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齊國東海郡發生大旱，土地開裂，河流斷絕。

致使莊稼絕收，百姓食不果腹，時有餓死之人，很多人不得不離開東海，到外界尋找生路。

這一天，天色有點陰沉，偶爾有一點陽光穿過烏云，照射在大地上，給這大地帶來一點光明。

但天空中的烏云卻沒有給大地上帶來一點涼氣，甚至把所有的水分吸收，讓整個大地都變得干燥，還透著一股恐怖的高溫，讓整個大地就像個爐子一般，就連偶爾吹過的風也透著一股悶熱。

大地之上有一條小路，遠遠的就可以看到一個身影慢慢走過來，身影逐漸清晰，才看清楚這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

小孩個子不高，披頭散發看不太清模樣，走近了才能看清楚這是一個小男孩，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

他穿著一身破爛衣服，腰間掛著一個小布包，腳下穿著一雙草鞋，但是隔著草鞋還是能夠看出他的雙腳有很多被高溫燙出的血泡。

他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這年頭，只有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到后面。

時間臨近午時，這時，天色卻變得更加的陰沉，無邊無際的烏云遮蓋在天空中，原本還偶爾照射下來的陽光也徹底不見，只是偶爾會有閃電劃過天際，帶來片刻光明。

“會下雨嗎？”

大地上，男孩心中帶著一點期待，如果能夠落下雨來，那么大地也不會這么干旱。

這片大地已經干旱了很久很久了。

男孩嘆息了一聲，他叫姜山，其實今年已經有十五歲了，只是從小就吃不飽，再加上流浪了好幾個月了，所以整個人才會看起來偏小一點。

這也是如今普遍的現狀，瘦小一點已經是好事，更多的人，只有餓死的機會。

姜山又繼續走了一會，看到一座建立在道路旁的破廟，破廟只剩下三面殘垣頂著一個破屋頂，大門空空落落的，沒有一點遮擋。

這讓他心中欣喜，趕緊加快了腳步。

走近了就可以看到破廟的牌匾早就被人燒了，就連廟里面的神像也只剩下下半身，根本看不出原來的神像供奉的是誰。

在破廟后面還連著一個院子，這里原本應該種著一棵樹，現在也已經枯死了。

姜山走進了破廟，發現廟里面已經有一個人，或者說已經有一個猴子在這里了。

毛臉雷公嘴，身子消瘦矮小，卻套著一件極為寬大的衣服，讓這猴子看起來有點滑稽，姜山看了一眼，不敢再多看。

姜山心里有點恐懼，他聽老人家說過，這個世界有吃人的妖魔鬼怪，它們一個個都是人族的大敵。

只是姜山從來沒有見過，這下子突然見到了，心里的恐懼，讓他的身體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

姜山想要轉身就逃，但他一點都感覺不到雙腿，根本就沒辦法動彈。

“小孩，別怕，我不吃人”

猴子突然開口，它的聲音有點沙啞，還有點不熟練，似乎是剛剛學會說話。

只是姜山聽了它的話，雙腿顫抖的更加嚴重了，哪有會說人話的猴子，這真的是妖怪啊。

猴子似乎也有點無奈，索性別過身去不理姜山。

良久之后，看到猴子沒有其他動作，也沒有把自己抓起來吃了，姜山心里方才松了一口氣，僵硬的身子也慢慢恢復了過來。

他顫抖著雙腿，轉過身想要離開。

而就在這時，姜山突然聽到猴子發出一點聲音，讓他的動作瞬間停滯，又過了一會，見猴子沒有其他動靜，姜山方才吐出一口氣。

他艱難的看向猴子，發現猴子背對著自己，倚著門框，看著遠方的風景，卻沒有其他動作。

看到這個畫面，姜山咬了咬牙，想要離開，但是卻發現手腳已經脫力，根本邁不開步子。

他只能顫抖著坐在門口，良久之后才讓冰冷的身子放松下來，姜山抬頭看了看猴子，發現它依然沒有其他動作，提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不過他現在渾身無力，也沒有力氣繼續離開，而且外面天氣炎熱，他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已，再被這么一嚇，他現在只感覺一陣饑餓不斷襲來。

姜山再次看了看猴子，饑餓感不斷傳來，他感覺自己快要餓暈了。

終于，他還是小心翼翼的從隨身小布包里拿出一個石碗，又從小布包里拿出了一個木匣子。

打開匣子，里面放著一本破破爛爛的書，書上是一些四四方方手掌大小的黃紙，在黃紙旁還有一支毛筆。

這個過程中，姜山的雙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可以看出來，他現在依然無比緊張，根本沒有徹底平靜下來。

