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離(全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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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47評論第1章 斷姻緣
我和謝濯在不周山上干了一架,打得那山又歪了三分后,西王母終于同意我與他和離了。
“我他媽實在受!不!了!了!”
當好友蒙蒙問我,我為什么和謝濯鬧得這么難堪時,我終于忍無可忍,脫口而出:“那盤菜我他媽就是一定要放辣!”
蒙蒙蒙了似的看著我,緊鎖眉頭微張唇齒,狀似癡呆,仿佛聽傻了。
“啊?”她半天又憋出兩個字,“就這?”
“就這?!”我出離憤怒著,“什么叫就這?!這五百年,只要在他謝濯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吃辣,我有吃過一口辣?他不喝酒,我有喝過一口酒?這一天天的,府里的東西淡得不如去吃屎!五百年!我忍了五百年了!我就是想當著他的面吃口辣,這很過分嗎?!”
蒙蒙一言難盡地看著我:“都成仙的人了,口腹之欲怎么還這么重……再說了,你要實在饞,你悄悄吃不就完了嗎……”
我淡淡瞥了蒙蒙一眼:“他謝濯謝玄青是什么人你忘了?”
蒙蒙沉默了。
準確地說,這個姓謝名濯字玄青的男子,他不是人,他也不是仙,他是個妖。
傳說中北荒海外的大妖。
他的原形,即便是成親五百年后,我也沒有摸清楚,但我清楚的是,當年我要與他成親時,昆侖上的諸位仙家都顯而易見地不同意。
人人見我都會問上一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我不知道,這昆侖上,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很危險,他的妖力與神秘讓西王母也有些忌憚。
但我現在知道了!
“他是個獄卒!是個夢魘!是個傀儡大師!”
“而我就是他的囚徒!他的傀儡!”我一肚子的憤怒與抱怨,“這些年,我哪怕趁他不在,偷偷喝了一口酒,隔了三五日等他回來,他從門外一過就能聞到!那鼻子比哮天犬的都靈!每次被他抓到,都少不了一通教訓和數落。我也是堂堂一個上仙,我不要面子的嗎?”
蒙蒙不敢吭聲,巴巴地望著我。
“這光是吃的也就罷了,只要是他在府里的日子,我尋常穿什么,去哪里,與誰見面,通通都要經過他的同意,成親一二百年我也都忍了,五百年了!還這樣!這未來成千上萬年的日子,我難道都要這么過嗎?!”
蒙蒙應和:“那這確實不行……”
“最過分的是我去營中巡視時,他隔三岔五地便來探班查崗,就上個月,我在營中練兵,就和那新兵過了幾招,就幾招!被他看到了,結果那新兵的牙差點沒被他打掉,還美其名曰幫我練兵……搞得我在營中被老將嘲被新兵躲的,我這怎么工作?”
我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他就是個控制狂!我必須跟他和離!一定要離!”
我話音剛落,正吃著果子的蒙蒙忽然看著我身后,半張著嘴巴,任由手里的果子掉到了地上。
我順著她的目光往身后一看。
謝濯,我話題的主人公正站在我的身后,穿著一襲一成不變的黑衣,他那凜冽又懾人的冷漠目光,刀一樣扎向我。
“伏九夏。”他叫我,連名帶姓的。
我撐住氣場,回敬他以排山倒海的冷漠。
“嗯?”
“去月老殿。”他很慢地說著后面這兩個字,“和離。”
求之不得!
我和他一路走到月老殿,誰也沒多說一個字,月老躲得不見蹤影,只派了個被嚇得跟鵪鶉一樣的童子出來。
童子舉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了一把綠色的剪刀。
“這……這綠剪刀斷姻緣,斷了,就再也接不上了,二位上仙……要不要……再想想?”
我邁步到童子面前,抬手便拿起了綠色的剪刀。
我拿起剪刀的這一瞬間,系于我倆手腕上的紅色姻緣線慢慢顯露。
我回頭看向謝濯,他也正望著我,漆黑的眼瞳平靜無波,但又好似比平日里更暗了幾分,在那眼瞳深處映著的我的影子似乎在微微顫動。
參天的相思樹被風一吹,沙沙作響,我與他腕間的紅線隨風搖曳。
五百年前,也是在這兒,我和他刺破了自己的掌心,十指相扣,掌心相對,血脈相融,成姻緣之線,繞于彼此腕間,以示從此往生,長相廝守,再不分離……
而如今……
我仰頭看著謝濯,嘴唇動了動,到底是吐出了一句話來:“那盤菜,我就是要放辣。”
“放辣便不許吃。”他給的回應也很快。
我一抿嘴角,忍住這熟門熟路躥出來的心頭火。
“你管不著我了。”
“咔嚓”一聲,我用綠色的剪刀,不費吹灰之力,剪斷了我們腕間的紅線。
風一吹,繞在腕間五百年的紅線,消散于無形。
謝濯垂下眼眸,看向我的手腕。
他一張臉生得冷峻,唯獨那眼上的睫毛,如羽如扇,此時被陽光一照,在他眼下投出一片三角形的陰影,竟襯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也烘得他的情緒有些許孤獨與蒼涼。
他當然該不開心。
成親五百年了,我聽得最多的便是他冷冷地對我說這不許那不行,他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充滿了控制欲,他對自己設計的規矩與條例總是無比在意。我如此干脆地剪了姻緣線,想來又是打亂了他不少規劃,惹了他不悅。
不過,一如我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他管不著我了,我也管不著他了。
從此以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他的情緒與我無關,我更不用再受他的氣了。
我把綠剪刀放回童子的托盤上,一拂衣擺,轉身離開,不再看謝濯一眼。
我倆的府邸自會有人去收拾,謝濯離不離開昆侖與我無關,而我打定主意要搬離我倆以前住的地方。在新家安置妥當之前,我寄宿在了蒙蒙的仙府上。
夜里我想跟蒙蒙一起睡,蒙蒙還有些怕:“不不不,你忘了,以前咱們一起出去玩,你跟我睡一個帳篷,被謝濯知道后,他好好說了我一通的,讓我給你單獨備個帳篷……我怕……”
看看!這謝濯!都給我的朋友們留下了什么陰影!一個女孩子!何至于?!
