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橘黃的殘陽半墜入地平線，在略布陰云的晚空中劃出道道金色弧光。天色即將入夜，城市不會就此入眠——各色的霓虹燈微微閃爍，宛如這個蟄伏于黑暗的巨物正在呼吸。關徵站在窗前看著眼前平和的景色，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畢竟他剛剛的經歷實在有些傳奇——一覺睡到下午，醒來后卻在客廳門口莫名其妙地發現了一套來歷不明的破爛衣物，估計任誰都會覺得混亂。

這款式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關徵轉身，從門口的衣物堆中撿起一件破爛的T恤，細細觀察。

這件T恤上遍布污土，之前或許還在水里泡過，邊角處掛著幾條水藻；身體上數處或大或小地分布著一個個破口，邊緣隱染暗紅帶黑的污漬。

這是……這是血漬啊！關徵湊近觀察一下后，觸電般將衣服摔在地下，本能地倒退數步。

這T恤不會是來自某個兇殺現場吧……其他衣服上也或多或少有血……可，這又怎么會出現在我家呢？關徵扶墻，稍稍平復心情，實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白色外套，黑色褲子，白色T恤……都是很常見的衣服……關徵小心翼翼地用腳把衣服堆回到一起。

也許，樓道監控會拍到什么？關徵靈光一閃，飛速下樓，來到小區大門口的物業處。

物業處值班的是一個古板的中年大叔。關徵用家中物品失竊的理由才糊弄過他，讓他調出了昨天的監控錄像。

“昨天我一直在看著監控，怎么會有人進去……”關徵將大叔的抱怨置若旁聞，緊張地盯著屏幕畫面。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即使關徵將自己家附近、樓道內的數枚攝像頭來回看了幾遍，都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沒有任何人曾經進入關徵的家中。

關徵失望地走出物業處大門。天已經徹底黑透，路燈紛紛亮起。關徵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看來還得報警處理才行……定好計劃的關徵行動不再遲疑，當即來到美食街。

美食街川流不息，各色物品琳瑯滿目。關徵因為下午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隨便買了一些東西，食不知味地在口中嚼著。

驀然，他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綴行在自己后方不遠處。

誰？嘶，難道是因為下午的事情……關徵有些緊張，不由把這兩人與門口那堆沾血的衣服聯系到一起。

他悄悄用余光瞥視，裝作沒有發現，自己則混入美食街的人流中。關徵還是頭一次這么感謝擁擠的人流——在這么大的人流量中，那兩人很難跟上關徵的步伐。關徵回眸觀察一下，確認已經甩開跟蹤者后，向家中走去。

到底是什么人……看來得立刻報警了……關徵離開美食街，一邊小跑，一邊掏出手機。

“請問是關先生嗎？”低沉的男聲從背后傳來。猛然被叫名字，關徵不由回頭看向聲源。

背后的路口燈下，站著一名身材瘦削高挑的男人，年約二十六七，雙手插兜，面部干凈而棱角分明。讓關徵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表面上輕松而略帶笑意，但關徵能感受到，在那之下的是犀利與冷酷。

關徵站定，轉身與男人對視，沒有主動開口。男人看著關徵的反應，輕笑了一聲：“嗯，自我介紹一下，上官付。”

沒等關徵回應，自稱上官付的男人繼續自顧自地說：“我不喜歡長篇大論，就直接開門見山了——我找你關于你身上的怪事，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

關徵眼眸震動，上官付的話正中關徵的心口。他怎么知道……

“你肯定在想我怎么知道。”上官付似乎在有意觀察關徵的反應，“這很簡單，看看手機就能知道。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解決事情，你說對吧？”

這個人……關徵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上官付的話：“我憑什么相信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萬一你是詐騙分子呢？再這樣糾纏，我就要報警了。”

“哈哈。”上官付笑了兩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本子，向關徵展示內部的警徽，“一般警察可處理不了這么專業的事情。”

見關徵還是有所提防，上官付嘆了口氣，掏出一張名片，丟給關徵：“唉，規定不能強行帶人走……那既然如此，等哪天你想通了，再打這個電話——希望不會太遲。”

關徵接住名片。這是一張磨砂的黑色硬質名片，上面只有一行號碼。關徵再抬頭時，只看見上官付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遠處的人群和霓虹燈下。

關徵掂量一下手里的卡片，放棄了將它丟進垃圾桶的念頭。

回到家中，關徵如釋重負地將自己扔進沙發里，盡力放空脹痛的大腦。

那個叫上官付的人，他到底要干什么……他是警察么？警察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談我，為什么非要穿便裝？可疑……關徵回憶和神秘人的對話，突然心中一動——

“看看手機就能知道”。

關徵想著，掏出手機，瀏覽起本市新聞。

《女明星再出丑聞……》、《生活小妙招……》、《無證駕駛豪車……》……關徵瀏覽著亂七八糟的新聞，忽然捕捉到一條新聞。

《昨夜，本市公交墜橋》。

關徵從沙發坐直，眼睛緊緊盯著這篇城市新聞。

“昨夜約十二點，本市2路公交車末班車于橫穿池河公園的池河大橋發生事故墜橋。全車乘客無一生還……”

二路？我上下班坐的車就是二路啊……關徵心中一緊，回憶起這幾天的行程。

我是在今天下午發現那些衣服的，而昨天晚上發生了這么一件事情……難道那些衣服和這墜橋事件有關么？關徵一邊大腦飛速運轉，一邊繼續瀏覽新聞。

“目前遺體已完成打撈。不過據池河公園工作人員表示，當晚曾目擊到有人從河岸爬上。不過現場監控卻并未有任何相關記錄……”后面附著的是工作人員的描述——白色外套，黑色褲子。

關徵猛地回頭，看向衣物中那件染著干涸血漬、已經發黃的白色外套，以及壓在它下面的黑色褲子。

這是來自事故現場的東西，怎么會在我家里呢……關徵大腦嗡嗡響，他搖搖頭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時他的余光瞥到了被自己丟在一邊的黑色小卡片。

思考一下，關徵撥通了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好像對方一直守在電話邊一樣。“嗯？怎么，想通了么？”電話那頭傳來的還是上官付低沉的聲音。

“那堆衣服，是昨天晚上公交墜河事故中……逝者的遺物？”關徵斟酌著措辭。

“差不多，但也不太對。”上官付頓了頓，再次響起的聲音中多了一絲笑意，“不過我就隨口提了一句，你居然能自己發覺，有兩下子。”

“什么意思。”關徵聽著電話那頭上官付的話，皺皺眉，“而且這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家里？”

“還能怎么樣？開動你自己的大腦想想。”上官付還在打啞迷。

呼……關徵深吸一口氣，在大腦中分析目前的信息。監控記錄內沒看見人進入我家，那就排除了別人藏入我家的可能……但是，這樣排除的話，那么答案只剩一個。

這衣服，是我自己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