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然而恐怖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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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殺一個人需要兩個坑[1]
“游佐老師?這臉看起來——你是游佐老師吧?”
(什么,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在北高中教社會學的。啊,呃,不是嗎?就算是,看起來也太年輕了。不、不過,這也長得太像了。”
(你在說什么???不過比起那個,你是誰???這又是哪里?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好了好了,請冷靜一下。我也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什么情況。反倒是我這邊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你。首先,你得先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我來解釋?呃,解釋什么???)
“你這樣突然非法闖入別人家里,不管是什么情況,跟作為主人的我解釋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你說別人的家?你說這是你的家?那你到底是誰?)
“我叫脅山,脅山陵造。”
(脅……啊,感覺好像在哪里聽過。)
“如果你是北高中的游佐老師的話,我在高一的時候上過你的世界史課。不過,就算是這樣,你肯定不會記住每個學生的名字吧?畢竟,那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
(四十三……呃呃,喂喂喂?等一下,等、等一下,那張臉。嗯,我記得以前明明不戴眼鏡的,但那個蒜頭鼻子配上方形臉。對,脅山。啊,是那個因為在學校女更衣室里盜竊,結果被停學的脅山陵造啊。)
“完全忘記了,但說起來,確實有那樣的事。是的,就是那個脅山。哎呀,這么不光彩的事,竟然被牢牢記住了?!?
(四、四十三年前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會這樣說?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如果這是一部科幻電影,我們中的一個應該是穿越過來的。但顯然它不是,這看上去更像個鬼故事?!?
(鬼,這怎么說?)
“現在我才發現,老師,你看,你沒有腳?!?
(呃,哇!真、真的。啊,沒、沒有。真的,沒有。怎、怎么,啊,那我,現在到底是怎么站著的?)
“所以說你變成幽靈了??茨抢铮以谕诘氐臅r候,感覺土里埋著什么東西。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清楚,但感覺很有可能是人骨。這是游佐老師嗎?確切地說,是老師的遺體吧。換句話說,你已經死了。”
(我死、死了,怎么會?)
“但是沒有成佛升天。因為遺體被挖出來的關系,你化身成幽靈了。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你說我死了,被、被埋了。等一下、等一下。現在是什么年代,昭和嗎?不,現在是昭和幾年?如果真的過了四十三年的話,應該已經不是昭和年代了吧?)
“沒錯,今年是令和元年?!?
(令和?就是那個高貴的公主嗎?)
“不是《星球大戰》里的那個萊婭公主[2],是令和。稱呼對方女兒時說的那個‘令愛’的‘令’,‘心平氣和’的‘和’。”
(那就是現在的年號了。不,等一下,有點混亂了。公歷的話是幾幾年?)
“二〇一九年?!?
(兩、兩兩兩、兩千!居然!是二十一世紀嗎!哇哇哇,也就是說,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三十八年了。)
“三十八年?啊,意思是老師已經死了三十八年了嗎?三十八年前的話,也就是一九八一年,昭和時代也進入尾聲了。但是,你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啊,完全不知道。老夫也想知道。)
“老夫?剛才還在說‘我’,怎么突然變了?!?
(因為都二〇一九年了。如果現在還活著,老夫已經七十四歲了。既然知道這一點,就不能再用年輕人的說話方式了。)
“可你看起來比明年就要步入花甲之年的我還年輕二十多歲呢。我是不是要改稱自己為在下了?算了,鑒于現在的情況,還是自然點兒好。不過,游佐老師為什么會被埋在這種地方?”
(這一點老夫也很想知道。你這里看起來也不是寺廟之類的地方吧?)
“不是,只是非常普通的住宅。而且從這堆骨頭和衣服的殘骸來看,老師肯定沒有被好好火葬吧?!?
(說起來,脅山君,你為什么要在房間的地板下方挖這么大一個坑,而且還特意把鋪在上面的榻榻米給翻起來?)
“不、不不不不,這并不重要。況且這和老師也沒有什么關系吧?”
(怎么就不重要了,怎么能說不重要呢?不論怎么看,老夫就是被埋在這里的啊。)
“確實是這樣。不過,又不是我把你埋里面的。”
(就算不是你埋的,也可能是你家人埋的。對,絕對是這樣的。在居住房間的地板下面埋一個人的尸體這種事,外人根本做不到吧。絕對是住在這里的人干的,雖然不知道是誰干的。對,那個人一定是殺害老夫的人。)
“殺害?我的家人絕不可能殺害老師。”
(既然要隱藏尸體,那這件事絕不簡單。老夫的離奇死亡一定和什么事件有關。這可是殺人事件啊,既然是殺人,就一定有兇手。)
“兇手,是指殺死老師的人嗎?這樣的話,說不定和那個女人有關。”
(啊,女人?)
“名字叫什么來著,北高中傳說中的魔女?我的年級一直比她低,所以只聽過傳聞。她和有妻兒的男人發生不正當關系而成了未婚媽媽,最后退學了。對了,她叫多津子,宗重多津子。哎呀,老師,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
“不愧是幽靈,完全不受重力的約束,還可以像CG動畫角色一樣快速向后移動啊。那還是我失學在家,或是終于考上大學的時候,總之就是我二十歲左右時,無意中聽到游佐老師失蹤的傳聞。而且,當時人們認為與多津子有不正當關系的人就是游佐老師,不過你最終還是和她徹底分開了。畢竟這個世界上的丑聞本就相當復雜,后來這個謠言就被徹底否定了。事實上,在這之前,多津子就在交通事故中不幸去世。況且游佐老師并不是很受人關注,也沒有妻兒?!?
(你說什么呢!老夫、老夫啊,和多津子的私交還是很好的。嗯,就是這樣的。)
“怎么說呢?當時人們傳的老師失蹤的原因,并不是什么私奔的美艷故事,只是說被什么人給殺害了?!?
(什么叫只是啊!只是——別把一個人的生死說得就跟擤完鼻子后扔掉的紙巾一樣無足輕重啊。)
“會不會是某個胡思亂想,誤以為游佐老師和多津子之間有不正當關系的家伙,因為她的死精神錯亂了?由于腦子變得有問題,那人便將憤怒的矛頭無端地指向了老師。”
(搞什么啊。也就是說,有人為多津子的死而悲嘆,并遷怒于老夫,認為是老夫殺了她。這種事,不就跟粗制濫造的肥皂劇一樣嘛。)
“肥皂劇,上次聽到這個詞還是在幾十年前。這個詞大概早就不用了。”
(總之,老夫和她的感情還沒有好到能讓人產生怨恨的程度。)
“說到底,你和多津子之間的關系并沒有那么深。”
(不不,那倒也沒有。說起來,老夫失蹤的原因,其實和多津子讓老夫去見一個人有關。)
“去見誰?不,等一下,那個時候多津子應該已經因事故死了才對,她應該沒辦法拜托你幫忙啊?!?
(那應該是多津子遭遇交通事故的前一天吧。她想讓老夫幫她去一個熟人那里拿寄存的東西。那人的名字叫TOWAGE某某,還是是叫某某TOWAGE來著。總之就是讓我去找一個叫這個名字的男人。)
“那是個怎樣的人?”
(不知道,乍一看五十歲左右。老夫也是第一次見這個男人。)
“就算她再怎么拜托你,你也不該貿然去見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吧?!?
(沒辦法。畢竟老夫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在那里被殺掉。)
“那么,你確定你是被那個叫TOWAGE的人所殺嗎?然后,被埋在這里了?”
(應該是吧。那是一九八一年,學校還在放暑假,到處都在報道查爾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結婚的消息。)
“那個時候啊。那位戴安娜現在已經去世了?!?
(什么,真的嗎?老夫那個時候還是她的粉絲呢。那樣的美貌,那樣的氣質,連照片都忍不住要去看。她竟然去世了。真的太可惜了。)
“查爾斯已經再婚,她的兩個兒子也已結婚,連孫子都有了。不,這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那時我還在復讀。作家向田邦子[3]乘坐的飛機失事好像也是同一年?!?
(這些我就不知道了。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是發生在多津子死后的事。由于她死得太過突然,連老夫也備受打擊,變得不知所措。其實在那之前,她在工作忙的時候會拜托老夫幫忙照顧她年幼的女兒,這就更令人難受了。)
“啊,這么說你和多津子的交情并不完全是傳聞了?”