“我都與他和離了,你怕什么?”我挺直腰桿,“睡!就一起睡!”
“哦……”她撓撓頭,“忘了。”蒙蒙撐著頭在我身邊躺下,她好奇地問我:“九夏,你和離了會不會不習慣啊?”
我撇嘴:“自在得不習慣?”
蒙蒙打了個哈欠:“五百年前,全昆侖的仙人都反對你們,你要死要活,冒天下之大不韙,要和他在一起……我還以為,這一定就是別人說的命中注定了,沒想到……這世間的姻緣,竟然是會變的……”
蒙蒙說完就睡著了。
我睜著眼,躺在床上,腦袋里盤旋著的全是她最后那句話。
這世間的姻緣,是會變的。
沒有大是大非,沒有血海深仇,只是因為在相遇時,彼此都沒有看見的一個小毛病,被時間發酵后,膨脹成一個無法忽略的巨大矛盾。
時光殺我,殺他,也殺這世間的一切。
區區姻緣又怎能幸免?
這一夜我用了不少時間才睡著,我不想去追究原因,但我沒睡多久,很快被一陣天搖地動晃醒了。
有妖氣,很不妙。
我驚醒了。
旁邊的蒙蒙也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蒙蒙是個養花種草的小仙,當然不能讓她出去。我安慰她:“你睡,我去看看。”
話一出口我方覺有些熟悉,細細一回味,原來是以前謝濯經常對我說的話。
來不及多想什么,我推門出去,只見高聳入云的昆侖之巔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窟窿,明月星辰似乎都被那窟窿撕扯著,那窟窿仿佛要將整個天空吞噬。
那是個什么玩意?我正驚駭,頭頂上,仙人御風而過,耳畔傳來不知從哪兒飄來的驚惶呼喊:“謝玄青動了盤古斧!快去阻止他!”
我當即驚呆。
盤古斧蘊含開天辟地之力,鎮在昆侖之巔,令天下妖邪勿進,千萬年來都守護著昆侖的安寧。
謝濯瘋了嗎?他一個妖怪動盤古斧作甚?!他不怕被盤古斧的力量震得七竅流血而亡嗎?
我心頭大急,揮袖御風,急速超越空中的仙人們,飛向昆侖之巔。
離山巔還有數十里,我遠遠便看見了被一道屏障阻攔在外的一眾仙人。
大家祭出各種仙家法器,術法打在屏障上,卻如打進了棉花里,通通被吸收了。
這是謝濯的結界,以前我見過,他人越攻,結界越強。
“別打了!”我喝止眾人。他們轉頭看見我,一愣之后,劈頭蓋臉的責罵質問便都沖我而來。
什么謝玄青是不是瘋了!什么誰讓你與他和離?什么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你們成親等等。
吵吵嚷嚷鬧成一片,吼得我腦仁嗡嗡作響。
我來不及和眾仙多解釋,細細回憶過去,到底是將破解的辦法想起來了幾分。
我嘗試著用謝濯教過我的方法去解,但我的手掌剛碰到結界,那結界便自動打開了一個口子。
我一愣,謝濯……這是讓我進去?
旁邊有仙家心急,想要鉆進去,可他剛探了個腰進去,那結界便立即合上,將他直接卡在那里,進不得出不去。
我又碰了碰旁邊的結界,果然又打開一個口子。
我沒再猶豫,一頭扎了進去。我剛踏進來,結界便立即在我身后合上。
我抬眼望去,昆侖之巔一片烏漆墨黑。
“謝濯!”我喚他的名字,黑暗中有個光點一閃而過,我立即循跡而去,穿過一片黑霧,正是慌亂無序之際,忽然我撞到了一堵無形的墻。
墻上清風一過,謝濯一身黑衣坐在墻后地上,他手里像拿玩具一樣拿著的,正是昆侖至寶——盤古斧。
在昆侖上,我所知道的,唯一能拿起盤古斧的仙人,只有西王母……
我當即冷汗就下來了。
謝濯力量強大,但我沒想到他能強到這個地步……
我不由得想到這些年間,我幾次忍無可忍之下與他動手的場景……我以為是互毆,沒想到……
是我僭越、唐突、得罪了……
我此時后知后覺,原來,我曾在死亡邊緣那么自由地來回試探,反復橫跳。
“你要干什么?”我忍住后怕的情緒,呵斥他,“你快放下盤古斧,你我之間的事,我們自己解決,犯不著動它。”
這玩意輕輕一揮,可是能將昆侖劈成兩半的!
