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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桃花寺外
翥鳳王朝 順乾34年
桃花寺并不叫桃花寺,有個非常響亮的名字——敕造洪業寺。一來因為寺外的桃樹綿延數里,每到春日如粉紅霧靄的桃花錦簇枝頭,成為京城春游必到之地。二來已故孝慧皇后與皇上在這里相遇鐘情,皇上特意擴大洪業寺的規模,親手題寫匾額對聯,優待僅次國寺。景物加溫馨傳奇,桃花寺的名字就這么口耳相傳地叫響了。
原月闕穿了身丁香色的錦袍,漫步在桃花樹下,簡直要和浮錦連綿的花云融成一片了,見同來賞花的姑娘們目光盈盈地看他,他越發賣弄風雅,刷地展開折扇,搖起一陣小風,吹動鬢角垂落的發梢。姑娘們輕聲尖叫了起來,羞紅了臉推搡著要來和他打招呼。
“不要臉。”跟在他身后的原月箏不屑地轉過頭,做書童打扮的月箏因為個子比哥哥矮了一頭,又梳著書童發式,更像個沒成年的孩童。
“這位兄臺。”姑娘們還沒涌過來,一位穿月白長袍的公子先湊過來向月闕一揖手。月闕完全沒興趣搭理他,用眼角上下瞟了瞟,傲慢地仰起頭假裝看花。
月箏看他這副德行都想揍他了,沒曾想富貴公子并沒生氣,反而很熱絡地上前一步細看月闕的扇子,“這莫非是謝涵白大師的真跡?”
月闕聽了一樂,很大方地把手中的扇子遞給公子細看,公子看得愛不釋手,嘖嘖稱嘆。月闕云淡風輕地開口,“在下自小擅畫,被謝涵白點撥一二,這幅扇面——不過是我伴讀童子游戲之作。”
“什么?”公子如聞晴天霹靂,張著大嘴看看月闕又看看月箏,緩過神來后,滿臉敬畏地雙手把扇子遞還給月闕,恭聲道:“連小小書童都有這般技藝,可想兄臺的畫藝已到何種境界!小可在那邊亭中設下書案,請兄臺賞光動筆,讓小可一開眼界。”
月闕收回扇子,瀟灑背到身后,學著師父平常的樣子,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向前緩行,“今日春風似酒,熏人欲醉,不宜作畫。”
月箏本在唾棄他牛皮吹破毫不知恥,看他學師父謝涵白的神態惟妙惟肖忍不住噗哧一笑。
姑娘們本在樹下含羞帶笑地看月闕和公子對話,突然起了騷動,姑娘們都向廟門飛跑,轉眼就全不見了,只剩一地厚密的粉白落英。
月闕很是失落,還想問問白衣公子這是什么情況,結果發現白衣公子也不見了。一個小沙彌拿著竹帚來掃落花,月闕問他,小沙彌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應該是梁王來了。月闕只覺耳邊飄過一陣風,自己的妹妹也跑走了。
“平常也沒見她跑得這么快啊!”月闕踮腳向妹妹跑走的方向張望,無限嘆息,“都六年了,還這么不矜持!妹——你這樣是不行的!”他抬手還想招呼月箏等等他,月箏卻已消失在桃花云中了。
洪業寺門外的滿眼錦繡比周圍的桃花林還要耀眼,月箏趕到門口時,少女們排成的圍墻都到了第三層,月箏本來就個子不高,被擋在重重人影后什么都看不見,擠了擠,沒前進半步還被前面某小姐的丫鬟回頭翻了個大白眼,數落說:“你一個書童湊什么熱鬧啊!殿下都進寺去了!”