(那些都是沒有根據的流言蜚語。當時的情況是,她覺得一個三十歲過半還沒有正式和女性交往過的,遲鈍且正處在空虛寂寞中的單身漢,或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而且,更主要的是,她還是老夫教過的學生……)
“請不要突然變得這么軟弱。雖然多津子的死讓你喪失志氣,但你應該沒有忘記去那個叫TOWAGE的人那里拿寄存的東西吧?”
(老夫看過新聞,知道酒后肇事逃逸的家伙被抓了。這樣一來也算是告慰多津子的在天之靈了。就在我放心地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對了,她還委托過老夫去幫她拿東西。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還是由老夫妥善地轉交給死者家屬比較好。)“好像問過好幾遍了,你還真敢和完全不認識的人見面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該不會不知道要去拿什么東西吧?”(因為聽她講已經和那邊說好了,去時直接報她的名字就行,所以就沒過多擔心,而且去之前敦子給了我用作導航的地圖。)“敦子是?”
(多津子十歲的女兒。啊,當時是十歲。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現在……哇,已經四十八歲了,比老夫還大一輪?。。?
“那個叫敦子的女孩給老師拿來了一張地圖,也就是說老師當時是在受托照顧她嗎?”
(沒錯。多津子被酒駕司機撞死的那晚,敦子被寄放在了老夫家。因此,警方在聯系家屬時花費了不少時間,敦子轉天才得知母親去世的消息。暫且不說這個。之后老夫就按照多津子手繪的地圖,前往那個叫TOWAGE的人的店里。)
“店,什么店?”
(咖啡館。多津子之前就是他家的??停孟窠洺Ф刈尤コ栽绮?。老夫是第一次去那里,并不清楚店里的情況。當老夫找不到店主在里面徘徊的時候,只見一個男人待在角落里一言不發,正沉浸在太空侵略者游戲中。他就是那個叫TOWAGE的人。)
“啊,是那個街機游戲吧,我失學在家期間也經常玩。當你想去咖啡店或者是其他地方放松時,就會發現這游戲隨處可見。有時我甚至連預備學校的學費都浪費在這個上面了?;蛟S是受到太空侵略者的影響,導致我連考三次。”
(老夫報出多津子的名字并說明來意,然而那個叫TOWAGE的人好像很迷惑。老夫想可能是自己沒說清楚,于是重復了一遍多津子的名字,他臉色大變,并驚恐地捂住嘴巴。)“那時店里還有其他客人嗎?”
(就兩三個人吧,比如躺在長椅上看體育報紙的老爺子什么的。全是看上去很閑的家伙。)
“那人一開始很迷惑,后來知道是與多津子有關的事,就臉色大變,這讓人很在意。難不成那個叫TOWAGE的人是害怕讓別的客人知道嗎?”
(害怕讓別的客人知道……是指?)
“比如害怕周圍人知道他和多津子之間的關系很親密?!?
(嗯,現在回想起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怎么說呢,就像剛才說的,多津子是那家店的??停匀灰矔J識其他的客人吧?刻意隱瞞此事并沒多大意義。)
“確實如此?!?
(不,等一下,說起來……呃,雖然想著不會是那個吧,話說起來……)
“怎么了?”
(你知道多津子因為成了未婚母親才退學的吧。那時候她上高二,也就是說才十七歲。)
“好像是這樣。那時我還是個小學生,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保P于女孩父親的身份眾說紛紜,雖然也有人說這是騙人的,可在老夫看來,最有可能的人選是飯泉家的那位敗家子。)
“飯、飯泉,啊,是那個大地主?,F在說來,應該是曾經的大地主。飯泉家的土地大部分已經變成停車場,房子也被拆了。”
(哎呀,這就是恍如隔世的感覺吧,果然已經過去三十八年了。)
“是的。平成都結束了?!?
(平成,那是什么?)
“年號啊,昭和后面的?!?
(你不是說,昭和之后是萊婭,不對,是令和嗎?)
“從一九八九年改元平成之后大概過了三十幾年,今年五月又改成新的年號令和了。直到今年四月為止還是平成?!?
(竟、竟然跨過整整一個年號。那時老夫才三十六歲啊。)
“如果你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已經七十四歲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先不說這些,讓多津子成為未婚母親的,并不是街頭巷尾傳說的有家室的成年男人,而是飯泉家的那位敗家少爺?”
(他和多津子同齡,當時也是高中生,所以不能如此草率地結婚吧。大約過了十年,有傳言說多津子將帶著孩子結婚。如果稍微回想一下,其實很早以前就有傳言說多津子已經結過婚了,我不太確定真偽,但據說對方是個富有的男人。)
“哎呀哎呀!把年幼的女兒留在游佐老師家里讓你照顧,然后跑去和別的男人……先不說有錢這種先決條件老師你贏不了人家吧,還被多津子抓住弱點加以利用?!?
(如果是富有男人的話,即便對方是飯泉家的敗家公子也不奇怪。雖然有些曲折,但老夫想知道他們最后有沒有成為正式夫妻。當然也有可能多津子的結婚對象不是飯泉家的敗家公子,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你說完全不同的人,難道是那個叫TOWAGE的人嗎?那個人是多津子的結婚對象嗎?”
(可能出于某種原因,他和多津子的關系必須保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為什么當老夫問他關于多津子寄存的東西時,他會顯得如此驚慌失措了。)
“嗯,但是TOWAGE給人的印象是他很有錢嗎?是那種咖啡店每天都客滿,他高興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嗎?”
(呀,怎么說呢,店里更像是快倒閉的樣子。他光顧著玩太空侵略者,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對客人更是愛搭不理。)
“要是這樣的話,如果多津子和這種人將要結婚或是已經結婚,那就有點令人想不通了?!?
(嗯,確實是。)
“我想他們之間肯定有著不尋常的關系。畢竟游佐老師,你是被這個叫TOWAGE的人給殺的吧?”
(老夫想不到其他人。不管怎么說,和他見面后的記憶完全沒有了。)
“從見面到告訴對方來意,就是你全部的記憶嗎?”
(他還把老夫帶到廚房里面,說會交出多津子寄存的東西。一直到這里,老夫都完全沒有起疑心,但當老夫把手伸向后門的門把手時,意識就突然消失了。老夫覺得頭部受到嚴重的沖擊,應該是被人從背后襲擊的。當老夫回過神來,已經是三十八年后和脅山君見面的時候了。)
“他可真是個大膽的家伙。雖說你被帶到廚房里面,但店里應該還有其他客人吧。姑且不談具體是怎么下手的,他趁你不備當場將你打倒并殺害,而且還是冒著被人發現并且報警的風險,不僅大膽,還給人一種太性急的印象。那應該是個非常危險的東西吧?”
(危險的東西?你是說多津子寄存在TOWAGE那里的東西嗎,你說危險是怎么一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和犯罪有關的危險物品。”
(啊,犯罪?)
“雖然只是想象,但那個叫TOWAGE的人或許很不愿意與這件事扯上關系,因為他知道這是件要命的玩意兒。如果沒做好的話,自己也有可能被抓。但這卻是多津子拜托的東西,也有可能是在她的命令下,他極不情愿地代為保管。因為他被多津子迷得神魂顛倒、不可自拔,所以無法拒絕。多津子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 ?
(嗯,至少被迷得神魂顛倒這一點對老夫而言很有說服力,因為老夫也是這樣。)
“雖然不情愿幫忙保管,但關鍵人物多津子卻因交通事故死掉了。TOWAGE肯定十分震驚,但同時又感到安心——啊,這下終于能從危險之物的魔咒和恐懼中解脫了,所以他才會輕松愉快地玩著太空侵略者?!?
(雖然這聽上去不靠譜,但又覺得有點道理。說句難聽的,也就是多津子的死讓他活過來了。)
“是的。在這個時候,自稱是來幫她拿東西的游佐老師來了,這令他非??只?。雖然老師并不知道多津子交給他什么東西,但從TOWAGE的態度來看……”
(是、是啊。他可能誤以為老夫知道那個可怕的東西是什么并要來拿走它。)
“如果不馬上封住老師的嘴就完了。一般來說殺人都是找準時機,選擇閉店或者改天行動,這樣能降低風險。他卻突然當場下手,應該是已經被逼到不行了吧。”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等一下,現在不是關心別人的時候。那個讓人不惜奪走老夫性命也要守住的可怕的物品到底是什么啊?)