“伏九夏。”他把玩著盤古斧,“你管不著我了。”他說著這話,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一如空中黑洞般,是吞噬一切的寂靜。
他揮手一劈。
我一聲驚呼。只見夜空之中宛如天門洞開,將昆侖之巔的石頭紛紛吸進去。
我與謝濯身上的衣袍和頭發,在風中散亂狂舞。
“謝濯!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去彌補我的過錯。”他冷漠地說著,從地上站起身來,“等我回來,我就可以殺你了。”
我震驚!聽聽他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倆和離而已,他竟然要殺我?
我忽然覺得這五百年,我怕不是成了個假婚!這個謝濯你誰?!我好像并不認識你啊!
空中的裂縫吞噬一切的力量越來越大,謝濯的身體向空中黑色窟窿飄去,他手中還握著盤古斧。盤古斧事關昆侖安危,我心想,無論如何,不能因為我和謝濯的恩怨而連累昆侖丟失盤古斧。
我心一狠,一咬牙,直沖空中而去。
謝濯看著我,眼睛微微一瞇,他一抬手,勾勾手指頭,一陣強烈的風沖我襲來,裹挾著無數石塊。我能感覺到,他不想殺我,他只是想攔住我。但我……
“殺不殺的以后再說,你現在先把盤古斧留下!”我壓著一股怒氣,冒著無數亂石直沖他而去。
謝濯眉頭一皺,似乎沒想到我竟這般豁得出去。
待他再要抬手時,我已經撲到他的身前,探手去搶那盤古斧。
正在此時,我忽覺后背一涼。天上黑色窟窿里仿佛飄出了黑氣將我纏住。
謝濯眉頭緊皺:“放手。”
“把盤古斧放回去!”
謝濯一聲低喝:“放開!”他話音未落,我只覺眼前一黑,似乎是那黑氣裹住了我的腦袋,狂風驟然從我耳邊消失,我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漆黑寂靜。
謝濯不見了,昆侖之巔也不見了。
“謝……”我剛開口,緊接著,一股劇烈的疼痛從身體內部侵襲而來,我仿佛被無數只手撕扯著,拉拽著,向著黑暗的深淵不停下墜。
仿佛是要將我從這昆侖之巔,帶入十八層地獄……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寒冽的空氣沖入胸膛,讓我霎時清醒了過來,我驀然睜開眼。
極目望去,是月明星稀的夜空,萬里正無云,夜空中正好有三兩顆流星劃過。
這一片靜謐悠閑,顯得我方才的混亂與痛苦,就像一場夢。
肯定是夢,我安慰自己,謝濯一個妖怪,怎么能拿到盤古斧呢,他又怎么會說想要殺我呢,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成親五百年了,和離而已,哪兒犯得著喊打喊殺……
我心頭的話音還沒消,一轉頭,就看見了坐在我旁邊的黑衣人。
謝濯,我的前夫,身上帶著寒氣,眼眸暗藏殺機,他手中還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一個破斧子,宛如昆侖外傳說里那些恐怖的殺人魔。
我嚇得倒抽一口冷氣,當即彈坐而起,屁股蹭在地上連退三米,然后戒備地看著他。
他沒什么表情,打量了我半晌,微微垂頭,低聲呢喃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就這樣死了。”
什么意思?
是擔憂我昏迷太久,還是遺憾我沒死透?
我不敢問,這一朝和離后,謝濯的脾性讓我著實看不太懂。
以前他雖性子冷了些,話少了些,規矩多了些,但我好歹是能感覺出他的情緒的,是開心是難過還是不滿,是要發脾氣還是在鬧別扭,我都能很輕易地察覺到。
而現在……
他似乎把他與外界本就不寬敞的溝通之門給徹底關上了,還閂了門閂,釘死了門頭,在門外面扣上了一千把鎖……
我看不透,也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就像……
才認識他那時一樣……
他沒再與我多言,拍拍衣服站了起來。
我也帶著疑慮跟著他站了起來。但就在行動的一瞬間,我的腦袋忽然有些發暈,手腳酸軟得仿佛沒了筋骨,我一個沒站穩,又坐了下去,謝濯看了我一眼,沒管我。
以往不管我是自己修行摔了還是坐在地上玩,只要被謝濯看見了,他都會走到我身邊,沉默不語地伸出手,等我自己乖乖地把手放到他掌心,把我拉起來后,他就會訓我:“地上涼。”
如今,到底是和離了的夫妻,也沒什么好感傷抱怨的。
我撇撇嘴,任由自己在地上坐著。
“你這是帶我來了什么地方?”我環顧四周,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昆侖之巔。”他回答我。
我更疑惑了,我們本來不就在昆侖之巔嗎?那個黑窟窿呢?他的結界呢?外面那些因為他動了盤古斧而要找他拼命的仙人呢?
