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重來，你會做什么？”

幽靜昏暗的清吧里，喬雨純坐在韓越的對面，搖晃著紅酒杯問。

韓越沒想到自己回來的第一天，就會再見到這個高中時候的同學。

當時他坐在戶政大廳的窗口外面，辦理戶口遷回的手續，這位曾經的老同學穿著一身制服，看起來颯爽而干練，和現在一點也不一樣。

他拿手指摩挲著酒杯的邊緣，目光落在喬雨純身上。這個女同學穿著簡約的粉色T恤，綁著馬尾辮，遮陽的鴨舌帽放在一邊，和酒吧的環境極不匹配，但一如當年。

已經是奔四的人了，卻還跟高中時候一樣，看起來年輕粉嫩漂亮，讓人瞬間憶起曾經青蔥歲月的美好。

不過真沒想到，這么多年沒見，老同學竟然成了警察。

聽喬雨純的話說，她原先是在魔都上班的，后來家里希望她回家來，離家近點，畢竟獨生女。所以她才回來，考了警察。

韓越沒有開“我會選李白”這樣老掉牙又過于冷的玩笑，隨口問：“重來到哪一年？”

喬雨純瞥了韓越一眼，眼睛里幽幽的，嘴角也噙著笑：“2000年?！?

2000年啊，那時候是高二了，班主任按成績排名，把他和喬雨純搞成了同桌。

韓越回憶了一下，說：“我會買法國隊冠軍?！?

“……”

喬雨純眼里的幽光更濃了，“誰問你這個了？！”

她擺了擺手，有些氣惱地說，“算了算了，換個，2001年呢？”

2001年，正式步入高三的那一年，他和喬雨純分開坐了一段時間，原因是成績下滑。后來兜兜轉轉又成了同桌——他高三時開始奮發沖刺了，成績又沖了上來……

韓越又回憶了一下：“拜仁慕尼黑。”

喬雨純眼里幽幽的光不見了，那雙大眼睛一瞪，盯著韓越說：“要是2002年你就該選巴西了是吧？”

韓越感覺對面的警花眼里都要冒殺氣了，但表現得卻恍若未覺：“哈哈，被你看出來了?！?

喬雨純收回氣勢洶洶的模樣，紅酒一口飲盡，嘆了口氣，搖頭說：“你啊，還是和當年一樣……”

韓越沉默微笑，沒有說話。

當年，不一樣啊。

當年是傻，如今是“傻”。

在戶政大廳遷戶時，喬雨純就看到了他信息里的“未婚”兩個字，還似隨意地和他說了句“我現在也沒結婚呢”來著。

他當時就知道了喬雨純的潛臺詞是什么，因此雖然有些好奇這么漂亮又有穩定工作的女人怎么還沒結婚，但他識趣地沒有追問。

現在也同樣在回避喬雨純話題里給他留的鉤子。

說實話，坐在眼前的喬雨純和曾經高中時不差多少，美貌依舊青春仍在，韓越坐在她對面時，不免有些心動。

如果眼前的女人還像曾經一樣清純明媚，他不介意和喬雨純重續前緣。

可時光隨時都在把人催熟，出走半生，歸來又有幾個人仍是少年？

自己都不是了。

大學、畢業、工作、生活，然后吃過了愛情的苦。

如今無法遇到能夠讓他確定真心的男女關系，他只想悠然獨美。

喬雨純沒了心情，起身告辭，結束了這場不愉快的重新會面。

但她臨走時卻還是有些不甘心似的，又駐足了一下，問：“所以畢業時我送你的那本書，你一頁也沒有翻是么？”

“那本書……”

韓越再次翻動腦海里已經十分久遠的回憶，當時喬雨純好像確實送了自己一本書，是叫什么來著？

嗯，是那本當時挺火的小說——韓晗的《三重門》。

那位當年響徹國內的叛逆青年代表靠著這本書紅遍大江南北，也有了底氣說出“六盞紅燈照亮我的前程”這樣的話，讓當時正值中二又苦惱課業的他好一陣羨慕。

說起來，自己后來成為小說作者，也和這位“榜樣”有關呢。

——當然不是什么文學榜樣，而是文字工作的低門檻和成名后的名利風光所結合起來的耀眼光芒。

嗯，“榜樣”還有另一本當時同樣光鮮亮麗的小說——Cosplay《圣傳》的《幻城》。

“看來你確實是一頁也沒有翻。”

喬雨純看樣子有些惱火，把鴨舌帽往頭上一扣就離開了。

韓越有些莫名其妙，那本書自己當初上課時就偷偷看過，做為同桌喬雨純又不是不知道，她送自己那本書，自己不看，不是很正常么？

默默地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喝完，準備結賬走人。到吧臺時，才知道喬雨純已經結了賬。

回到家去，忽然又想起喬雨純說的畢業禮物。把床底下的箱子翻出來找了半天，終于找了出來。

書的塑封已經被拆掉，畢業那天喬雨純把這本《三重門》送給他時，就已經是這樣的了。

他隨手把書翻開，一葉書簽突然滑了出來，飄落在地。

他愣了一愣，撿起書簽。書簽的正面是和封面一樣的畫面，背后寫著一行字，娟秀好看，沒有落款——

今天你欣賞你自己了嗎？反正我欣賞你了。

韓越拿著書簽，陷入沉默。

原來，她送自己書，是這個意思啊。

當初還以為只是畢業的留念……

把書扔在一邊，躺在床上。微信提示音突然響了一下。

打開手機看，是女警官喬雨純發來的消息。

微信好友是今天剛剛添加的，喬雨純用的頭像是一個卡通美少女，像她一樣青春靚麗。

頭像后面跟著剛剛發出的文字，讓韓越感覺仿佛看到了喬雨純那一手娟秀好看的字體：我送你的書，你不會扔了吧？

韓越回復：沒有，我剛拿出來看了看來著。

微信聊天頁面上方不斷在“文字輸入中”和空白之間切換，良久之后，才有新的消息發過來：現在再問你一遍，如果能重來，你會怎么做？

韓越的心突然跳了一跳。

書簽上、微信里的文字，都仿佛把他帶回到了那似乎早已遺失在記憶里的青蔥歲月。微信對面的女人，恍惚間仿佛還停留在當年。

給我一晚上時間，讓我想想。

他回復說。

然后喬雨純發來一個字：好。

夜深人靜，韓越扔掉手機，卻只想清空自己的思緒。

然后不知不覺睡著。

夢里校園再現，課桌上坑坑洼洼，一如當年，喬雨純換上了曾經的校服，坐在他旁邊。

這女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害自己壓力這么大。

一會兒是不是要又要夢考試了？

上回夢考試還是趕稿的時候來著。

他胡思亂想，忽然被喬雨純拿胳膊肘捅了捅：“小說快收起來，看黑板，老班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