“非常遺憾,那是什么東西已經不得而知。畢竟已經過去三十八年了,不管是什么東西,大概率已經被處理掉了。那個叫TOWAGE的人,如果按當時五十歲來算的話,也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活著?!?
(不過,還有件事讓人難以理解。為什么要特意把老夫的尸體搬到你家里,然后埋在地板下面?TOWAGE在他的店里把我殺害,就這么放在店里肯定不行,所以得找別的地方拋尸。到這里還能想得通,但為什么偏偏是這個地方?)
“這也正是我最想知道的。為什么選在這里?”
(同樣是拋尸地點,能選擇的地方明明有很多,比如山上或是河里,但他卻大膽地選擇埋在這里。這應該有什么理由才對。)“什么理由呢?”
(直截了當地講,那個家伙和你,或者是你的家人走得比較近。除此之外,老夫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就算你這么說,先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認識叫TOWAGE的人。不管TOWAGE是姓還是名,我的朋友或是親戚都沒有叫這名字的人。我可以對天發誓。”
(還有一點剛才被你巧妙搪塞過去了。說起來,你為什么要挖出老夫的尸體呢?這個坑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挖的?)
“不,這件事無關緊要,不是嗎?”
(也不是無關緊要吧。這個行為很不自然,透著一股犯罪的味道。雖然只是猜想,你該不會是想在這里埋誰的尸體吧?啊,你的表情,哈哈,被我說中了吧。)
“這和老師沒什么關系吧?”
(嗯,說得沒錯,確實沒什么關系??傊悻F在把事情和盤托出也沒什么,因為最重要的一點是,老夫已經死了。一個死人知道一兩個秘密也沒什么吧。)
“不、不不不,我還是有顧慮的。就算游佐老師已經死了,可你還能說話,是能把此事說給他人的。”
(關于這件事,嚴格地來說,老夫現在并不是在講話。)
“為什么這么說?”
(舉個例子,看,那邊不是有個鏡子嗎?但是不論怎么看,鏡子里是不是只能看到你一個人?)
“啊,真、真的。完全沒有老師的身影。呃,完全沒注意到。但是,在某種意味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你是幽靈,沒有實際的身體,所以鏡子也照不出來?!?
(沒錯,就是這一點,沒有實體。也就是說,老夫其實并沒有發出聲音。)
“你能發出聲音,還很清楚,現在不是正在和我說話嗎?”
(你聽見的并不是聲音,應該是像意念一樣的東西。也就是說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通過大腦接收到這個意念的。老夫的身體也是一樣,由于沒有實體所以鏡子照不出來。因此你所看到的老夫,也不是通過視覺,而是通過你大腦中的某種幻象直接呈現的。就是因為這樣才叫幽靈啊。)
“總覺得不太對,說得太繞了??傊?,你想表達什么?”
(假設這里有你和老夫以外的第三個人在場,第三個人只能認知你的存在,并不能感知老夫和你之間的對話。從第三個人的角度來看,你和老夫的對話只是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還做出了奇怪的動作。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除了我以外的人既看不見游佐老師也聽不見你說話吧。所以不論我說出怎樣的秘密,都不用擔心會被你泄露出去。你這也是為了讓我能放心地說出一切吧?哎呀!你承諾能保密就直接說出來,為何非得繞一個大圈子啊?!?
(只是想讓你稍微放心,并希望你能理解老夫的這個心思。)
“但還是無法實際證明,除我以外的人看不到老師的身影,也聽不到老師你的聲音。而且就算這件事得到證實,我也不會輕易泄露敏感的個人信息?!?
(不管怎么說,老夫已經知道了你做出這樣可疑的行為——特意把榻榻米抬起來,然后在地板下面挖個坑。如果有人到處說這種行為一定是在掩埋尸體的話,你該怎么辦,會很為難吧?)
“你剛才明明說,除了我以外的人既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說話?!?
(也有其他可能性吧。剛才你不是也說這事還沒有得到證實嗎?)
“哎呀,不管你怎樣給我下套,我都不會說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放棄掙扎,不然稍不留神就會被纏得更緊。遇到像老師這種不管水煮還是火燒都擺脫不了的滾刀肉,也是我的福氣。但是,我不會接受關于這個坑的批評或說教的?!?
(雖然不知道是何人被殺,但反正這已經是三十八年后的事了。不管聽到誰的名字老夫都不會吃驚。)
“畢竟是四十多年的事了,所以老師大概也不會知道。將被埋在這里的,是一個名叫曾根原健兒的男人?!?
(什么?感覺你像在開玩笑一樣。這明明就是殺人嘛。)
“嚴格來說還在計劃中,還沒殺呢,之后才會實施?!?
(之后?啊,原來如此。為了殺完人后能迅速處理尸體,所以先挖個坑準備著,想得還挺周到嘛。費這么大勁兒也要除掉的人,看來你對他怨氣很重啊。)
“不,我倒沒有。我對他并沒有什么怨恨。”
(沒有怨恨嗎,那為什么要殺他?)
“更沒有自己動手的打算。我只是給阿敦幫忙,僅此而已?!?
(阿敦?)
“我的員工,叫松延敦子?!?
(員工,你也在經營著什么店嗎?)
“是居酒屋,叫‘UETA’。這里既是店鋪也是我的住處?!?
(你叫脅山,那店名就是你的姓氏嗎?)
“這原本是舅舅開的店。我大學中途退學,也沒有打工,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在東京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后父母相繼去世,我無法再指望家里給我打錢,無奈之下只能返鄉。我受到舅舅的照顧,在店里幫忙打下手。十幾年前,舅舅病逝之后,我接手了這家店?!?
(假名拼寫的“UETA”是吧?啊,感覺好像在哪里聽過,又好像去過,可老夫不善飲酒。嗯,應該是沒去過。)
“是不是在學校聚會之類的應酬時,被帶來過?”
(好像也沒有那種記憶,算了,不管了。那個員工是女的嗎?還有她想要殺掉的叫曾根原什么的人,兩人是什么關系?)
“雖說是夫妻,但是沒有登記,屬于同居關系。男人比她小一點,現在待業。說白了,這就是個吃軟飯的家伙。”
(原來如此。阿敦想要斷絕與姘頭的關系,便用肉體誘惑身為老板的你,讓你成為幫兇。)
“這是肥皂劇常見的套路吧。雖然很羞恥,但確實是這樣的?!?
(這么說來你明年就到花甲之年了吧,有家人嗎?)
“結過一次婚,但沒維持多久。在無法維持那種放蕩、奢侈的生活的時候,我就被對方迅速拋棄了。錢一花光,緣分也就到頭了?!?
(放蕩、奢侈的生活,錢花光了。哈哈,你不是說自己沒有工作,靠父母打錢生活嗎?)
“反正已經過時效了,我就坦白說吧,其實算是一筆意外之財。大學入學前,我忘記是從哪里獲得了一億日元的巨款。當然,這種事不管是家人還是朋友,誰都不知情?!?
(你是干了什么事才拿到這一大筆錢的,中彩票了嗎?)
“你也可以這么想。哎呀,那真是太壯觀了。波士頓包里塞滿一沓又一沓捆好的萬元大鈔。說起來,那個時候印的還是諭吉呢?!?
(諭吉是什么東西?)
“萬元鈔的舊稱。游佐老師的時代,紙幣上的肖像應該還是圣德太子[4]。好像是在一九八四年的時候,肖像改成了福澤諭吉。”
(哦,還有這種事?)
“但是,為了和新的年號對應,過幾年又要換了?!?
(哎呀,還真是瞬息萬變。這次又是誰?)
“澀澤榮一,是位有名的企業家。我之前以為這人肯定是荒俁宏[5]《帝都物語》里的虛構人物,就說了什么‘原來是勝新太郎[6]啊’之類丟人的蠢話?!?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啊?)
“那個暫且不說。當自己被大量圣德太子包圍,就很難再保持理智。因為不能放在老家,我去東京上大學的時候就偷偷帶走了。哎呀,真是讓人提心吊膽。因為這事誰都不知道,存到銀行我也不放心,于是我把這些錢藏在廉價公寓的壁櫥里,盡可能不去碰。有一次,我無意中去了次泡泡浴。啊,游佐老師那個年代還叫土耳其浴吧??傊艘坏┏聊缭陲L俗店中,就會越發依賴,揮金如土,放蕩不堪,生活質量如雪球滾下山坡一般下滑?!?
