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集團32層的玻璃幕墻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林小滿抱著文件的手指節發白。這是她入職市場部的第三周，財務部要求補交的立項報告還差三份簽名。

電梯門即將閉合的瞬間，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插入感應區。

“等等。“

林小滿下意識后退半步，撞在冰涼的金屬壁上。走進來的男人帶著凜冽的雪松香，深灰色西裝剪裁利落，領帶上別著枚藍寶石領針。她認得這張臉——今早財經新聞里剛播過，程氏集團新任執行總裁程硯。

“程總早。“她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

男人微微頷首，修長手指按向頂層的按鈕。電梯開始上升時，林小滿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像道褪色的枷鎖。

變故發生在第27層。

金屬箱體突然震顫，燈光驟滅。林小滿的手機從指間滑落，屏幕在黑暗中劃出幽藍弧線。她聽見近在咫尺的喘息聲，像是受傷的困獸。

“程總？“

指尖觸到溫熱的皮膚時，男人猛然甩開她的手。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小滿看見程硯蒼白的額角布滿冷汗，領帶歪斜著卡在喉結下方，整個人如同被抽去骨血的提線木偶。

“您有幽閉恐懼癥？“她蹲下身，摸到對方冰涼的腕脈。大學輔修的心理急救課程在記憶里蘇醒：“現在跟著我的節奏呼吸，吸氣——三秒，呼氣——五秒。“

檀香味突然變得濃烈。程硯的瞳孔在昏暗中收縮，仿佛看見什么可怖的幻象。林小滿果斷扯下絲巾，蒙住男人布滿血絲的眼睛：“別怕，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當維修人員撬開電梯門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新任總裁倚坐在角落，年輕女孩跪坐在旁，素白手指規律地輕叩他手腕內側。陽光從縫隙漏進來，給兩人鍍上毛茸茸的金邊。

“立項報告。“程硯突然開口，聲音還帶著虛弱的沙啞。林小滿愣怔抬頭，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摘下了絲巾，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牌上。

“市場部實習生？明天帶著企劃案來頂層。“

林小滿把企劃案修改到第七版時，窗外飄起了今冬第一場雪。凌晨三點的寫字樓只剩她工位亮著燈，便利貼組成的彩虹矩陣爬滿隔斷玻璃——這是她獨創的思維導圖，粉色記錄用戶痛點，藍色標注數據陷阱，黃色則是周慕言在部門會議上所有意味深長的停頓。

“你真要去給閻王送人頭？“張姐臨走前把暖寶寶拍在她桌上。市場部流傳著新總裁的傳說：開掉整個產品組只用十分鐘，會議室落地窗倒映過七個高管辭職信的反光。

此刻站在頂層總裁辦門前，林小滿聞到若有若無的檀香。和電梯里不同，這里的香氣混著冷冽的消毒水味，像被冰封的廟宇。

“進。“

程硯的聲音隔著雙開橡木門傳來。他今天換了銀絲眼鏡，鏡鏈垂在挺括的白襯衫領口。當林小滿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貼著膚色創可貼時，鋼筆尖已經在企劃案扉頁劃出裂痕。

“用戶畫像偏差率17%，競品分析漏掉三家細分領域黑馬。“程硯摘下眼鏡擦拭，睫毛在冷白皮上投下陰翳，“這就是市場部培養半年的儲備人才？“

林小滿指尖掐進掌心。她能清晰看見對方襯衫下鎖骨凸起的形狀，這具包裹在高級定制里的軀體仿佛正在被什么無形之物蠶食。

“但危機預判模塊很有新意。“程硯突然翻轉鋼筆，金屬筆帽輕點被她標紅的數據節點，“特別是對直播帶貨流量衰減的預警模型——你從哪獲得的內部消息？“

落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林小滿看著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與程硯重疊，想起昨夜偷聽到的保潔對話。兩位阿姨在茶水間議論庫房積壓的退貨商品，紙箱堆里爬出過腐爛的玫瑰花。