但他慢慢靜心凝神，開始控制著的呼吸，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然后他從這些黃紙中抽出了一張，可以看到，這張黃紙上描繪著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特殊線條，這些線條相互纏繞，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形態。

黑水真法，這是姜山逃荒時，從一個道士的尸體中搜尋到的煉氣心法，而修行黑水真法的第一步，就是要掌握核心符篆。

這張黃紙上描繪的，正是第一道核心符篆，聚水符。

它只有一個作用，就是把天地間的水汽聚集成水。

姜山拿起了聚水符，開始調動體內不多的黑水真氣，輸入到聚水符中。

下一刻，聚水符上的符文開始發出淡淡的光芒，然后整個符篆都亮了起來。

姜山見狀，立刻把聚水符放進了石碗之中，石碗中很快就生出一股吸引力，把周圍空氣中的水汽聚集了起來。

空氣中的濕潤度明顯開始降低，而相反的，石碗中慢慢凝聚出一碗清水，看著清水，姜山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他又從布包里拿出一塊饅頭，就著碗里的清水，慢慢吃了起來，饅頭很硬，姜山只能先放在水里泡軟，才能咬下來。

不過姜山卻沒有注意，在他使用聚水符的時候，一旁的猴子卻是悄然轉過頭來。

它看著姜山的動作，發光的符篆，還有逐漸凝聚的水汽，它的眼中亮起一點光亮，似乎有點驚喜，張了張嘴，有什么話想問，卻又一時不敢打擾現在的姜山。

猴子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直到姜山手里的饅頭都要被吃光，還是心中極度的渴望，讓它再次開口，“小孩，你打哪里來”

嗯，有點委婉。

即便心里極度想要從姜山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但它還是記得以前聽過的，禮貌。

至少，要問問題之前，也要簡單的客套幾句。

姜山卻不知道猴子心中轉過的念頭，他聽到猴子說話，先是一驚，但看到猴子焦急不已，卻似乎沒有惡意的樣子，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

“打東邊來”

姜山開口說道，并沒有隱瞞。

“往哪里去？”猴子繼續問道。

“往西游吧”

姜山回答的時候，有點不確定，有點迷茫。

他的家鄉發生大旱，村子收成不好，很多家庭連自己都養不起。

村子富裕的時候，養一個孤兒自然不是問題，飯管飽衣服也有的穿，村里的私塾也是可以上。

但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都顧不上了，姜山的生活自然也變得更糟糕。

不要說吃飽，時常兩三天也吃不了一餐。

姜山不想餓死，只能離開村子。

只是，在村子外的日子也不好過。

剛開始他差點餓死，為了活命，吃過樹根白土，也翻過一些死在路邊的尸體，有時候會撿到一些吃的，也有一些銅錢。

他就是在一個死去的道士身上，找到了一篇殘缺的黑水真法。

幸好他讀過書，能夠認字。

如此，他的日子，才一步步好了起來。

“往西邊去”

姜山喃喃自語，他聽人家說過，在東海郡西邊有無比繁華的大城，在那里，不愁吃穿，不用擔心有一天會餓死。

他想去那里生活。

猴子還不太懂人情世故，所以不知道姜山心中的迷茫，它學著之前看過那些人客套兩句話之后，就直奔主題了。

“你是神仙嗎？”猴子說道這里的時候，有點渴望，有點期待。

不過姜山卻是被猴子的話嗆了一口，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然后他再沒有對猴子的警惕與恐懼，而是好像看傻子一般看了它一眼。

如果他是神仙的話，那么他哪里還用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

但是猴子的雙眼充滿真誠，似乎并不是開玩笑，顯然是出自真心在問。

這讓姜山也認真了起來，想了想，然后開口解釋道，“我不是神仙，我是修行者”

“不是神仙啊”猴子有點失望，然后又有點好奇的問道，“什么是修行者？”

“修行者啊”

姜山說到這里，眼中也是流露出一點憧憬，“修行者能夠采集天地之氣，能夠凝煉自身元神，能夠飛天遁地，手拿日月摩弄乾坤”

