卡車突然失控，朝我們沖來。千鈞一發之際，他撲過來打方向盤，用身體護住了我。

車禍后，我活了下來，他卻永遠離開了。而我，因為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選擇了清除記憶。

“為什么......“我抬頭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為什么要讓我想起這些？“

他蹲下身，輕輕擦去我的眼淚。“因為有些記憶，即使再痛苦，也不該被遺忘。“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尤其是，那些用生命換來的記憶。“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發現他的眼睛如此熟悉。那雙深邃如潭的眼睛，和記憶中未婚夫的眼睛，一模一樣。

“你......“我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找你，找那個選擇忘記我的你。“

我撲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感，在這一刻全部蘇醒。原來，他一直都在，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