我不解地望著他,他對上我的目光,沉默良久,最后還是向我解釋道:“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是個昆侖的什么地界?
我正思索,腦袋忽然轉了個彎,我反應過來了:“五百年前?!”
我震驚地看著他,隨后目光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挪,最后落到他掌中那把幾乎報廢了的斧頭上。
我終于注意到了那斧頭上的花紋,那正是昆侖上的仙人,從小要在學堂上學習,記憶并畫出來的花紋,屬于鎮山仙器盤古斧的紋路……
“你……你用盤古斧向天劈開的莫不是……”
他嘴角終于勾起了一絲弧度,是輕蔑,是不屑,更是譏諷:“對,是時空。”
我沉默了,也慌了。
我想我這五百年可能真的嫁給了寂寞,所以我才對我前夫的力量一無所知。
謝濯他……他到底是個什么妖怪?!
“你……你為什么能握住盤古斧?還能以妖之身使用仙器,還能劈開時空……還能帶我一起回來……”
我越說聲音越小,這一件件事,一層層累加,每件事情都比上件難上千倍百倍不止……
而謝濯好像玩一樣就做到了。
我腦袋被震得發蒙,而謝濯卻眉眼淡漠地將那盤古斧一轉,盤古斧登時化作一道光華,鉆入了他衣袖中。
看看多么輕而易舉!
他也挑了個最無足輕重的問題回答我:“我沒打算帶你過來。”
“你到底要干什么……”
謝濯背過身,走到了昆侖之巔的邊緣,他的腳下,就是千里云海,萬丈懸崖。
“伏九夏。”他平靜地喚我的名字,但言語比我任何時候聽過的都要堅定,“你的姻緣,你剪斷了。而我的姻緣……”他微微側過頭,“我也要自己斷”。
話音一落,他邁出一步,身體直接從昆侖之巔墜落。
“謝濯!”我撐著發軟的身體,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懸崖邊。
這小子難道是想不開要來五百年前跳崖嗎?!
可等我剛撲到懸崖邊上,一陣狂風呼嘯而過,謝濯的妖氣裹挾著夜風自昆侖之巔下的云海中穿梭而過,他的身影在云海中畫出一道清明軌跡,宛如天上的銀河,美麗又疏離。
我想我剛才定是傻了,他一個能用盤古斧劈開時空回到五百年前的妖怪,還能跳崖摔死?
而此時此刻,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我腦中回響著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終于想明白了謝濯的目的——
他是來改變歷史的。
他想阻止當年的我與當年的他相識相愛。
他想把我和他的姻緣,從源頭斬斷。
他為了以后我們不和離,干脆回到以前,讓我們不成婚……
“這妖怪……”我不由得感慨,“思考問題的角度,還真是刁鉆得有點清新脫俗……”
真是藝高人膽大,敢想又敢干啊!
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我捏著下巴咂摸了片刻……
“等等!”我回過神了,“不行!你倒是把盤古斧還回去啊!”
謝濯把五百年后的盤古斧帶到了現在,也就是說,在五百年后的時空里,昆侖之巔失去了盤古斧。沒有盤古斧的庇佑,昆侖的結界便再難支撐,從此昆侖外的妖邪瘴氣將無孔不入,侵蝕這難得清靜的世外桃源。
無數像蒙蒙這樣在昆侖養花種草的小仙,將極難生存。
謝濯想斷姻緣,我可以隨他去斷,因為這是我倆的事,他如何處理都行。但我倆的事,再怎么折騰,也不能影響他人的生活。
這是我的底線。
“謝濯!”我沖著一片蒼茫的云海大喊,自然喊不回來他。
我看著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茫茫天地中,心頭一急,也不管手腳還酸軟得不成樣子,直接掐了個御風仙訣便要去追。
可剛學著他一步邁出懸崖,我的身體就像塊石頭入水一樣,直接“咚咚咚”地撞破云層,往懸崖下墜落而去。
媽的!同樣是被時空裂縫撕扯過的身體,憑什么他謝濯一來就能適應良好,而我卻變得四肢酸軟宛如殘疾?!
我一看最后一層云層破開,下面便是昆侖常年積雪的山地,山上亂石嶙峋,有的石頭被風雪洗刷得宛如石刃。
這扎扎實實地摔下去,哪怕是上仙之體也得斷好幾根骨頭。
我穩住心神,咬破手指,想借血脈之力,嘗試能不能施術成功,但我墜落的速度太快,哪兒還有距離讓我掐訣。
下面雪地白茫茫的光近在咫尺,眼看著我要來個硬碰硬,忽然,刮來一道風,如絲如帶,霎時將我包裹起來,不過在空中轉了兩圈,我便被穩穩地放到了雪地上。
我喘了兩口氣,仰頭看向天空。
黑衣的謝濯正浮在空中,頭上的云海擋住了月光,顯得他的神情有些陰鷙,仿佛救我是一件他極其不情愿的事情。
但他還是救了。
這看人,不能看他說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之前還說要殺我呢,嗬,男人,口是心非。
好歹是五百年的夫妻呢!這是說殺就能殺,說不管就能不管的?感情沒了恩義在。
謝濯這一救,讓我心里找回了一點底。
他還沒瘋。
“謝濯,我們聊聊。”我現在身體不好,走不動,索性在雪地上盤腿一坐,“你先下來。”
他落了下來,站在我面前,但臉色比之前更冷漠了。
“你如果想死……”他冷淡地開口,“就別讓自己流血。”
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莫名其妙,我都要死了,還能控制自己流不流血嗎?
