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暴雨交加。

郊外荒廢的破觀中，一小乞丐好不容易生起火堆，把紅薯架在一邊烤，自己則窩在石雕的神像旁取暖。

迷迷糊糊間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小乞丐警覺不對，趕緊撲滅了火，快速鉆進神像蓮花座底下躲藏。

這隱蔽狹小的空間是兩年前她逮老鼠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之后幫她躲避了不少災(zāi)禍。

“他娘的，怎么說咱們也廢了陸成江一雙腿，尾款不僅拿不到，那鱉孫還轉(zhuǎn)過頭派人劫殺我等，若是能活著回去，老子一定親手……”

進入破觀后有人憤憤不平的念叨。

“閉嘴！”另一人帶著微怒黑沉著臉呵斥。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小乞丐猜測他們應(yīng)該是看到地上熄滅的火堆起了疑心。

“搜。”又是那道冷冽的聲線。

接著，破觀四周有被翻找的動靜。

利刃刺穿草垛，木頭被人踹開，連豁了口的粗茶碗也難逃碎尸的命運。

這群人如同土匪進村，一通搜查之后，本就破的道觀，更是一片狼藉。

不敢再從底座裂開的縫隙往外看，也幸好她先一步移開了眼，否則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警惕的刀疤臉對視上。

小乞丐屏住呼吸，渾身戰(zhàn)栗。

夜晚燈光昏暗，蓮座里更是漆黑一片，她又處在視線死角之下，只要不發(fā)出聲，外面的人肯定察覺不到她。

“老大，沒人。”找了一圈的人回來稟報。

刀疤臉半瞇著眼，臉色陰狠，“謹慎些，我們走。”

手底下沒人對他的話提出質(zhì)疑，轉(zhuǎn)身便跟隨著重新投入雨夜之中。

小乞丐保持著雙手抱膝的姿勢縮在狹小的角落，即便手腳冰冷發(fā)麻，仍舊不敢輕舉妄動。

直覺告訴她，那群人絕對沒有走。

果不其然，呼吸之間，兇神惡煞的一群人仿佛鬼魅一般閃身出現(xiàn)。

伴隨著冷兵器入鞘的聲響，小乞丐咬緊牙關(guān)，抖得更厲害了。

她也不想，但控制不住。

“原地休整，嘴巴嚴實點，小心隔墻有耳。”

“是。”

按照指示，幾個人燒火的燒火，療傷的療傷，井井有條的忙活手中的事，不再發(fā)出多余的聲音。

少時，火堆生起，陰冷潮濕的破觀有了暖意，烤餅的香味絲絲縷縷透過縫隙滲入蓮座。

小乞丐舔了舔干燥脫皮的嘴唇，拼命遏制隨時會揭竿而起的肚皮。

肚子不能響，否則，她必死無疑。

睡覺睡覺，睡著了就不會感覺到餓了。

閉上眼睛，默默的催眠著自己趕緊入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小乞丐猛地驚醒，小心翼翼往外看，天蒙蒙亮，雨停了，不速之客也不在了。

從昨夜那群人簡短的話語得知，他們傷了人又被人追殺，躲雨是無奈之擇，必定不會久待。

幾個喘息下來平復(fù)心情，小乞丐緩緩松動手腳，多了個心眼的抓起腳邊放著的石塊輕輕敲擊石壁。

等了片刻，沒事。

終于重重松了口氣，推開暗門爬出蓮座。

然而，她的那口氣還是松早了。

沒想到剛露出半個身形，一把飛刀破空而來命中她的脖頸，直接刺穿頸動脈。

小乞丐無聲倒在血泊中。

“老大果然料事如神，哼，小老鼠挺會藏。”殺手輕蔑的笑著從矮墻上跳下來。

正想去回收兇器，追捕他們的人急匆匆趕到。

“前方發(fā)現(xiàn)嫌疑人蹤跡！”有人高聲喧嚷，生怕嫌疑人聽不到。

殺手啐了一聲，橫了追兵一眼，助跑，起跳，輕輕松松從后頭圍墻翻走遁逃。

“大人，道觀里有個小乞丐被滅了口。”

“賤民而已，與我等何干，繼續(xù)追。”

兩句話概括一條已然逝去的鮮活生命，最終，熱鬧消散，破觀又恢復(fù)沉寂。

風呼呼的吹著，掃落院子里梧桐樹的樹葉，一片葉子飄飄蕩蕩不偏不倚覆上了尸體的左眼。

“我死了嗎？”

以魂體出現(xiàn)的小乞丐蹲在自己的尸體旁，發(fā)呆。

“是的。”冷不丁有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斬釘截鐵的回答。

“……”

小乞丐內(nèi)心驚恐萬分，魂都差點嚇散了，臉上卻毫無表情，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眼前這個核桃大小，仿若流螢發(fā)著暗淡金光的東西，是什么來路？

神仙？精怪？孤魂野鬼？

還是前來領(lǐng)路的牛頭馬面？

“你我有緣，老道有一法可暫時改變小友的劫數(shù)，往后能不能繼續(xù)存活還得靠你自己，云靄，你可愿嘗試？”

金光語出驚人，不對，語出驚鬼的陳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重要嗎？”

“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對方既然是非人的生物，有點過人之處很正常，云靄不再糾結(jié)，繼續(xù)問：“你幫我改變命數(shù)，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她雖然讀書少懂得不多，卻不蠢。

金光輕聲笑笑，言簡意賅的解說：“很簡單，接替老道的職務(wù)，讓道觀香火興旺，做不到，你會消亡，靈魂不入輪回。”

也就是說，做到了，她便能長命百歲。

這買賣不虧啊！

能活誰想死。

云靄沒有多想，一口應(yīng)道：“愿意。”

“很好，那么接下來請你選擇一個載體作為媒介接受吾的祈福。”

云靄瞬間怔愣住，心想：她兜比臉還干凈，此刻上哪兒找能用的物品。

視線不經(jīng)意掠過地上死不瞑目的軀體，那片遮眼的梧桐葉正沐浴在晨曦的柔光中，熠熠生輝，忽然福至心靈。

“眼睛行不行，就這只。”說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老道無語。

這孩子思想是比較跳脫的，日常不受規(guī)則所束縛。

他輕咳一聲，肯定的道，“行。”

隨后雙手結(jié)印，將印記打入云靄左眼。

“吾承上天厚澤，得封神位，日夜盡責，不曾懈怠，然能力不足，辜負所托，現(xiàn)自愿轉(zhuǎn)交神職與云靄小友，此去，碧落黃泉，再世輪回。”

轉(zhuǎn)交什么？

不好意思風太大，沒聽清，能否麻煩您老再說一遍！

按照云靄原先的理解，大概是繼承老道留下的道觀，然后傳道，接收善信，綿延香火。

如此自己有了住處，更保住了性命，圓滿。

可現(xiàn)實卻狠狠打了她的臉。

轉(zhuǎn)交神職！

你們神仙都這么隨便的嗎？

這么一份要命的工作壓下來，云靄感覺有些喘不過氣。

雖然她人死了，也沒有氣可以喘，但是，她惶恐啊！

“老神仙，您要不要再考……”

后面幾個字還未說出口，小小的一團金光突然暴漲，云靄趕緊遮住泛起淚光且刺痛的眼睛。

接著魂體好像被人推了一下，她踉蹌著倒向地上的軀體。

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快到云靄都來不及反應(yīng)，只聞“當啷”金屬落地之聲，她愣愣的摸著完好如初的頸脖，喃喃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