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罪奴之后，六歲那年在雪地里差點凍斃。

是國公府粉雕玉琢的小少爺救了我一條命。

可等我攢夠銀子想要報恩，他一家卻被剝皮填草。

“妄圖對皇后娘娘不軌，該誅九族。”

我死死盯著他的尸身，三天三夜。

轉頭把自己賣進宮里。

勢要把那群玉山頭的娘娘拉下馬。

……

成國公府全族被剝皮填草，三日后，我把自己賣進了宮里。

宮里的老嬤嬤問我叫什么，我腦子里一晃，下意識說了句雪衣。

“這名字好，文雅的很，配你，也夠去貴人們面前伺候。”

我低聲奉承老嬤嬤，又塞給她一包碎銀。

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雪衣，我看你就不用去最辛苦的十閣做苦力了，去給宮里的娘娘們做針線灑掃，去吧。”

我點點頭，千恩萬謝，雙膝撲通跪在地上。

眼中卻又有些恍然。

六歲那年被他救下后，我便再沒跪過，硬了整整十年的膝蓋，如今不軟也得軟了。

作為罪奴之后，流放遼東，永世不得回京，就連名字也不配擁有。

六歲那年，我惹了披甲人統領的女兒不快，被她剝了衣裳丟到冰天雪地里，看我凍得像一條死狗取樂。

是成國公府的小公子看不下去，一身帶著暖氣的粗呢披風籠在我身上，出面免了我的奴籍。

小公子問我叫什么，我搖搖頭，只低頭看著快凍爛了的腳，如今正包在一塊絨布里。

“你生的好看，像是雪中仙子托生的，我送你個名字，就叫雪衣如何，文氣也雅致。”

我不懂小公子嘴里的之乎者也，也不懂那些拗口的詩詞，只想起我娘說過，這人有了名字才是人，沒有名字的，與豬狗無異。

我爹娘就都沒有名字，遼東大雪時他們被披甲人統領賣去關外，聽說被關外蠻夷當做菜人燉了湯，換來的金銀，則成了統領女兒發絲間奪目的簪花。

如今我有了名字，也是人了，再不是豬狗。

我跪下要給他磕頭，他卻擺擺手，叫小廝塞給我金銀。

“如今沒了奴籍，好歹尋個好人家，過日子去，莫要下跪做奴婢。”

我從來只聽統領的女兒說，一日為奴，終生下賤。還從未有人告訴過我，似我這般罪奴之后，膝蓋也能不軟。

“公子，我……我給你為妾！”

我不懂什么是妾，只看過統領身旁嬌俏的婦人親昵服侍，其他罪奴都說，那是妾。

若那是妾，給公子做妾我是愿意的。

他忽的一笑，在我頭上輕輕一點。

“你這般姿容，尋常人家聘做正頭娘子，和和美美一輩子，何苦做妾日日下跪呢。”

我懵懵懂懂，接過他遞來的銀子衣裳，被他的侍從安排離開遼東，安排到一處皇家道觀做灑掃，好歹有個營生。

侍從離開那天，我才知道小公子的名字。

符琰。

那個名字我在嘴里日日念，念了十年，十年一別再相見，卻是在京城菜市口。

“成國公次子符琰以下犯上，擾亂內圍，罪不容誅！符氏以權謀私，大不敬宗廟社稷，著行死刑，菜市口行刑，以示天下。”

飄然若謫仙的公子，如今是一具剝皮填草的尸體，面目全非。

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卻倚在帝王懷中，旁人說那是伉儷情深。

幾乎所有人都說，“是符琰品行低劣，居然對皇后欲行不軌。”

“可憐成國公滿門忠烈，都毀在這個不堪的下賤東西手上。”

觀刑的皇后鳳冠霞帔，倚在身旁的男人懷中，竟還能對血淋淋的刑場巧笑嫣然。

她害了公子，怎么還能笑出來呢。

不行啊，她應該哭，哭出來一行血淚，全家都給公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