我猜,這妖怪一定是在給自己找補呢。畢竟,他前一刻才那么決絕地說要斬斷我們的姻緣,還那么瀟灑地離去,這一刻扭頭就回來救我了,換作誰,都會有點掛不住臉。
我選擇性地將他的話拋在腦后,決定開啟自己的話題。
“我知道,和離這件事對你來說……有點突然,也……不太愉快。我們這段姻緣,沒有個好結果,我也很遺憾……但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私動盤古斧,置昆侖諸仙的安危于不顧啊,咱們還是先帶著盤古斧回到五百年后,盤古斧壞了也沒關系,西王母能修補仙器……”
“你現在。”他打斷我,“憑什么求我?”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丈夫能這么熟練地用一句話,踩到妻子的雷點。
我深吸了一口氣,安撫自己,打不過他,好好聊好好聊!
但哪怕這么警告自己,我開口的第一句話還是:“我沒有在求你!”我揉了揉額頭,按下暴出來的青筋,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我在跟你講道理。感情破裂,和離是你我的事……”
謝濯理都懶得理我,徑直轉身就走。
“謝濯!”
誰能叫醒裝睡的人,誰又能喚回裝聾的人,看出他打定主意不理我,我心頭一陣窩火,但形勢逼人,我只得大聲喊住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毀了你我的姻緣才會回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來這里之前,謝濯曾說過,等他回去,他會殺我。
殺不殺的以后再說,但他說了等他回去,也就是說,他本就打算回到五百年后,只要他辦完這邊的事。
“我幫你!”
這三個字一出口,謝濯的腳步果然一頓。
他側頭看向我。
我撐著自己還很酸軟的腿,扶著一旁的石頭站了起來。這時,夜空云海破開,月色灑在我與他之間,白茫茫一片,月光映入他漆黑的眼瞳,更為他添了幾分寒氣。
為了留住他,也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再次高聲道:“左右沒什么結果,你我的姻緣,我幫你一起斷!”
昆侖的風從他身后吹起,擦過他的身旁,卷到我的耳畔,帶著雪粒,將我的臉頰吹得像針扎一樣刺痛。
我忍著痛,繼續說:“斷完了,你我早日回去,還了盤古斧。”
他看著我,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我,絲毫沒有其余的動作。
在我以為他是不是被凍僵了的時候,我聽到他微微啟唇,用粗糲沙啞的聲音說。
“好。”
“伏九夏,你很好。”
知道我要幫他后,謝濯沒再自己飛走。但他也不幫我,連扶一下都不愿意,任由我撐著酸軟的身體,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
我倆一路沉默著走到了昆侖之巔下面的雪竹林。
哪怕他不回頭,我也能從他身上的氣息感受到……他正擺著個臭臉。
我盯著他的后腦勺,思索了一路,感到十分不解。
我剛剛說錯什么了?
不是他說要斷姻緣的嗎?怎么我說了幫他,他倒還像來了脾氣一樣。
“你在氣什么?”都老夫老妻了,我想不通就不慣著他,張口就問,“你拿了盤古斧,搞出這么大動靜,五百年后的昆侖不知道都亂成什么樣了,但你說你要斷了姻緣再回去,好好好……那就斷,我好心幫你解決這件事,算是對你仁至義盡了吧,你還不高興……”
他走著,我說著,就如同我們過去無數次老夫老妻的日常,一個嘮叨不停,一個沉默不語,但今天謝濯忽然就停住了腳步。
我一頭撞在他后背上。
我抬頭看他,他還沒回頭。
他今天面對我的嘮叨,似乎不太愿意保持沉默。
我后退了兩步,保持相對安全的距離。思及他高出我太多的實力,我看到他沉郁的背影,還是有點怕的。
我硬著頭皮把剛才的話說完:“……誰愿意幫我做這件事,我都能偷著樂……”
他側過頭來,眼神帶著一股殺氣,在看向我的瞬間,氣勢震蕩開來,令雪竹林四周一顫,雪竹堅韌,沒有斷,但覆在雪竹之上的皚皚白雪卻窸窸窣窣地落了下來。
他怎么這么大的氣……
我與他對視片刻,又退了兩步:“我說得不對?”