(怎么說呢,你這就是典型的自甘墮落。)
“復讀了三年才考上的大學,也因為掛科太多,中途退學了。”
(雖說不至于吧,你該不會把那一億日元全花在風俗店上了?)
“是的,大概都用在那上面了,花在一個在粉紅沙龍認識的女人身上。粉紅沙龍現在應該還有,不過,不知道老師那代人是否知道?!?
(當然知道,就是色情陪酒、性感內衣之類的那種沙龍吧。)
“性感內衣沙龍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管怎樣,我就是在這種提供性服務的店里認識了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血來潮,稀里糊涂地就和對方結了婚。也許當時我還抱有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覺得在東京結上婚,夫妻倆能一起開個店什么的,但到了那個時候,經費早就已經花完了。”
(一億日元都用完了嗎?你真是瘋了。)
“確實是瘋了。十幾二十歲的男人腦子里只有這個,游佐老師你應該也有所體會吧?”
(嗯,這種事對于我這種忝居末座的男人而言,實在無福消受。)
“復讀的時候很苦啊。整天滿腦子想的都是女人的裸體,壓根兒就讀不進書去。因為憋悶,只要能做那種事的話,我想是誰都無所謂,然后抓過來就開干。不、不,別拿那種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只是妄想,妄想,不可能實踐的。好吧,雖然我確實一直都有所準備,以便隨時找到獵物。”
(準備什么?)
“如果有幸真的可以綁架、監禁一個女人,我真想玩弄一番。等滿足過后,必須想辦法滅口。如果稀里糊涂放走女人,被警察抓進去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只要一狠心……”
(喂、喂喂喂?。?
“這就是為什么必須在家里偷偷挖一個坑,到時候就可以在殺人滅口后埋藏尸體了?!?
(真可怕,真可怕。)
“不過,我說的不是現在挖的這個坑,而是大約四十年前我還在復讀時候的事?!?
(誰知道??!你真是個危險的家伙。當你因為試圖從女更衣室偷泳衣而受到處分的時候,老夫就認定你不是什么好人了。沒想到你這個性欲異常旺盛的家伙,竟然會以殺人為前提,企圖對女性施暴。)
“這就是男人啊。雖然這個世界上有那種就算什么話都不說也能讓女人主動張開雙腿的男人,但像我和游佐老師這樣的,即便是倒貼,也不會發生這種好事吧。即使我努力搭訕,也不會有什么結果,所以我別無選擇,只能訴諸金錢或暴力?!?
(住口,太惡心了。不要擅自把老夫與你混為一談。)
“所以,我要想結婚,還得趁著有錢的時候結。可我一結婚就沒錢了,只好伸手跟妻子借錢。然后一個自稱是她哥哥,看起來很奇怪的黑道上的人出現了。他逼著我支付贍養費,并在離婚申請書上蓋章?!?
(先不管贍養費的事,從前妻那兒借的錢都還清了嗎?)
“結果就是不了了之。我東躲西藏想辦法逃走。哎呀,真可怕,我還以為要把命都搭進去了呢。”
(他們居然就眼睜睜看著你逃走了,雖說是黑道上的人,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這方面也許真是你運氣好吧。哎,說到逃債,多津子也經常引起這樣的騷動,還把老夫也卷了進去。去接她女兒時,多津子會給老夫幾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正當老夫想這是什么的時候,她就說要按指定順序和時間打電話過去,然后和對方說讓她接電話。那時,我也沒問為什么,就照做了。)
“怎么回事?按順序撥打指定號碼,讓多津子接,然后呢?”
(老夫一開始也搞不懂為什么要這么做。簡單來說,這些電話都是多津子債主的號碼。如果催著她還錢的話,她就會先去債主那邊拖延一下時間。這時我打電話過去,讓她接聽電話。然后,老夫什么都不用說,多津子就說:“是、是,明白了,馬上就去那里。”很快結束對話并掛斷電話。)
“原來如此,這是找借口盡快結束談判的策略吧?所以,每當她去債主那兒時,就會重復一遍這樣的操作,讓接電話的人誤認為游佐老師是別的放高利貸的人,這樣就不好意思扣著多津子不讓她走……是這樣的安排吧。哎,總覺得不是什么好方法?!?
(確實,雖說能應付一時,但不知道能起到多大效果。老夫還被指示在打電話的時候一定要用公共電話,這也是多津子想出的辦法,應該是想演出真實的效果吧。)
“演出?啊,因為用以前的公共電話打來的話,硬幣掉落的聲音對方也能聽到。是不是想讓放高利貸的人擔心,誤以為那些黑道的人現在在附近出沒?又或是想讓那些債主有所顧忌?我也搞不清楚?!?
(多津子死的那天也是,曾讓老夫給好幾個地方打過電話。聽說在她被汽車撞死時,身邊滾落了一個波士頓包,里面裝有寫著銀行名字的空信封。雖然不可能一次還清債務,但她肯定正在四處還債吧。)
“結果我倒是賴掉了賬。啊,沒辦法,畢竟我失去了一切。在我離婚后,我的父母也相繼離世,雖然我回了老家,但也沒有別人可以依靠?!?
“那個,店長?!?
(所以你就輾轉到你舅舅那里。雖說是像你這樣的廢物,但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外甥,他還是把你留下了。)
“喂,店長。”
“舅舅一輩子都是單身,但倒也并不是因為這個。其實我復讀的時候也一直麻煩他,從這里去補習學校比從家里出發還方便,所以索性就住在這里。”
“店長!店長??!”
“哇!嚇我一跳。什么啊,原來是阿敦。呃,怎么了?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在這兒的?”
“我叫你幾次都沒有回應,就到這邊來看一下,結果發現你在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
“自言自語?不,沒有?!?
(你看,是吧?果然只有你能聽到老夫的聲音。哦,這就是讓你變成幫兇的人。嗯、嗯嗯,長得相當不錯,是個漂亮女人。難怪你會幫忙殺人。)
“我正在挖坑呢,從土里挖出了奇怪的東西。看,這怎么看都像是人骨。我說,阿敦你怎么看?”
“在說什么啊。喂,店長,請你認真對待這件事,還沒真正開始實施計劃呢。”
“不,因為這個,你好好看看。這怎么看都是人骨?!?
“這只是垃圾吧。是不是因為一會兒就要真的埋尸體了,所以你太緊張,導致你不論看什么都不正常。這一定是錯覺,是錯覺。”
“但是,這里站著的,你看,這個男人?!?
(沒用的,你別費勁了,她是看不見我的。)
“啊,男人?什么啊,你在開什么玩笑,腦子沒問題嗎?”
“不,沒什么沒什么。說起來阿敦來得真快啊,曾根原呢?”
“現在還在車上。別擔心,他已經睡死了,我給他灌了好多酒,他醉得不行?!?
“也就是說,他還沒被殺死,還活著?”
“當然啦。你不會以為我要把他的尸體運過來吧?是不是傻啊,死人很重很重的,這么麻煩的事我才不會去做。我找了個由頭把他騙到這里,在這里殺掉他就能合理地節省搬運時間。你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嗎?”
(她雖然是在說敬語,但是漸漸就變得沒禮貌了。店長這個尊稱也只是一開始說過幾次。)
“真是多管閑事。啊,不,不是和阿敦你說的,是我自言自語。唔,哎呀,是沒睡醒嗎,好累啊?!?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個給你,能清醒一下?!?
“哦,謝謝。我正好想喝一杯星巴克?!?
“不好意思,里面裝的不是咖啡,這個只不過是星巴克的不銹鋼隨身杯而已?!?
(行吧客,碎申被?這兩個人是在說什么暗號嗎?)
“只是普通的麥茶。”
“沒事,是什么都行。嗯嗯嗯,啊,舒服了。”
“緩過來了?那么,加油,再好好挖挖,別讓我一直盯著。如果我不過來看你的話,你就打算把鐵鍬扔一邊,一直偷懶吧?”
“不不,沒這回事。沒事、沒事,那么我再好好努把力,嘿咻嘿咻。”
(哎呀!活該,完全就是妻管嚴。就算你殺死她的姘頭成功上位,你的家庭地位也就這樣了。)
“嗯,咦?怎么了阿敦,為什么要像刑偵劇中現場取證的警察一樣戴上白色手套?”