月箏都后悔當初沒跟師父學武藝了,現下正可劈開一條血路。
一位老和尚的聲音在姑娘們鶯聲燕語的抱怨中十分洪亮清晰,“各位女施主都請散去吧,梁王殿下前來敝寺禮佛,這幾日敝寺暫閉山門,不便請施主們入內,還請女施主們……”
一聽山門暫閉,少女們的抱怨高聲起來,淹沒了老和尚的宣告。不少不耐久等的姑娘便陸續離開,月箏終于逮到機會鉆到近前,卻被護衛寺門的壯碩和尚禮貌地擋住。
“嘖嘖嘖。”月闕嫌棄地搖著頭,覺得月箏很丟人,假意不認識她一般與她擦肩而過,和尚照例也擋住他,月闕不緊不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塊白玉雕成的小令牌,壯年和尚們有些疑惑,請老和尚來辨別,老和尚一看便改了臉色,誠惶誠恐地請月闕入寺。
“哥——公子!別忘了我呀!”月箏見他頭也不回地往里面走,急得快跳起來了。
月闕回頭,冷淡地看著她,伸出二根手指,“二幅手卷,二幅扇面。”
月箏咬牙切齒,趁火打劫就是他的拿手好戲!不過眼下的情況,別說要她畫二幅手卷二幅扇面,就是二十幅也得答應啊。六年,一別六年的人就在一墻之隔的寺廟里,她卻被擋在門外。
月箏忿忿點頭后,月闕還得寸進尺地對她做了個贊許的神情,氣得她要吐血。他的那塊牌子是太子鳳珣送給她的!原本是為了方便她隨時入宮,后來她去了渡白山學藝,這牌子就被她隨便扔在匣子里。月闕說布陣需玉牌定樁,她就給了他,沒想到月闕根本是居心叵測,早就知道這塊玉牌有大用。
山門到大殿有很長一段石板路,月箏走得有些急,踩了月闕兩次鞋跟,因為有老方丈在前引路,月闕不好意思彎腰提鞋,一拖一拖走得十分辛苦,回頭狠瞪了月箏幾眼。
梁王殿下沒有進入大殿,只在巍峨殿門外肅立默禱。
月箏在漢白玉臺階下遠遠地看,便已癡了,忘記舉步。他離開京城的那天,陰云密布,他也穿了件淡青的錦袍,那年他才十六歲,淡青的袍服顯得他異常消瘦頹廢。不像現在……同樣的顏色,卻顯得儒雅英挺。他長高了,寬窄適度的肩膀,玉帶勾勒的健腰,玉冠整束的墨發,無一處不悅目,無一處不瀟灑。他從小就好看,現在……一定更好看了吧?
月闕打發了方丈,看自家妹妹還沒看見人家正臉已經花癡在階下,不由嘆氣搖頭。想太子對月箏的一番心思,她要是也能有這樣的回應,恐怕此刻太子妃的位子早就坐熱了。所謂冤孽便是這樣,無理可講。
“鳳璘。”月闕含笑喊了他一聲,緩步走上臺階。
鳳璘聞聲轉身,看了月闕一會兒才展眉一笑,“原月闕!”
他這一笑,連月闕都覺得一晃神。順乾帝子嗣微薄,只有太子鳳珣和梁王鳳璘兩位皇子,鳳珣堪稱龍姿鳳章,是個美貌男子,可比起弟弟鳳璘,到底遜了一層艷色。
月闕偷眼瞧了瞧臺下的妹妹,她不會被美色迷得攤坐在地了吧?這是她心心念念等了六年的人,因為他的一句話苦學了六年,因為心里有他,對太子的示好無動于衷。眼前的少年美貌至斯,她就算真的神魂失據,出乖露丑,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決定體諒她一次。
但是她沒有,月箏只是愣愣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鳳璘看。
鳳璘沒有在意階下月闕的跟班,只是熟稔地拍了下月闕的肩膀,微笑道:“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我們一別……”他似乎有些記不準,“有六、七年了吧。”
“六年。”月闕的口氣突然有些疏淡,對他們兄妹,尤其是月箏,刻骨銘心的歲月,只是鳳璘眼中無謂的流年。月闕打量了一下鳳璘,無不譏諷地說:“看來北疆也不像傳說當中那般貧瘠,氣候也沒那么壞。”
鳳璘這件袍服是價值萬金的提莽妝花錦,料子已然如此名貴,上面的刺繡和裝飾更金絲銀線,玉珠晶環,腰帶更是美玉精雕,這樣的衣飾就連當朝太子也做不了幾套,更不會舍得在郊外禮佛時隨意穿著。可偏偏鳳璘的封地是翥鳳極北與勐邑接壤,氣候寒冷、貧瘠不堪又戰火頻仍的地方。
鳳璘皮膚白皙細膩,更不像在邊疆為國效忠飽經風霜的樣子。月闕在他身上只看見驕奢淫逸四個斗大的字,若非這副絕艷的容貌,謙和的態度幫他挽回了些分數,月闕都要對他嗤之以鼻了。
“聽說你與月箏都拜在謝涵白大師門下,真是好際遇,怎么今日不見令妹?”鳳璘笑了笑,想與月闕閑話幾句。
“那不是。”月闕一抬手,指了指臺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