他還是沒說話。
我習慣了他的沉默,開始猜測他的意思。“還是……你覺得這件事就得你自己來?不想讓我插手?”猜到此處,我明白過來了,“哦,你就是覺得那姻緣線是我剪斷的,你心里不平衡唄,行吧行吧,說實話,在我這里,你想怎么做都行,我沒有想和你搶,我對你也沒什么要求,我就希望你搞快一點。盤古斧……”
早點還回去……
我話還沒說完,謝濯忽然兩步邁上前來,他動作過于兇猛,以至于他在我面前抬手的時候,我一時以為他是要動手打我。
我根本躲不開他的動作,只見他修長的手指停在我的臉頰邊,我想,以他能握住盤古斧劈開時空的力量來說,他是可以輕易地捏碎我頭骨的……
而就在我猝不及防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我的臉頰。
就是那種……用彎曲的食指和大拇指,捏著我臉頰上的肉的那種……捏臉頰……
我沉默地看著他。
他回以陰狠又充滿殺氣的目光。
但……這位前夫是認真的嗎……
我以為他要捏碎我頭蓋骨,他卻用捏臉蛋肉這種招數來羞辱我?
他捏了我半天,甚至都沒捏紅我的臉頰,但他的神情,分明是動了殺心的。
我有點猶豫了,我覺得我之前的判斷可能不對,謝濯他……
可能真的瘋了!!
要不然怎會自相矛盾到這種地步?!
不過細細一想,這五百年間,謝濯確實沒有對我動過手,甚至連我偶爾幾次忍無可忍與他動手時,他從來都是躲著我的招數走。以至于我到現在……都摸不清他是什么妖怪,也不知道他有那么厲害的時候……
“伏九夏。”他喚我,還是連名帶姓,一字一句的,“這姻緣,對你來說,如此輕賤?”
我一愣。
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謝濯他……他原來是在傷心嗎?
因為我毫不猶豫地對他說,我可以幫他斷掉我們過去的緣分,顯得沒有絲毫珍惜和在意,所以他感到了……傷心?
“但是……”我任由他捏著我的臉頰,用相對平靜的語氣回答他,“我們之前不是已經和離了嗎?”
在我和他打架……好,是我追著他打但并沒打著他這件事發生后。
我當即就對他提出了和離,還帶著他一起去找了西王母。因為西王母是昆侖的至尊神,當年是她同意我與謝濯在昆侖成親的,所以按照昆侖的規矩,也要西王母點頭了,我才能與他和離。
我現在都還記得那日在大殿上,我和謝濯以及眾仙都在,西王母聽著不周山又被打偏三分的稟告時,揉著額上蹦跳的青筋問謝濯:“你怎么想?”
謝濯看了西王母一眼,又轉頭看我。
我那時還在氣頭上,不愿意搭理他,一揣手,一扭頭,眼神也懶得給他。
半晌后,只聽謝濯說了一個字:“好。”
殿上一片嘩然。
謝濯這個妖怪,惜字如金,在外人面前,要么是“嗯”,要么是“不”,要么是“好”。這些字解決了他與大部分人的溝通問題,外人很難從他嘴里聽到別的什么詞。以至于在昆侖生活了很多年的很多仙人,都以為謝濯是個啞巴。
也就對著我,他能多說幾句,但也都是什么“這不行,那不好,不能做,別出去”這些命令式的否定短句……
他說話最多的時候,可能也就是和我和離的這一天了……
那時在殿上,有仙人驚訝于謝濯說話了,而更多的還是驚訝于我倆和離了。
我和謝濯,開始的時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在一起的。
那時候,昆侖從沒有哪個仙人會與妖怪成親。所有人都反對我,但我和謝濯還是堅定地牽了手,許是因為我們過于堅定,很多仙人開始反思自己,慢慢地,有了不少支持我和謝濯的仙人。
后來不久,西王母就為我們開了特例。
從此,昆侖的仙人便能隨自己的意愿,自由嫁娶,無論對方是何方仙妖精怪,只要昆侖諸仙的另一半愿意融入昆侖,與諸仙為善,就皆可入昆侖。
在很多小姑娘的眼里,我和謝濯的愛情常常被她們形容成“這是什么神仙愛情!”。
而現在,這神仙愛情破碎了。
因為我這個上仙,真不想忍受這種完全被掌控的生活了。
也是從謝濯在大殿上應“好”的那天,我與謝濯就開始準備和離的事,按部就班地,按照昆侖的規矩,一步一步來。在那前前后后小半個月的時間里,謝濯對和離這件事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和離的那天,還是謝濯主動來蒙蒙府上,叫我去月老殿前相思樹下和離的。
我一直以為,謝濯對和離這件事,哪怕覺得突然,哪怕覺得不滿,他也該接受了。
怎的在剪掉姻緣線的這天晚上,他突然就想不開了呢。
什么動盤古斧,劈開時空,回來逆天改命……這一件件的事,做得讓人嘆為觀止。
我嘆息。“我們的姻緣,我從沒覺得輕賤,謝濯。”我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我當初,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他眼中的殺氣漸漸消散,也放下了捏住我臉頰的手。
我繼續說著:“只是走到現在,好聚好散,是我能求到的最好的結果。”我把心里話告訴謝濯:“所以你想把我們的姻緣從源頭上截斷,如果這是你發自真心的愿望,我當然愿意幫你。因為哪怕到現在,謝濯,我也不恨你。”
他剛緩和下來的神情,忽然變得冷漠了起來。
他沉默半晌后,回了我三個字:“可我恨。”
“……”我沉默了,有點慌,“你也不至于恨我吧……你要說不喜歡可以,無法忍受我的小毛病我也理解,但這些生活瑣事,談得上恨嗎?”