“這不是廢話嗎?接下來可是要殺一個男人,然后把他的尸體埋在這里啊。肯定不能輕易留下自己的指紋?!?
“原來如此。是啊,將尸體埋在這里,他就相當于失蹤了。如果觸摸過曾根原的尸體,那日后就要擔心會被檢測到指紋。嗯,啊……咦?”
(喂!脅山,你怎么了?)
“胸、胸有點……呃,這是怎么了?胸口好難受。呃,什么啊,這到底是怎么了?啊,阿敦你?”
“嗯,終于起效果了?!?
(好家伙,沒想到,這個女人……)
“怎么回事?到、到底怎么回事?阿敦,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東西?說起來,剛才喝的時候確實有某種怪味。”
(喂喂,這種事應該馬上注意到才對吧?說起來脅山你以前就注意力不集中。)
“啊,哎呀,真是漫長。終于可以和你說再見了。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禳c兒去死吧?!?
“為、為什么?可惡。為什么,為什么啊?可、惡……”
(啊,啊啊啊,小心啊脅山,那邊有鐵鍬,啊……)
“呀!什、什么,你這個蠢貨想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喂喂,兩個人都振作點。已經晚了。女人看起來還沒死。但是,看見手腳張開毫無防備就暈倒在地的女人,突然產生了某種奇怪的沖動。雖然這樣說,可惜因為變成幽靈了,想摸也摸不到。那就稍微意思一下也好,嘿嘿,對不住了。哇,這個胸,這個小肚子和大腿上的脂肪,真是絕了。嗯,啊、啊啊?。。?
(等、等一下。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啊,原來是脅山啊。咦?喂,你那是怎么了?突然變成了兩個人?!?
(兩個人?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啊呀,仔細看的話,這邊的脅山沒有腳,為什么會這樣站著呢?啊,也就是說,倒在那邊的脅山已經……”
(等、等一下,等一下。敦子,你怎么了?到底在說些什么???)
“敦子?嗯,哦?這,能摸了。哦哦,能摸胸了,是自己的胸啊,哦吼,柔軟且富有彈性?!?
(什么啊,為什么擺出一副蹩腳AV女優的姿勢。剛才還在那邊的游佐老師的幽靈不見了,也就是說,不會吧,難不成你……)
“嗯,看起來確實是你想的那樣。老夫現在已經附在這個叫阿敦的女人身上了。你看,鏡子里映出來的動作和我想做的完全一樣。你快看,哦哦哦,這屁股的彈性真不錯嘛。”
(為、為什么,為什么會發生這種詭異的事?。?
“這誰知道啊。你被這個女的下了毒,然后就開始難受起來。你朝坑的方向倒下去,踩到了鐵鍬,在杠桿原理的作用下被鐵鍬翹飛,撲到了女人的面前。在快被攻擊之際,她想要躲開,但是躲避時的姿勢不太好,后腦勺撞到墻上昏倒了。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但是沒關系,老夫,哦不對,是這個女的還沒死,只是失去了意識?!?
(也就是說,在敦子失去意識的瞬間,身為幽靈的老師就依附到這個身體里了?這怎么可能?。浚。?
“沒辦法。雖然很不可思議,但確實是真的。而且,你剛被這個女人殺掉,就馬上變成了幽靈。”
(確實,我果然已經死了。嗚嗚嗚,真討厭,就只能這樣俯視自己的尸體,這應該是我能想到的最惡心的體驗了。人生真是令人摸不透。)
“老夫也就不吐槽‘搞什么,你的人生就這樣結束了’之類的話了?!?
(老師你現在正在用敦子的身體吧?再怎么說也是實體,能控制身體和聲音,然而我連腳都沒有,這情況和剛才截然相反。)
“是這樣的。嗯,確實和剛才不一樣,真的是在通過聲帶發出聲音。歌唱家的身體就是樂器,這種比喻真是太巧妙了啊。發出聲音時感覺全身都在震動,這胸前豐滿的乳房也在搖晃。啊,不好意思,真是少見多怪了,忍不住模仿了塑封書[7]上的模特?!?
(塑封書,真是讓人懷念,但是這個詞現在也不用了。不,這和現在的情況沒什么關系。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個情況,敦子為什么一定要殺我啊?)
“這確實是個讓人苦惱的問題。這應該就是常見的那種事吧,看上去是讓你來幫忙殺害姘頭,但實際上你才是那個惹人厭的家伙。也就是說,脅山君,這個女人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你。”
(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殺我啊,曾根原的事怎么著都行啊,直接和我斷絕關系不就好了,為何非要冒殺人這么大的風險呢?)
“應該是感覺不可能輕易就能斷絕關系吧。再不濟你終究還是她的老板,再加上她害怕你一旦上鉤就死皮賴臉不撒手的狗皮膏藥的性格。所以,除了殺人,沒有其他辦法?!?
(別擅自把人當作跟蹤狂。跟老師說跟蹤狂這個詞估計你也聽不懂。無所謂了,不過我并沒那么死皮賴臉。不不不,反而是敦子非常積極地接近我。)
“男人都是這么想的——是我罪惡的容貌把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算了,脅山,你還是認清現實吧,你被這個女人背叛了?!?
(那曾根原呢,說他喝醉了躺在車里睡著的事難不成是騙人的?)
“怎么說呢,也有可能根本就沒把他帶過來。”
(那就去看一下吧。嗯,啊啊?。康降自趺戳耍闷婀职?,到這里就不能再往前走了,為什么?)
“說起來,老夫剛才也是這個樣子。在這里不能隨意走動,就好像行動范圍被限制了一樣。”
(剛才你不是還能突然后退很遠嗎?)
“那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從那邊再想往外移動,就會有種被什么東西給推回來的感覺??雌饋?,行動范圍應該是被強行限制在這個坑的周圍。嗯,據我所知,幽靈是不能從死亡現場移動到其他地方的,也就是所謂的地縛靈?!?
(就是說,其實幽靈都是地縛靈?)
“不是很清楚??傊?,因為你不能從這里出去,所以老夫幫你去車里看一下吧。這個女的還活著,能自由走動。啊,痛,好痛,是剛才后腦勺撞墻的緣故嗎?這是什么啊,好痛,感覺起了個包。算了,應該沒事,你在這里稍等一下?!?
(那就拜托了。但是,這是真的嗎?真讓人不敢相信,我真的已經死了嗎?嗚嗚嗚,真討厭。我才五十多歲啊,還有好多事沒做啊。趁著身體還健康,還想再做那種事呢。但要這樣抱怨的話,老師肯定會教育我“你都活了快六十年,已經夠本了,老夫可是連四十歲都沒活滿”吧?)
“你在那兒自顧自地抱怨什么呢?”
(啊,回來了啊,怎么樣?)
“那也叫汽車?完全像個橫放的洗衣機。那個跟愚蠢的方形盒子一般,散發著淡粉色光澤,看起來像是汽車的東西就橫放在門口?!?
(從老師的時代來看,可能是有點夸張的設計。如果是粉色的輕型汽車的話,那就是阿敦的車。曾根原坐在上面嗎?)
“雖然不知道曾根原長什么樣子,但確實有個男的癱坐在車的后座。他頭發剃得很短,留著胡子,身材勻稱,臉色有點難看?!?
(那大概就是曾根原了。敦子這個家伙,要殺丈夫的計劃并沒有改變嗎?)
“說起來,他好像已經死了?!?
(咦?)
“透過窗戶看,他并不像是在睡覺。于是老夫就開門碰了下那個男人的身體,既沒有呼吸也沒有脈搏,很明顯已經死了。”(真的嗎?那就是帶到這里之前就被殺了。)
“看起來是這樣的。但并沒有死了很久的那種冰冷又僵硬的感覺,應該是剛死不久。”
(但是,好奇怪啊。原本是計劃把他弄下車,然后帶到這來再殺掉才對。敦子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剛才叫著阿敦,現在就直呼其名,稱她為這家伙了。也正常,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嘛?!?
(難道不奇怪嗎?如果在車里將他殺死,那就必須費力將沉重的尸體搬到房間里來。這可是敦子非常嫌棄的事。)
“她大概并不準備把曾根原的尸體埋在這里吧?”
(???)
“這個女人應該只打算把曾根原的尸體丟到車的后座,然后開車到很遠的地方,把車一丟就行了。這樣就不會很麻煩了?!?
