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呼嘯的寒風將門帶得吱呀作響。

顧歡一身補丁薄衣站在灶臺一角，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冷眼看著二嬸。

這是她穿越過來的第四個冬天，可憐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中醫圣手，竟要借著這個四歲半小娃的身子活命。

若是穿到什么皇室富家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窮得吃不飽飯的農戶，自從奶奶一病不起，家里的日子就更緊巴了。

二嬸李氏心里毛哄哄的，小小的女娃兒，眼神怎么恁的……煞。

“看啥看，你奶把你撿回來白吃了咱家四年糧食，如今奶的病急缺銀子，你不該報答咱家？”

自然是要報答。

四年前，若不是宋老太在河邊的木盆里把自己撿回家，只怕她剛穿越就又要投胎去了。

可李氏賣了自己換銀子，真的是拿去給宋老太看病嗎？

“祖盛哥娶媳婦，就等著我這點賣身錢了吧？”顧歡冷冷開口，可聲音卻是軟糯的童音。

宋祖盛是李氏的大兒子，前幾日剛請了媒人物色媳婦。

被一個孩子戳中心思，李氏不免吃了一驚，這女娃平日便鬼靈精一般，只怕對付起來得費些功夫。

“你這孩子說話怪難聽的，”李氏勉強擠出一點笑，說著就要上前拉扯，“什么賣身不賣身的，嬸子就是給你找了個大戶人家做丫鬟，等奶病好了就接你回來。”

顧歡靈巧地朝門邊一躲，兩個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滿是戒備。

鬼才相信她的話，誰家要自己這么小的丫鬟？李氏多半是要將自己賣到遠處做童養媳。

見李氏漸漸失去耐心，顧歡不由得替自己捏了把汗。

房里的宋老太即便想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再看看自己還不及灶臺高的小身板，想要抵抗更是無望。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李氏兇悍地呵斥一聲，拎小雞一般提溜著顧歡就要從后門出去。

瘦弱單薄的顧歡哪里拗得過李氏，縱使奮力掙扎，終究還是徒勞無功。

就在她絕望之際，院門忽然吱呀一聲響。

顧歡眸光一亮，使出吃奶的勁喊道，“大娘救我！二嬸要賣了我！”

李氏心中一慌，加緊拽著她往外走，可顧歡兩只小手死死扒住門框，無論怎么拽就是不松手。

“李氏，你做什么？！”林氏站在門口怒目而視。

趁著李氏停頓的功夫，顧歡張嘴便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李氏尖叫一聲撒開手，顧歡趕緊撒開小腿噠噠噠跑到林氏身后，探出一個小腦袋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林氏怒斥。

眼見到手的銀子就這么飛了，李氏心頭頓時躥起一股恨意，“不賣她，哪兒來的銀子給娘看病？！”

“咱家再窮，也不會拿歡兒去換藥錢，”林氏厲色道，“你要再敢胡來，別怪我不客氣！”

大嫂林氏機敏潑辣，李氏平日便對她又恨又怕，被她這么一呵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來，“哎呀都來看看啊，大房要打人啦！”

顧歡拉著林氏的衣袖，鄙夷地撇撇嘴。

“老二家的，你這是要干啥？”聽見動靜的宋老太，從里屋虛弱地走出來，不悅地看著李氏。

顧歡趕緊從臨時身后跑出來，上前扶住宋老太，小手不住地幫她順著氣。

“娘來的正好！”李氏抽搭道，“咱們養了歡兒這幾年，光糧食都不知浪費多少，如今您病著，咱們哪兒還有多余的糧食養活她？”

“你也好意思說，這些年歡兒是吃過你家一粒米，還是穿過你家一尺布？”林氏鄙夷道。

“你可真能渾說，咱們一大家子又沒分家，娘的銀子不是我們的？這小妮子碗里的糧食就沒有我們二房種的？”

顧歡抿著小嘴一言不發，小身子朝宋老太身邊貼了貼。

李氏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宋家尚未分家，自己的吃穿用度確實有二房一份。

“她這么點大的孩子，能吃你多少？”宋老太氣得有些打抖，滿是皺紋的手掌在顧歡頭頂輕輕摩挲，“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容你胡來！”

“娘就是偏心糊涂！”李氏坐起身，“我們家祖盛可是您孫子，娶媳婦的錢還沒有著落，您倒心疼起一個野種來？！”

“你！”

宋老太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跌倒在地，林氏和顧歡趕忙扶著她坐下，一下接一下地替她順著氣。

李氏生怕她被自己氣出個好歹，也不敢再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不鬧也行，除非娘今天答應我一個條件。”

“娘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想咋樣？”林氏怒道。

“分家！”

顧歡聞言，蒼白的小臉上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二房好吃懶做，遲早拖累大家，分家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分家也輪不到你來提！”林氏指著她鼻子罵道，“娘現在病著，你心里還打著那些小算盤，還算個人嗎？！”

“你少在這兒充大頭！”李氏叉腰冷笑，“你們愿意白養這個小妮子，我可不愿意！今天當著娘的面，非得把這事掰扯清楚不可！”

“你要掰扯什么？”宋老太咳喘漸漸平息，嘶啞著嗓子道，“歡兒是我撿回來的，哪怕我老婆子閉了眼，也不會讓她受半點欺負！”

顧歡低著小腦袋，淚珠劃過臉龐，在地上砸出一朵花。

“你要分家，那就分吧，歡兒跟著我。”

李氏驚喜至極，她實在沒想到宋老太答應得這么爽快。

宋老太拉著顧歡的小手輕輕摩挲，這孩子一直異常懂事，又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只可惜命不好。

“既然娘同意分家，我也沒啥好說的，”林氏一把抱起顧歡，輕輕替她抹了抹小臉蛋上的淚痕，“正國在鎮上回不來，我替他做主了，娘和歡兒就跟著我們大房。”

宋老太渾濁的眸子驀地亮了亮，顧歡也抬起頭，朝林氏投去感激的目光。

“喲，口氣倒是不小，大伯在鎮上也就那點工錢，”李氏的眼中盡是嘲意，“你到時候養不起老小，可別想反悔！”

林氏正要嗆回去，忽然聽見門口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絕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