這是他在得到的道書上看到的介紹，但是嚴格來說，姜山現在只是一個學徒，甚至還沒有真的踏入修行者第一步。

所以他現在只能觀想核心符篆，然后緩慢的吸收天地靈氣，從而凝煉成真氣。

而且他還需要依靠符紙等外物來輔助，才能把真氣凝聚成符篆之形，從而使用法術。

姜山記得書上說過，若是他能夠把核心符篆凝聚成符種，那么就能夠以核心符篆為依憑，從而凌空實現聚水術。

到那時候，他也能夠開始觀想第二道核心符篆。

猴子聽了姜山的話也有點向往，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最關心的，“修行者能長生嗎？”

“長生？”姜山沉吟了一會，想起道書上的話，就跟猴子說了起來，“修行第一步有七重，到達第七重的修行者就能獲得幾百年的壽命，而修行第二步的人，壽命長達千年，或許也可以說是一種長生了”

不過想要到達第二步，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姜山修道數月，現在卻連第一步都還沒有進入。

嗯，或者說第一步的門檻都沒有邁進去。

姜山的話，讓猴子充滿了期待，“那你能教我長生之法嗎”

不過姜山心中很無奈，卻也沒有隱瞞，“我所修煉的黑水真法，只有五道核心符篆，只能憑此修行到煉氣五重，沒辦法進入第二步，也沒辦法長生”

姜山也是十分郁悶，如果他獲得了完整的黑水真法，那么對他的好處也會更加的大，甚至到達煉氣七重也會一路順遂，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他得到的只是殘缺的道經，上面只記載了五道根本符篆，就算他全部練成，也只能進入煉氣五重。

聽到姜山的話，猴子似乎有點遺憾，一時間，就連話都不想說了。

姜山看著落寞的猴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過看著眼前這只猴子，姜山卻是對它感興趣了起來，一只追求長生的猴子，怎能讓人不好奇。

所以姜山拿起石碗，然后又拿起一張聚水符激活，然后把聚水符放到石碗中。

這次清水凝聚的速度卻是慢了許多，姜山也不奇怪，聚水符的能力就是把周圍空氣里的水汽凝聚起來，剛才他已經凝聚了一碗水，這里的水汽濃度自然下降了很多。

不過也沒多久，石碗里再次凝聚出一碗清水。

姜山端起石碗拿出一塊饅頭，一同遞給了猴子，猴子接過之后，姜山順勢坐下，旁敲側擊的問起了猴子來歷。

猴子也沒有隱瞞，簡單的把自己的來歷說了一下。

“所以說，你是從花果山乘坐木筏，跨越了無邊海域，來到這里的？就為了追求那長生不老？”

姜山有點驚訝，為了猴子的來歷，也為了他的大膽包天，不過在驚訝之余無比疑惑。

“花果山是在哪里？乘坐木筏跨越大海來到？莫非花果山就在大海的另一邊？”

姜山自小生活在海邊，知道大海有多廣闊，那是無邊無際，根本看不到邊的海域，據家中長輩說，大海的面積甚至比七國所有的國土加起來都要大。

而且海中還有著無比恐怖的妖怪兇獸，它們能夠翻起滔天駭浪，甚至能夠覆滅大陸。

所以，姜山從來沒有聽過有人從大海的另一邊來，也沒有聽說過大海的另一邊是什么。

所以姜山有點驚奇，為猴子的來歷，也為了猴子的膽大與運氣。

換作是他，就算有著最頂級的戰船，也根本不敢踏入大海，更不要說只有一個小木筏了。

如果是他自己一個人，可能剛剛進入大海，就會直接被無盡大海吞沒。

猴子似乎感覺到姜山的驚訝，還有他的疑惑，但是卻沒有多說話，只是輕輕說了一句。

“朝聞道，夕死可矣”

但聽到這句話，姜山心中卻是震動不已。

他能夠從這只猴子的眼中看到一絲堅定，那種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阻擋不了的堅定。

這一刻，姜山心中有點亂。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夢想，也從來沒想過要為之拼盡全力。

他從小就是一個人，村子里的人看在都是同族的份上也會照應一下他，讓他吃穿不愁，還能識字讀書。

但他也只是勉強活下去，從來沒想過未來。

后來天下大旱，他只能離開了村子，然后運氣極好的獲得了黑水真法。

黑水真法讓姜山活的更加舒坦，卻也不過是能活下來了，更多的，也不要想太多。

他一路西游，只想著活下去。

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未來。

只是現在聽著猴子的話，看著猴子的眼神，姜山心里也是突然生出了一點向往。

“長生不老嗎”姜山心里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