(不,怎么可能!這樣就不需要處理尸體了嗎?)
“怎么說?”
(因為,如果在敦子的車里發現非正常死亡的尸體的話,她即使不愿意,也會受到警方的調查。如果發現死的是她的姘頭,那她肯定會被懷疑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正因為是姘頭,所以曾根原偷開她的車這種事也沒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吧?”
(什么意思?你是想說被發現的敦子的車其實是曾根原開的,然后警察會往身份不明的同行者將其殺害之后逃跑這方面去想嗎?怎么可能,如意算盤打得未免也太好了。如果后座出現非正常死亡的尸體,一般都會認為那輛車的司機就是兇手。敦子自然會成為最重要的嫌疑人。)
“是這樣沒錯。但是,如果在車里檢測出有第三者存在的證據的話,情況不就又不一樣了嗎?”
(第三者,是指誰?)
“比如說,與曾根原情人有著三角關系的男人?!?
(呃,那是……那是,也、也就是……)
“沒錯,就是你脅山。假設這輛被遺棄的車在山里被人發現,在后座的曾根原尸體旁滾落出這個東西的話,情況會變得如何?”
(星巴克隨身杯?別人大概會問這是什么東西?)
“喂!認真點。快點回想,剛才你干了什么?你從這個女人手里接過這個東西,然后不就把里面的東西一飲而盡了嗎?最后這上面有你的指紋,而且還沾滿了?!?
(指紋……)
“因為你沒戴手套啊。那么這個女人呢?看,就是這樣,人家好好戴著手套呢?!?
(也就是說,呃呃,也就是……)
“曾根原的尸體上沒有明顯的外傷,估計和你一樣是被下毒了。警察肯定會把搜查方向集中在和尸體一同出現的容器上,上面殘留的指紋的主人——也就是你,一個叫脅山陵造的男人,因為看上了女店員,所以對他的姘頭產生殺意。你找借口將曾根原騙出來后,再用準備好的毒藥將其殺害??偨Y下來大概就是這樣一個過程。”
(但是我也被殺了。這樣的話,就算被誣陷了,不也無法將我逮捕嗎?)
“這個故事還有后續。殺害曾根原后,你開著他開來的車前往山里或者海邊,總之就是適合的地方。最初為了不被人發現,你打算處理掉尸體,但怎么也沒有想出好的處理方案,不得不遺棄汽車并為了躲避逮捕而逃跑。這個女人大概就是這么想的吧?!保ㄌ优?,往哪里跑啊?)
“你其實是失蹤了。雖然被認定為逃跑,但實際上已遭人殺害,尸體被深埋在不為人知的地下。沒錯,你不是在為處理曾根原的遺體挖坑,而是為自己挖了這個坑?!?
(也就是說,敦子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我和曾根原都殺了,可這又是為什么呢?)
“這就不知道了。這也是常有的事,可能她還有第三個男人,又或者有其他動機?”
(嗯。曾根原會不會有什么線索,要不直接問問他?)
“咦,問他?喂喂,剛才說了曾根原已經死了。啊,原來如此,他可能也變成幽靈了吧?”
(這很有可能。我也是死后就變成了幽靈。老師現在是附身在活人的身上,但是之前被挖出來的時候不也是幽靈嗎?)
“原本是這樣的,但是完全沒有感覺到曾根原變成幽靈的氣息?,F在想來,如果他變成幽靈,應該也是地縛靈才對,活動范圍只限定在斷氣的地方??纯?,你不是只能在你死時的房間里活動嗎?”
(之所以沒有在這附近見到曾根原的幽靈,是不是因為他在來這兒之前就被毒死了?)
“例如,這個女人偷偷在家里的飲料里下毒,曾根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下飲料然后開始感到痛苦,這時這個女人就找個類似帶他去醫院的借口,把他騙到車的后座上。然而還沒出發,曾根原就當場死亡。當然咱們并不知道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畢竟這只是一種假設,就算假設出原因和背景,也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哎呀,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會得出一個重要的假設?!?
(怎么了,你臉色怎么突然變了?)
“三十八年前,老夫就是在這個房間里被殺的??隙ㄊ沁@樣的,因為除此之外,老夫再也想不到其他的情況。”
(原來是這樣啊。但不是那個叫TOWAGE的人把游佐老師給殺了嗎,和我到底有什么關系?)
“這件事吧……其實老夫剛才去外面看車的時候,順便瞥了一眼這家店的招牌?!?
(招牌,是指“UETA”嗎?)
“想起來了,三十八年前在受多津子委托取回寄存之物時,老夫千真萬確來過此地。這回全想起來了。招牌上確實寫著‘UETA’?!?
(但不應該是放著太空侵略者街機游戲的咖啡店嗎?)
“是這樣沒錯。”
(可我家沒這種東西,不信你去店里看看?,F在這個時代,通常都不會放太空侵略者這種復古街機游戲了。)
“店名是怎么來的,是你舅舅的名字嗎?”
(是啊。其實準確來說不是“UETA”,而是“UETAO”。)
“‘UETAO’,雖然有點失禮,但是老夫沒聽過這個名字?!?
(在本地應該比較少見。舅舅生前也為這個名字煩惱過。在電話里報名字的話,也要說好幾次。有時候即便說過好幾次,還是會被誤叫‘UETA先生’。聽說他后來實在沒辦法,開業時只好把店名改成日語假名的‘UETA’。就算用漢字來寫,也沒人能正確地讀出來。)
“漢字寫成什么?如果是上下的‘上’加上田圃的‘田’以及尾巴的‘尾’這三個字組成的名字的話,應該還是見過的?!?
(那應該念“UEDAO”吧。這個名字也經常有人搞錯,但是舅舅的名字沒有那個濁音,而且不是三個字,是兩個字的“UETAO”。上下的‘上’,呃,還有一個是什么字來著,想不出“TAO”是什么漢字了。)
“喂,那可是你的舅舅啊!不管怎么說,他好歹也是你母親的兄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姓氏的漢字,這也是你母親的舊姓?。 ?
(就算你這么說,其實我小時候就在想:“咦,這個字念‘TAO’嗎?真不可思議啊。”實際上,我平日里甚至都沒機會寫這個字。)
“你不是繼承了舅舅的店鋪嗎?手續上不可能不寫被繼承人的名字呀?!?
(有可能是沒寫,這畢竟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太驚人了,老夫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你到底是個多么沒常識的人啊?!?
(不要對一個復讀三年,然后從五流大學退學的男人寄予過高的期望。即使是親戚,也有很多記不準名字的。我朋友中就有這樣的人。他的妹妹嫁給一個叫畠中的男人,其實是讀“HATAKENAKA”,但他一直錯誤地認為是“HATANAKA”。最后知道正確的讀法是在他妹夫的葬禮上。)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的故事,但別舉這么極端的個例啊?!?
(雖然很極端,卻是真的。)
“你高中被處分停學的時候,也是以這種非常離奇古怪的論調進行辯解的。說什么你沒有過錯,學校里有體育課才是萬惡之源,日本政府就算為了防止青少年公共道德敗壞,也應該在禁止女生在學校穿泳衣和全面解除色情攝影之間做出選擇,還在辦公室里滔滔不絕地發表語無倫次、十分可笑的演說。太傻了,真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啊。”
(說起來,“UETAO”的“TAO”的漢字里好像也有上下里的哪個字。不,應該是上下都有。)
“都有?上下都有的念‘TAO’的字。啊,等一下,那不是峠嗎?山字旁加上下的那個?!?
(山字旁加上下,呃,啊,好像確實是這個字。呃,哎呀,是峠這個字啊。)
“該不會是沒人能正確讀出你舅舅的姓氏上峠,總是錯讀成‘UETOGE’或是‘KAMITOGE’,導致在親友之間,這個字在不知不覺中就被縮短成了TOWAGE了吧?”
(我完全不知道舅舅的交友關系,不過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這樣的話,三十八年前老夫去領取多津子寄存之物的時候,遇見的一定是你舅舅。哎呀,絕對沒錯,他不就是你的舅舅嗎?”
(是這樣嗎?嗯,大概是吧。)
“別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也就是說,殺害老夫的人可是你的舅舅上峠啊?!?
(好像是的。啊,說起來,我失學在家的時候,這里好像還真是個咖啡店啊。)
“???啊,啊啊啊啊啊,喂!”
