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側翻，香爐從杜籽面前滾過，撞到墻角又彈回來停在柳氏腳邊。

地上貢品稀碎散落，床上衣物凌亂，被剪掉的衣袖掉落在床榻邊。

杜籽跪在屋子中央，緊盯柳氏腳下靈牌，她骨瘦嶙峋，身上衣衫破爛如同掛在樹枝上被歲月折磨的蟬蛻。

“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底線，今日這般局面便是給你的教訓，如若再犯你我就讓你跟這靈牌一樣。”柳氏輕聲細語，面部卻猙獰惡毒。

她抬起腳重重往下一踩，啪，靈牌從中間裂開。

“不要啊。”杜籽瞳孔猛地一震，心隨靈牌開裂，那是她生母的靈牌。

柳氏嘴角微微上挑，內心甚是興奮，就是這樣，她就是喜歡看杜籽這般心碎腸斷的樣子。

杜籽雙膝交替上前，抓著柳氏衣襟抬頭仰望道：“風水先生只是說不能在杜家祠堂供奉母親靈牌，并未說不能在其他地方供奉，請母親把我生母靈牌歸還與我。”

“在這個家我說了算，不讓供奉就不讓供奉，你偷偷擺出張氏的靈牌就是破壞杜家風水，今日我就替你父親好好管教管教你。”柳氏神情得意，腳尖頂在靈牌裂縫處左右旋轉直至靈牌散開。

杜籽癱軟在地，目光渙散。

“母親母親，宋家來人了。”屋外叫喊聲急促。

柳氏眉梢上揚，疾步上前詢問，“你說什么？”

“我說，宋家來人了，父親叫您過去呢。”杜仁邊跑邊說。

“宋家真的來了？”柳氏內心喜悅溢于言表。

看來今年對宋家的幾次催促奏效了，她原本還觀望了其他幾家大戶人家的，但比來比去還是宋家給的聘禮多，最終才定了下來。

等杜籽嫁過去她就能跟宋家夫人成為親家，到時候縣令兒子還得喊她丈母娘，那時候她倒要看看那些長舌婦還怎么嚼她舌根。

柳氏表面上雖與奇戶縣其他大家族的夫人們相交甚好，但內心卻對她們背地里議論她偷男人的事情極為不滿。

杜仁邁過門檻，斜眼略過杜籽，“是啊，母親，他們還抬來了幾個大箱子說是聘禮。”

杜籽起身走到柳氏面前跪下：“母親，求求母親替我拒婚，女兒不要嫁給宋平。”

柳氏抽回衣襟，“哼，由不得你，多余的東西。”

留下她就是為了這樁婚事，否則她沒有資格活到現在，未來整個杜家都是杜仁的，包括宋家給她下的聘禮。

“母親，求求母親別把我嫁給宋平，你不是要錢嗎，這些都給你好不好。”杜籽撿起地上銀錢，塞進柳氏手里。

柳氏收緊銀錢，一腳踹開杜籽，“不嫁也得嫁，仁兒，快帶母親去看看。”

兩人正要走，柳氏足下一頓，回頭看杜籽，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叫兩個丫環把她收拾一下，待會帶到堂屋來。”

“來人啊，給大小姐換裝。”杜仁盯著杜籽滿臉不屑。

屋外進來兩個丫鬟，在柳氏和杜仁面前行禮回話，“是，夫人。”

“要打扮得好看一些，宋家來下聘禮，不能讓別人看咱們宋家笑話。”杜仁說完扶著柳氏出門。

杜籽是奇戶縣大戶人家杜家嫡女，父親杜興貿是縣衙的縣丞，官職正八品，日常協助知縣管理縣內事務，分管糧馬、稅征、戶籍、巡捕等。

父親重男輕女，思想固化，在杜籽八歲那年他以杜籽母親張氏生不出兒子為由強行把柳氏娶進門，當時的杜仁已經五歲，與杜籽的妹妹杜香同歲，是父親與柳氏所出。

母親受不了父親的背叛在兩人大婚之日選擇上吊自盡，母親走后，柳氏不知從哪里找來風水先生，說是母親的靈牌不能放在杜家祖堂進行供奉否則影響杜家財運。

杜籽偷偷將靈牌藏到到閨房中，每逢忌日才拿出來祭拜。

同年年底，妹妹杜香也被柳氏賣掉，原本不幸福但基本和睦的家變得分崩離析。

自那以后杜籽的日子過得艱難，柳氏對她輕則言語侮辱重則加以鞭刑，父親對此卻視而不見，杜籽哀莫大于心死。

九歲那年她想到了以投河自盡的方式去見母親，意外被村東頭老王頭救起，在老王頭的開導下杜籽白天跟老王頭學習醫術晚上回家看書。

父親喜歡研究兵法但天資愚鈍且沒什么耐心，書房存了許多兵法書籍卻沒翻動幾次，杜籽自幼喜歡看書又得母親點解，八歲就將家中父親珍藏的書籍熟讀于心。

兩年前柳氏給她定下與宋平的婚約，而今她年芳十八，宋家如約來下聘禮了。

宋平是奇戶縣縣令宋光澤之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比杜籽年長八歲，杜籽不曾見過，但聽人說他常常出沒于煙花之地尋花問柳，人長得奇丑無比，身高不足四尺五寸（不到一米五）。

杜籽身上衣物被丫鬟如數褪去，又給她端來熱水沐浴。

窗外樹葉沙沙作響。

杜家堂屋院子擺著八個大紅箱子，箱子盡數打開，一眼望去不是珠寶就是白花花的銀錢，還有綢緞。

柳氏兩眼放光，滿心歡喜走下去，一一略過每個箱子，“這么多，珍珠，銀錢，還有絲綢。”

她拿起絲綢往臉上蹭了蹭，又仔細揉搓，“這不是我前陣子看上的那批蠶絲布料嗎，這布料可真好啊。”

欽點完畢后，柳氏大笑著向堂屋走去，“親家，可把你們給盼來了。”

堂屋內，宋家管家宋鴻正與杜興茂交談，見柳氏進門他起身問了個好。

柳氏略過宋鴻不做回應，眼睛在屋內搜尋著什么。

見宋鴻滿臉尷尬宋興茂起身開口，“你在尋些什么？沒聽到宋管家與你問安？”

柳氏這才不情愿收回眸光，給宋鴻回了個禮。

“聘禮已送達，我該回去交差了，杜大人杜夫人留步。”宋鴻起身喚上隨從離開杜家。

送走宋鴻，柳氏與杜興茂返回屋中。

“堂堂宋家一點禮數不講，只派下人送來聘禮打發咱們，太不把宋家放在眼里了，姑爺好歹一同前來才是。”柳氏埋怨著。

杜籽還沒進門就不把她這個丈母娘放在眼里，要是讓那些長舌婦知道了她這張臉往哪擱。

“不是你自己求著人家過來的嘛，現在又嫌棄人家禮數不周，什么話都讓你說了。”這個柳氏真讓人看不懂，不過她替杜籽打抱不平宋興茂心里還是有些許欣慰，畢竟她是真的關心杜籽。

“父親，宋家又來人了。”杜仁來報。

柳氏起身問，“何人前來？”

“宋公子。”杜仁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