“上周三我在物流中心做實地調研。“她打開手機相冊，推過去的瞬間指尖擦過程硯手背。男人猛地后撤，咖啡杯撞在鎮紙青銅獸上，褐色液體浸透財務報表。

詭異的紫紅斑塊正從程硯脖頸向上蔓延。林小滿突然想起心理學教材里的圖片：“您對咖啡因過敏？“

程硯已經按下呼叫鈴。在秘書沖進來前，他扯松領帶的樣子讓林小滿想起電梯里那個脆弱的靈魂：“明天去醫療中心做背調培訓，現在，出去。“

走廊暖氣開得太足，林小滿后背滲出冷汗。她轉身時瞥見程硯鎖屏的電腦桌面——玻璃展柜里陳列著蝴蝶標本，藍翅磷光在黑暗里明明滅滅。那只帕洛斯眼蝶，和她童年救過的那只一模一樣。

次日

醫療中心的消毒水味讓林小滿想起解剖實驗室。她跟著護士穿過三道自動門，走廊盡頭的電子屏閃爍著「背調室」三個紅字。更衣室鏡子映出她發青的眼圈——自從上周電梯事件后，她就再沒睡過整覺。

“防護服拉鏈要拉到下頜。“護士遞來密封袋時，胸牌閃過「特殊病區」字樣。當金屬探測儀掃過林小滿后頸，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普通入職檢查。

隔離艙門打開的瞬間，林小滿被冷氣激得打了個寒顫。整面墻的監控屏幕在黑暗中泛著幽藍，二十個床位呈環形排列，每個都連著蛛網般的管線。最中央的透明艙室像口水晶棺，艙蓋上凝結的冰霜正被機械臂緩緩刮除。

“林小滿？“白大褂女醫生從數據屏后抬頭，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我是程氏醫療首席顧問蘇云。“她身后的白板上貼著張腦部斷層掃描圖，紅色標記密集得如同蜂巢。

消毒臺突然震動起來。林小滿看著蘇云將六支淡金色藥劑注入冷藏箱，針管在無影燈下折射出詭異的彩虹紋路。這些藥劑瓶標簽上的代碼，和她昨夜在程硯辦公室廢紙簍里發現的破損標簽一模一樣。

“我們需要你配合完成三項測試。“蘇云調出全息投影，三維人體模型開始分解出密密麻麻的神經脈絡，“首先是痛覺共情指數評估，接下來是...“

警報聲在第三項測試進行到七分十二秒時炸響。林小滿扯下腦電波監測貼片，發現所有醫護人員都在沖向B3通道。她趁亂閃進安全出口，卻在樓梯間撞見兩個搬運密封箱的護工。箱體縫隙間露出半截病歷本，泛黃紙頁上「程硯」的簽名正在滲血——準確地說，是有人用紅筆在名字上畫了無數個叉。

負三層停尸間的寒氣鉆入骨髓。林小滿躲在轉運車后，看著護工將密封箱推進編號097的儲藏柜。當電子鎖發出認證成功的綠光時，她看清了柜門內側的反光貼紙——振翅欲飛的藍翅磷蝶，蝶翼上用鋼筆寫著2003.11.9。

這個日期像枚燒紅的鐵釘刺入太陽穴。林小滿顫抖著摸出童年相冊里夾著的舊報紙，社會版頭條《仁愛醫院大火致12名患兒遇難》的報道日期，正是2003年11月10日。

“你在找這個？“

周慕言的聲音貼著耳后響起時，林小滿的手機已被抽走。他劃動著相冊里偷拍的蝴蝶標本照片，屏幕藍光映得眉眼如同鬼魅：“程總知道你這么關心他的藏品嗎？“

冷藏柜突然發出蜂鳴。097號柜門自動彈開，寒氣中浮現出整排淡金色藥劑，以及壓在下面的兒童病歷。患者姓名欄里「程硯」兩個字被涂改成「怪物」，而在監護人簽名處，林小滿看到了自己母親年輕時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