(對啊,我回來后,這里的營業時間好像變了,然后變成居酒屋了。)
“這種事你為何不早點說!”
(畢竟我總覺得舅舅一開始就是居酒屋的老板。哈哈,就這樣吧,沒必要深究。畢竟是三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早就過時效了。不,等一下,或許新的刑法頒布后就取消時效了。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在嘰里咕嚕地說些什么啊。就好像和你沒關系一樣。你這個厚顏無恥的人,給老夫負起責任啊,負責??!”
(就算你讓我負責,我也沒辦法啊,我舅舅早死了,我也淪落為一個無用的幽靈,甚至無法從這個房間里邁出半步。)
“多津子寄存的到底是什么???為什么聽到老夫要來取,你舅舅就立刻痛下殺手,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夫得把這件事弄明白。你有責任解釋清楚。否則,我就上不了天?!?
(不用趕著升天,游佐老師現在不是還活著嗎?但也不能這么說,畢竟身體還是女的。)
“無法保證這種狀態能一直持續下去。這個女人遲早會恢復意識,那時候我就會被趕出這個身體。”
(先不管實際發生過什么,我也認為這個問題很嚴重。我明白了,我會思考那個寄存之物是什么的。那么相對的,游佐老師也請回答我的疑問。)
“怎么,你有什么疑問啊?”
(就是敦子為何要殺我。若說動機是對身為垃圾老板的我感到厭惡的話,確實能夠說服我。但正如我剛才所說,我覺得她是對我有好感才來接近我的,起初反而是我相當不情愿。不過我也確實對她提過各種變態的要求,比如讓她穿上緊身衣后涂上潤滑乳液。至于具體的殺人動機,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不管怎樣,我被殺了,還是這種拙劣的必要手段。)
“你這個必要手段的說法有點奇怪,但是老夫有點明白你想表達什么?!?
(我還想不明白為什么要特意挖這么一個坑呢。當我知道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尸體時,真是既明白又糊涂。有必要這么大費周章嗎?)
“為了讓你背上殺害曾根原的嫌疑,最好的辦法不就是讓你失蹤嗎?”
(確實,表面上看是這樣的。但是你仔細想一下,假設我毒死曾根原后逃到某個地方的話,警察肯定會去找我,他們首先就會對我家進行徹底搜查。)
“確實是這樣?!?
(更重要的是,我以前用作自習室的這個房間,是一個獨立于店鋪和主屋的地方。這種隱藏東西的最佳位置肯定會被重點搜查。)
“就是說,你肯定很快就會被發現。原來如此。但是,也不一定會搜查地板下面,至少敦子還沒預測到警察會那么……咦?哎呀。”
(怎么了?)
“老夫現在附身的這個女人叫敦子?”
(對啊,就叫這個,都講過好多次了。)
“敦子的漢字是敦煌的‘敦’加孩子的‘子’嗎,姓松延?家庭構成情況呢?之前說比曾根原歲數大,具體是多大?”
(那倒不是很清楚。年齡好像是四十八歲,履歷上寫的。)
“也就是說……果然是這樣的。”
(什么啊?)
“這個女人是多津子的女兒。啊,知道了。之前不是說過多津子的姓氏是宗重嗎?但在她母親死后,十歲的她不知道被誰收養了。先不管多津子和松延家是什么關系,她可能是成為別人家的養女了。”
(又或者是她跟叫松延的人結了婚又沒離。原來如此,敦子可能就是多津子的女兒。你到底想說什么?)
“如果這個女人是多津子的女兒敦子的話,那我就明白她特意讓你在這里挖坑的本意了。”
(本意?)
“以隱藏曾根原的尸體為借口挖的坑實際上是給你自己準備的。但是,如果只是為了把謀殺曾根原的罪名栽贓給你,其實還有其他更簡單的方法,而且也沒有過多的麻煩。你難道不這么認為嗎?”
(關于這一點,其實是我先指出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故意讓你挖了一個坑。難道說敦子有別的目的嗎?”
(別的目的是指——)
“挖一個可以完全掩埋尸體的坑是一項相當繁重的工作。你不能違抗敦子的指示,但又肯定會感覺這項工作很費勁,在這種情況下你或許會產生干脆順手把以前埋在這里的東西挖出來的想法。簡而言之,敦子不正是期待能有這樣的發展嗎?”
(什么東西啊,以前就藏在這里的東西?)
“多津子的寄存之物就是問題的關鍵?!?
(但在我活著的時候,和多津子并沒有直接的接觸。)
“那當然,因為她把東西寄放在你舅舅上峠的手上。估計當時只有十歲的敦子也知道這件事。等上峠死后,你應該繼承了這個東西。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說,你一點都不清楚嗎?這樣說的話,不就成了敦子單方面這樣以為的事了嗎?”
(原來是這樣啊。我被命令在家里的地板下挖一個坑來掩埋曾根原的尸體,反正都要花費精力,不如就選擇曾經埋過東西的地方,這樣還能一舉兩得。敦子應該就是這么想的。)
“在沒有從上峠那里繼承任何東西的你看來,在這里挖坑只是出于不必擔心被外面的人看見,可以專心挖的考慮罷了。”
(也有那個原因,但是以前也在這里挖過一次,所以我想或許這比挖其他地方更容易點兒。)
“咦,以前也挖過一次?”
(剛才也說了吧,復讀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性的事,幻想著無論什么時候抓到女人,都可以處理掉。因為想到要掩埋女性尸體,所以挖得相當深。因此我本以為與其他地方相比,這里的土壤可能柔軟一些,更容易挖掘。但這都過去三十八年了,差別已經沒有那么大了。)
“等下,什么?這個屋子就是你當時挖過坑的那個?”
(我不是說過復讀的時候曾住在這里嗎?)
“這事上峠知道嗎,就是你為了邪惡的目的在地板下方挖坑的事?”
(誰知道呢?當然,我打算保密。每次都把榻榻米放回原處。挖出來的土也會一點點地悄悄扔到外面。我舅舅沒有特意提過這件事,我一直以為他沒有注意到。怎么說呢,說不定他其實是知道的。)
“肯定知道吧。正因為如此,三十八年前老夫來這里的時候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殺害我。”
(對啊,原來如此。因為有現成的可以掩埋尸體的地方。哎呀,等一下。那么那個波士頓包也有可能被舅舅放在里面。)
“你在說什么?”
(這個為了掩埋女性尸體的坑可不是一天就挖好的。)
“這不是廢話嗎,也不看看這個坑的尺寸?!?
(就算憑借性沖動的氣勢一心一意地挖下去,也清楚一次能挖出的土量不會太多,而且很容易失去耐心。于是我就先拿出一本塑封書來緩解一下,然后有一天覺得,算了,挖這樣的坑太麻煩了,不挖了。但沒過多久,我再次變得沮喪起來,就又開始挖,想著這次我會認真地抓到一個女人。因為挖坑的時候總是斷斷續續,所以花費了不少時間,最后,當我挖到合適的尺寸時,我已經收到大學的補錄取通知了。是啊,差不多挖了半年吧。)
“這與其說是性欲,不如說是惰性。如果你持續挖了半年,即使藏得再好,也很難不被作為房主的上峠發現?!?
(或許吧,他雖然注意到了,但裝作不知道,想著可以用這個坑來做點什么。)
“用來做點什么?”
(就是受多津子的委托,很不情愿地幫忙保管的東西。我偷偷挖的這個坑,正好適合藏東西。恐怕舅舅在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從坑的底部再向下挖,將那個波士頓包偷偷藏在里面了。)“波……波士頓包?”
(舅舅完全沒有擔心會被我發現,我也是偶然發現的。我想著里面會是什么東西呢,于是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捆捆的圣德太子,把我都看傻了。)
“等、等一下。喂,那難道是你剛才說的,全用到風俗店里去的那筆錢嗎……”
(當我知道自己有一億日元時,只覺得神志不清。)
“你難道不想知道這到底是什么錢嗎?說不定是上峠偷稅漏稅存起來的財產什么的,你沒想過嗎?”
(說真的,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我看到這么一大筆錢時的心情了??赡苁峭诘綄毑匕阈疫\的感覺吧。)
“把撿到的東西據為己有,你就沒有一點抗拒和懷疑嗎?”