我心里嘀咕,偷偷吃辣偷偷喝酒竟然讓他無法忍受到這種地步嗎?
那這樣我倆更該早點分開啊!這萬一他哪天受不了了,真的在我睡覺的時候捏碎我的頭蓋骨該怎么辦?
“我這五百年里,到底做了什么,讓你恨我?”
我忍住慌亂,問他。
謝濯卻沒再回答我,他一揮手,袖間風刃如刀,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之后,四周的雪竹被斬斷了不少,他一拂衣袖,斷掉的雪竹在長風的包裹下,在空中轉了兩圈,不過片刻,一間雪竹搭建的小屋就在這竹林間建好。
謝濯不再看我,他轉身向竹林小屋走去:“你若要幫我,那便來。”
他留下這句話,在走向小屋的時候,旁邊的碎竹跟著他的腳步在小屋周圍搭建起了一個圍欄小院,小院的竹門在他走進去后敞開著,“吱呀吱呀”的搖晃聲,讓院門像一張怪物的嘴。
配著謝濯剛才的那句話,讓我感覺,走進他的這間竹林小屋,就仿佛走進了他的什么圈套里面。
但……
為了盤古斧,為了五百年后的昆侖!
我心一橫,來就來!
謝濯再恨我,之前不還救了我嗎?他連打都沒打過我,還舍得真玩折我這條命?
能保住命我還怕謝濯什么?
干就完了。
我邁步,直接踏入了謝濯在這五百年前,昆侖之巔下,最人跡罕至的雪竹林里搭建的小屋中。
我希望在未來的幾天里,我和謝濯配合著,成功地毀掉我們當初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放手的——
姻緣。
“首先,有個問題。”
竹屋內,所有的家具都是用雪竹做成的。我和謝濯在竹桌前相對而坐,桌上雪竹油燈跳躍的火光映在我倆臉上。我嚴肅地問他:“現在,到底是五百年前的什么時候?”
“五月十八。”謝濯答得冷漠。
我在心里掐著手指頭盤算了一下。
我和謝濯是在五百年前的二月十二相遇的。今天是五月十八,我們相遇已有三個多月,這個時候的謝濯應該在……
“這時候你似乎是……”我猛地轉頭看向外面已經開始下起雪的雪竹林,回憶起來了,“你不就在這片竹林里的某個地方養傷嗎?”
謝濯不置可否,端起雪竹做的杯子飲了一口白雪融化而成的水。
我看著謝濯與五百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的臉,那些被日常瑣碎封存的記憶慢慢開啟。
我和謝濯的初遇在昆侖的二月中旬。
這個月份,昆侖外的地界有的已經開始回暖,但昆侖還是被大雪包裹著。
這片雪竹林更是深處昆侖腹地,荒涼偏僻,靈力稀薄,尋常時間,修煉的昆侖諸仙幾乎都不會往這里跑,而我卻偏愛這里的寂靜,還有雪竹林的雪筍。
二月正是雪筍萌發之時,只要刨開雪地,就能挖到像玉一樣白的筍,拿回去在滾燙的水里輕輕一焯,待筍涼掉,再配上蒙蒙自己種的香料和辣椒,涼拌一下,那滋味……脆嫩鮮辣,好吃得能把舌頭都吞進肚里。
我每年都來尋筍,沒想到那一年,卻在這雪竹林里,尋到了一個滿身是血的謝濯。
那時我還沒有歷飛升上仙的天劫,不過是個仙法不高的尋常仙人,而謝濯這個妖怪,雖然那時已經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但他散發出來的殺氣還是讓我不寒而栗。
我轉身要跑,謝濯卻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當時慌得心臟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掏出了袖中仙劍,轉身就要跟謝濯拼個你死我活。
但我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看見一道銀光從我的耳畔掠過,又擦過謝濯的臉頰,釘在了他倚靠著的雪竹上,隨后將雪竹穿透,直接鉆入雪地里,不知道沒入多深,但那一片的白雪卻在瞬間都融化了。
若非他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就被這道銀光穿胸而過了……
他……這個妖怪救了我?我意識到這件事,便在電光石火間,將手中仙劍收回了袖中。
這些動作都發生在眨眼之間,等完全反應過來后,我已經無法穩住自己的身體,一頭撞進了謝濯的懷里。
他的懷抱濕潤、血腥,充滿危險又滿帶誘惑。
我在他懷里愣住,我是個土生土長的昆侖女仙,從來沒有這樣待在一個男子的懷里過……
謝濯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風雪呼嘯,我等了半晌,終于在他懷里動了動身子,我仰頭一看,謝濯已經偏頭昏迷了過去。
我站起身來,身上的仙袍已經染上了他的血,臟得沒眼看。我打量著他,又回頭看了眼那道銀光襲來的方向,我那時心想,這個來歷不明的妖怪被打成這樣,對方甚至不惜跟到昆侖來也要給他一擊,他定是惹上了大麻煩……
我或許不該多管閑事,只要將昏迷的他扛起來,交給西王母,讓上仙們去審他就好了。
但我看著他的手,我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拉拽我的痕跡,我猶豫半天,到底是將他給扛起來了,沒有去交給西王母,而是把他帶到了我為了挖筍而在雪竹林刨的一個山洞里。
山洞簡陋,但升起火來之后,總好過他在外面挨凍。
我照顧著他,本來打算等他醒來之后,就送他離開昆侖,畢竟仙人的地方,哪兒能允許一個妖怪一直在這里住著。
但謝濯一睡就是半個月,等他醒來,已經快到三月了,但我還是沒辦法把他送走,因為他腿廢了,還一副用不出功法的模樣。
沒辦法,我又照顧了他兩個多月,這前前后后三個月的時間里,謝濯都待在這雪竹林的山洞里。
難怪他下了昆侖之巔,頭也不回地就往這里走,原來不是為了陪暫時御不了風的我,而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啊!
