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天寒，寒風冷冽。

沈思年緊緊的收攏著衣服，縮成一團，他感覺他的全身都僵硬了。

除了冷，他還感覺到他的胃一陣一陣的抽搐，他的頭有些暈有點想睡覺。過了好久，沈思年才緩過來，他艱難的睜開眼睛，入目就是幾片漏瓦，瓦片缺失的地方透過的光，有些刺眼，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低頭打量了一陣，一具破損不堪的神像坐在不遠處的臺上，歲月斑駁，著實看不出供的是哪位神仙。

他想不通這世間莫非真有還魂之術，自己怎會轉生在別人的身上，只是可惜這具身體跟自己有些相似，都有一根多余的手指，難道真的像志怪中說的那樣，這具身體是自己的轉世？

沈思年想了好幾天，依舊沒有什么頭緒，如今他又冷又餓，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糾結。與其再去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還不如想想該怎樣活下來，填飽肚子。

“沈思年。”

正當他在思考活下來的法子的時候，一道聲音在身邊響起，沈思年打了一個激靈，下意思地“嗯”了一聲。

差點就忘了，自己的這具身體還有一個伴。

他從原身的記憶里面看見，這個國家叫大夏，是晉的前朝，他的這具身體也叫沈思年，年僅七歲，父親是戍邊的官員，家里面有四口人。年前的時候匈奴入侵，破城屠殺，沈父與沈思年都死在戰場，而沈母在帶著小兒子逃命的途中，死在路上。

這出聲的人小名叫周六郎，也是城中逃難的流民，他家庭殷富，人丁興盛，可惜城破時全家被屠戮殆盡，只剩下一個小廝帶著小主逃命。

只是大戰過后，瘟疫肆虐，小廝不幸染上，臨終時將小主和錢都交給沈母托他照顧，可惜在逃難中遇見難民殺人搶劫，沈母掩護著他們逃離，而自己卻和難民同歸于盡。

“快吃吧，緩緩肚子，今天咱們還要趕路。”周六郎從懷中掏出一小半餅，掰成兩半，遞給沈思年一塊。

餅硬邦邦的跟石頭一樣，雖然只有自己巴掌那么大，但是沈思年十分珍惜。

吃完飯，周六郎和沈思年一人背著一個灰撲撲的包裹出了門。

進城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兩人走到一處人煙繁密街道上，周六郎轉身對著沈思年道：“一會兒你拿著錢，把錢交給龍門鏢局，跟著他們一塊兒上路。”

沈思年一愣，他能十分確定，他們早已經是山窮水盡，一個銅板也沒有。

周六郎把他拉到了一邊，小聲囑托：“你到了京城，去西城找一戶姓謝的人家，把你鞋底里面的信和金戒指給他們，再告訴他們你的來歷，就會有人收留你。等那時候，你托人來尋我。”

沈思年精神一陣，突然想起來，沈家給沈思年訂的一門親事，可是看看自己的手，他覺得，這門親事大概也是涼了。

“周六哥，你要做甚？”沈思年拉著周六郎的袖子，皺著眉。

周六郎也沒解釋，走到一處門前，拍門叫道：“李叔！”

門很快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探出頭，見到是周六郎，臉上立馬露出笑容，那嘴角的痦子格外顯眼“進來吧。”

等周六郎帶著沈思年坐在凳子上，李叔已經從里間拿出了一張紙，道：“你在這兒，先坐會，知道你識字，也看看這個，我可沒騙你，等我收拾好，咱們再去找里長。”

周六郎應聲，然后低頭細看那張紙。

沈思年扭著頭往紙上看去，“賣身契”，“今有肅州周家子弟周令懷，自賣自身……”

沈思年立刻站起，拉著周六郎的衣袖：“周六哥，你要做什么？你不跟我一塊去京城了嗎？“

周六郎沒有回話，只是摸了摸沈思年的頭。

沈思年見狀，一把抓過周六郎手中的賣身契，掃了一眼，立馬質問道：“周六哥，為什么不與我商量？我不去京城了，你莫要賣身。”

周六郎見了他的反應，楞了一下，怎么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想了想，他們兩人相伴一路，想在要分開，估計是嚇著了。

“沒事，我是去做書童，平時不會累著，只陪人家讀書，等你到了京城，早些讓謝家人來接我，等到肅州安定了，我再回州府要回家里的地契，自會還了人情。”周六郎握著沈思年的小手安撫道。

沈思年想起上輩子他幫自己兄長整理的卷宗，賣身為奴的生活一點也不好過，書童雖說是吃穿不愁，可是主子學不好要挨罰，學的比主子好也要挨罰。

他搖著頭：“六哥，能不去嗎？”

沈思年無比的難受，兩人本來就非親非故，周六郎照顧自己，已是重情重義，沒道理再讓他為自己付出。

周六郎舔了一下青紫的嘴唇，哄到：“咱們現在已經沒錢了，如果不去做書童，連飯都吃不起，我去做書童是去享福的，你去京城后，找人幫我贖身，才是正解。”

他抬頭看著周令懷，對方的臉瘦的一點肉都沒有了，身上是薄棉衣，年僅十歲，身量也不高，但他身形挺立，站姿筆挺，雙眼清澈，氣質干凈。

想到周六郎自賣自身是為了自己，又想到周六郎的重情重義。

他將鞋一脫，拿出自己的信，撕成兩半，又撕成碎片。

周令懷驚得目瞪口呆，連忙伸手去阻止，卻只抓到了幾張碎片，他痛心疾首的看著沈思年，口中喊道：“你這是干什么？瘋了嗎？”

“五哥，我不去京城了。”他鄭重的看著周令懷。

周令懷有些頭大，他耐著性子道出原由：“沈思年，咱們沒錢吃飯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只能沿街乞討，你瞧瞧這一路上的光景，三五天都可能吃不上一口飯。你又小，萬一被人拐了，我都救不了你，說不得也會被人拐了。”

戰時命如草芥，一路上賣兒賣女的好不鮮見，再加上沈母又是救他們而死，更能體現出一路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