(那個時候我當然覺得沒什么問題。真的,因為它深埋地下,還不知道是誰的,反而被我發現了。我甚至覺得有效地利用這些錢才是一種功德。)
“你真是個無藥可救、不負責任的渾蛋?!?
(我偷偷地把裝在塑料袋里的波士頓包拿出來,把覆土填回去,舅舅應該沒有注意到吧。之后,游佐老師來店里。感到焦慮的舅舅以為你來是要拿走他的一億日元的,于是殺了你,并將尸體藏在這個坑里。當然,它的深度正好可以從上面堵住波士頓包,而且以后可以隨時挖出來。不過,或許是挖出尸體并取出錢的這種驚人行為會讓人在心理上有所抵觸吧,舅舅想著至少要等到骨頭風化后再來挖,結果在磨磨蹭蹭的過程中自己先病死了。)
“一直堅信老夫的尸體下面有一億日元啊。豈料最重要的錢卻早已被外甥用完了?!?
(敦子也深信那一億日元埋在這里嗎?原來是這樣啊。這就是為什么她如此積極地接近我,還不拒絕在身上涂滿潤滑液,毫無抵抗地跳進我的懷里。但是多津子又是從哪里弄來這么多的錢呢?)
“這還用說?肯定是從飯泉家搞來的。這么大的金額,除了敲詐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敲詐?啊啊,是啊,當時確實有她快要和飯泉家的敗家少爺結婚還是已經結婚的傳言。)
“不管是哪種情況,至少已經訂過婚了。于是,敦子就會成為飯泉家的養女,所以才可以拿出贖金。”
(呃,贖金,誰的?)
“很明顯是敦子,她被綁架了。雖然這么說,實際上是綁架騙局。因為那個時候,老夫在照看敦子。”
(老、老師,為什么說話聲音突然跟Final Boss[8]一樣陰沉,而且臉的后面有一道光。哦,氣場,這個氣場,簡直就像名偵探一樣。)
“或許通過附身在這個無意識的敦子身上,能夠追溯她殘存的意識。這對母女在三十八年前的那場惡作劇中的全貌,現在老夫已經全都清楚了。多津子假裝女兒被綁架,讓未婚夫飯泉出贖金營救。裝在波士頓包里的那一億日元現金是多津子自己拿到綁匪指示的地方的。”
(恐嚇電話是怎么搞的?啊,對啊,有共犯。)
“多津子找了兩個共犯,一個是我,還有一個就是你舅舅上峠??峙挛覀儍扇俗鰤舳紱]想到,自己是在配合一場綁架騙局。至少老夫完全不知道。”
(在老師來看,自己只是在單純地照顧孩子。)
“老夫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打電話。”
(電話?)
“多津子為了從飯泉那里敲詐一億日元而計劃的綁架騙局的細節,只能通過想象來補充,但是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大致的全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發恐嚇信,把從報紙和雜志上剪下來的文字貼在信上,寄到家里的郵箱。然后……”
(真是不得了,女兒敦子被人綁架,還要求一億日元的贖金。這難道不會引起軒然大波嗎?)
“不能弄出太大動靜,因為事關敦子的安危,所以采取只和飯泉私下商量的形式。雖然飯泉準備好了錢,但他主張聯系警方。多津子應該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這就是為什么恐嚇信中還要對她下指示,讓她帶著贖金,先去‘UETA’?!?
(去舅舅的店?)
“信中指示家屬裝作顧客在店里等綁匪的下一個指示。之后就有電話打過去。上峠出來接,然后換多津子聽?!?
(原來如此,難怪多津子要求游佐老師用公用電話打給她。)
“多津子裝作這是綁匪打來的電話,然后按照指示前往下一個地方。誰家的住宅也好,還是什么地方的店鋪也罷,總之只要有固定電話的地方就行。老夫按照多津子給的清單按著順序逐一打過去?!?
(這些地方的人只要接到電話就會轉交給多津子。電話這邊的游佐老師什么也不用說,接過電話的多津子小姐就會假裝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是,我知道了,馬上就去。”這樣像是受到綁匪的指示一樣,自己演一出戲,然后前往下一個地點。)
“多津子雖然這樣到處跑,但警察還是能牢牢跟在后面吧。但是從‘UETA’開始數的第四個地方出去以后,在前往第五個地方的途中,多津子被酒駕的車主撞死了。當然這不是預先準備的,是不幸的事故?!?
(能說出很具體的數字啊,前往第五個地方的途中是指——)
“我很清晰地回憶起來了。多津子讓敦子交給老夫的清單上有七個電話號碼。當老夫打給第五個地方說‘我找宗重多津子有事’時,對面說‘我們這兒沒有叫這個的人’,然后就把電話掛了。但是多津子確實是要去那邊,所以老夫又窮追不舍地打了幾個電話,想確認多津子有沒有被抓到。以防萬一,老夫又給清單上第六和第七個地方打去電話,但是都沒人接?!?
(警察應該是認為贖金在多津子隨身拿的波士頓包里,但是打開的時候卻只發現了裝著寫銀行名字的空信封。)
“在綁匪的指示下來回移動,騙過警方,在某個地方把錢換走了……警方想到這點,進行了徹底調查,但最終還是沒能找到錢。實際上,多津子是在第一個地方,也就是‘UETA’便動了手腳,不是把里面的錢拿走,而是整個包都換了。”
(這樣的話,多津子應該事先就拜托舅舅準備好替換用的波士頓包……是這樣的吧?也就是說,和游佐老師不一樣,舅舅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這場綁架騙局中要充當幫手的角色了。)
“這怎么說呢,也有可能他只是被命令將替換的波士頓包藏在某個地方,直到多津子或她找的人來取它。老夫覺得多津子沒有告訴他計劃的具體細節。當然,從上峠的角度來看,這感覺像是在走危險的獨木橋。”
(那當然。這就是為什么他對前來取波士頓包的游佐老師感到驚訝,并在恐慌中殺掉你。嗯,呃。但是老師直到現在才知道綁架這件事,敦子那天沒有向警察老實交代自己在哪里嗎?)
“應該是隨便糊弄過去了吧。被某人困在一個未知的地方,但自己設法逃脫。考慮到她只有十歲,應該很害怕。母親死后,她決定必須親自奪回贖金。因此,和母親一起制訂計劃這件事必須對所有人保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在三十八年前,敦子可能懷疑游佐老師是在找尋贖金的過程中,為了獨吞這筆錢才失蹤的。)
“敦子當然會考慮這種可能性。然而,經過深思熟慮后,她得出的結論是,錢應該隱藏在‘UETA’的某個地方,所以才會讓你挖這個坑。正如老夫剛才說的那樣,可能是因為她覺得你已經從上峠手中繼承了那一億日元吧?!?
(但是,殺了曾根原……也沒什么理由啊。)
“應該是順便吧。本來就和姘頭的感情疏遠了,這個時候反倒成了累贅。”
(原來是……什么?老師,你怎么了?沒事吧?哎呀。簡直像斷了線的木偶,一下子蜷縮起來。啊,看起來是終于升天了。老師,謎題解開了,很痛快吧?也就是說,敦子還是這樣,嗯?)
“哦,這次換我附到她身上了。動一下看看,能順利行走。哦哦,能走出這個房間。決定了,反正我已經死了。在敦子恢復意識之前,就用她的身體開著車把曾根原的尸體運到警察那邊去。嘿嘿,我好想知道當敦子發現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跑去警察局自首的情況后是什么樣的表情,不能親眼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注釋
[1]原文“ひとを殺さば穴ふたつ”來源于“人を呪わば穴二つ”,意為害人害己。
[2]萊婭公主的日語發音是“REIA”,與令和的發音“REIWA”接近。——譯者注。
[3]向田邦子(1929—1981),日本著名劇作家,小說家。曾在1980年榮獲直木獎。1981年在外出取材的路上因空難喪生,享年51歲。
[4]日本舊版一萬日元紙幣上面的肖像是圣德太子。
[5]荒俁宏(1947— ),日本博物學研究家、小說家、翻譯家。曾憑借《帝都物語》榮獲日本SF大獎。
[6]在《帝都物語》里面,曾出現過澀澤榮一這個角色。在電影版中,扮演澀澤榮一的人正是勝新太郎。所以才會鬧出這種笑話。
[7]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在日本流行的色情書刊,為了使顧客不在書店里隨便翻閱,特意在上面套上塑料包裝,因此而得名。
[8]通常指電子游戲中最終登場的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