“山洞的位置太久沒去,我有些記不得了,你還記得嗎?”我問謝濯。
謝濯不徐不疾地又喝了口水。
我看著著急:“你要是記得的話,我們明天就可以開始行動了。”
他抬眼看我,我摸了摸下巴,已經琢磨出了一個主意:“這樣,我記得你在雪竹林里養傷的這段時間,我每天都會來看你。離我們相遇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這個時候已經有點喜歡你了,你怎么想的我搞不太明白,但我搞得明白我自己。明天就由我去吧!”
謝濯抱著手,一副我看你還能說出什么屁話的輕蔑表情。
我不與他計較,直接就事論事:“我相信我以前是個務實的人,我明天直接去找我自己……”
謝濯聽到這一句話,神色微妙地微微一挑眉。
我領悟不了他這微表情的意思,接著安排:“然后我直接表明身份,告訴她你我這段姻緣的結果,讓她以后不再與當年的你接觸。這樣,若能斬斷你我姻緣,豈不方便快捷,省事簡單!”
謝濯盯著我,沉默半晌,最后說:“好。”他看著我:“你去。”
我去就我去。
定了安排,我懶得再與謝濯多言,直接去了謝濯給我準備的一個小房間。
他人還不算差,沒有在這方面虐待我。
睡覺前,我看著窗外雪竹林的夜色,美滋滋地想,我可真是有個聰明的腦袋瓜,這么輕易就能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興沖沖地起床了,補了一晚的覺,我這被時空裂縫撕扯過的身體終于沒有那么虛了,雖然還是用不了什么術法,但走路跑跳好歹是沒什么問題了。
我讓謝濯給我畫了當年那個山洞的大概位置,然后躊躇滿志地出發了。
我想,我還能不懂我自己?我還能說服不了我自己?
我一定……
我……
我還沒走到山洞的位置,就捂著心口回來了。
痛,真的痛,我越靠近謝濯所在的那個山洞,我的心口就越發地痛。
這個痛與昨天被時空裂縫撕扯的痛有些不同,我會心跳加快,面色發白,手腳無力,越是向前越是發虛,就好像……我快要消失一樣。
出師未捷,我直接退回雪竹林的小屋,灌了好幾杯溫水,才緩了下來。
我面色青白地看著謝濯:“為什么我會這樣?”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房間里,吐出了四個字:“王不見王。”
“說人話。”
“一個時空,一個地方,不會有兩個你。”
我愣住,呆呆地看著謝濯:“有了會怎樣?”
“會消失。”
“誰會消失?”
“弱的那個。”
我看了看我現在的模樣,立刻明白了。我這被時空裂縫撕扯過的身體,連術法都施不出來,當然沒有活蹦亂跳的當年的我強,所以如果我和當年的我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我就會消失。
我拍著胸口:“還好我感覺到了不對,及時退了回來。”我安慰自己:“那等我適應了這邊的時空后,再去說服當年的我吧……”
我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對。
我現在的身體比較弱,我不能見以前的我,否則我會消失。但我也能感到我的身體確實在慢慢地適應這里,總有一天,我會恢復到和之前一樣,變成上仙,而當年的我則會變得比我弱,如果我見到當年的我,則當年的我就會消失……
但是!
若當年的我消失了,那哪兒來現在的我?
我反應過來了,不管是我消失還是當年的我消失,這都是一條死路!
我震驚地看向謝濯。
“你竟然不攔我?”我錯愕,“你就這樣讓我去了?”我情緒復雜到難以言喻,在第一時間的震驚詫異壓下去之后,我心頭“噌”的一下就躥出來了傳說中的老夫老妻之妻子的暴怒之火。
我拍著桌子站起身來,手探過桌子一把揪住謝濯的衣襟,將他直接往前一拉。
他胸膛抵在竹桌上,撞得竹桌哐啷作響。
我質問他:“你是真的想殺我?”
而謝濯卻十分平靜,他回以我老夫老妻之丈夫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死寂注視。
他甚至還扯了一下嘴角,慢慢地說著他想說的話:
“你要幫,便幫。你要去,就去。”
言下之意——
你……愛死不死。
我看著他這張臉,恨得咬牙切齒,心里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謝濯,你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