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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來者不善

姜辛醒來的時候,正身處命案現(xiàn)場。

她是被一陣劇烈顛簸震醒的,迷迷糊糊間只覺得頭痛欲裂,尤其是后腦勺,一陣陣的千針之痛。

“咝……”她伸手觸了觸,痛感愈發(fā)強烈了,忍不住就倒抽了口涼氣。

指尖黏糊糊的,這種觸感她很熟悉,是血。

她這是……被開瓢了?

正想著,忽然有道光射了進來。

她好像在一間屋子里,房門驟然被人打開,月光混雜著昏黃的光亮一同泄了進來,對于剛醒來又一直身處于黑暗中的她而言,這光亮很刺眼,她下意識地用手擋了擋。

“你怎么在這里?!”詢問聲傳來,話音里還夾雜著怒意。

她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什么都想不起來,只能掙扎著起身,試圖想要看清對方的模樣。

“你手上怎么那么多血?!”那道聲音又一次發(fā)問。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音,喉嚨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撕扯著,澀得發(fā)疼。

就在她努力吞咽著口水想要盡快緩解這種干澀時,又突然有道顫抖的聲音響起,“那、那是什么……”

什么東西?她茫然地環(huán)顧著四周,最終目光定格在了自己身后,瞳孔陡然擴張。

映入姜辛眼簾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物,但對她所造成的沖擊遠勝于那些傳說中的魑魅魍魎。

那是一幅畫,就掛在距離她一臂不到的地方,她甚至能清晰看見畫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

畫中是個已經年過花甲的男人,慈眉善目,一身紫袍,這是前朝正一品的官袍。

畫的右下角有著清晰的落款印記——王懷石。

“是……是妖畫……這是妖畫!”有人驚恐地喊道。

就在姜辛被那幅畫震驚到再次失聲時,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猛地一驚,本能地揚起手,眨眼間就反制了對方。

只聽聞“咔擦”一聲,像是骨頭扭到的聲響,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姜辛這才意識到身旁還躺著個人,她順著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看去,是個男人,月白色的衣裳上沾了不少污漬,臉上遍布著不少傷痕,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擦傷,他的手多半是被她扭折了,就像是沒了骨頭一般,軟趴趴的,他也已經沒了動靜。

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活著。

身后傳來驚呼,“這不是管莫閑嗎?他還真跑西林書院來了???!”

——西林書院。

這四個字裹挾著一堆破碎記憶朝著姜辛洶涌而來,她借著月光緩緩打量起外頭的人,方才質問她為什么在這里的人穿著一身竹青色的衣裳,姜辛認得他,叫馮適,是院里的教員,他身旁還站著幾個教員以及一些學員……她漸漸地厘清了頭緒……

這不是屋子,而是一輛馬車,是兇案現(xiàn)場。

確切地說,是西林書院模擬的兇案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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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林書院有別于其他書院,嚴格說起來它更像是個官司,由官家直隸,獨立于三法司之外。

院內匯聚了不少明法科的專才,又或者該說是鬼才……西林查案出了名的不拘一格,連三法司都不太敢招惹,據聞西林人瘋起來什么事都干得出,何況,他們大部分時候是替官家辦事,監(jiān)察百官、情報收集、懸案偵查……總之,盡是些秘而不宣、其他官司也都不便插手的事。

西林每三年會舉行一次秋招會,選拔條件之嚴苛絕不亞于科舉,但仍舊人滿為患。

秋招會為期五天,吃住都在院內,考題通常都是西林曾經處理過的真實案件,院里會模擬出案發(fā)現(xiàn)場便于學員了解詳情。若是能在這五天內鎖定兇手,那屬于是毫無懸念能夠通過考核的,大部分時候只要是能提供足夠多的有效線索已經算是當屆中的佼佼者了。

總而言之,無論是對于學子還是西林來說,這都算得上是一樁大事,往往光是籌備就需要大半年的功夫,可姜辛卻險些把秋招會給搞砸了……

幸好只是“險些”,馮適巧妙的維持住了現(xiàn)場秩序,讓那些參加考核的學員們相信這一切都是安排好,馬車里當時確實就懸掛著這么一幅畫,而她則是院里指派來扮演“尸體”的,至于那個跟她一同出現(xiàn)在馬車里的管莫閑,是意外,與考核無關,書院會查清楚其中緣由,希望學員們不要被這小插曲所影響。

不愧都是些敢來考西林的學子,他們還真就沒有輕易被任何意外影響,專注地研究起現(xiàn)場以及姜辛這具“尸體”,她也只能忍著痛配合演出。

管莫閑的命運要比她好很多,已經被人抬走了,也不知道抬去了哪兒,她也不敢問。

就這么堅持了近半個時辰,終于散場了,馮適安排其他教員先帶學子們回寢院休息,自己則忙著去跟掌教報告情況,臨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姜辛,丟下一句,“你最好是能給掌教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翕張著唇,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馮適就已經拂袖離開了。

姜辛只好吞下話端,又忍不住轉頭看了眼原本懸掛著那幅畫的位置,畫已經被馮適取走了,應當是一并去交給掌教了,可她仿佛仍能看見那幅畫,那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正直勾勾地看著她,分明畫里的他是笑著的,但她總覺得那雙眼睛是冰冷的……也許,這也是它被稱之為妖畫的原因之一吧……

好一會后,姜辛回過神,咬著牙跳下了馬車。

周圍還有些教員在善后,都是些熟面孔,中午時還同她一塊吃飯來著,當時他們每個人都笑得很殷勤,可現(xiàn)在卻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她勾了勾唇,揚起一抹諷笑,心下多少了然了幾分,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兀自回了屋。

碰巧在屋外瞧見了個院里的雜役,她客氣地沖著對方道:“能否幫我打盆熱水再找一面鏡子來?”

“我這正忙著呢?!睂Ψ讲焕洳粺岬仄沉怂?,“你自己去拿吧,就幾步路的功夫,累不著您?!?

“……那你忙。”她勉強地笑了笑。

那人也不猶豫,嗤了聲就走開了,姜辛只好自己去廚房打了盆熱水,鏡子實在是找不著,除非是去別人屋子里拿,但以她現(xiàn)在的處境,哪怕只是拿了面鏡子恐怕都會被人逮著大做文章。

以免節(jié)外生枝她決定作罷,進屋后,她掏出隨身攜帶的帕子浸了浸熱水再用力擰開,伸手撥開腦后的發(fā)絲,憑著痛感傷口倒是不難找。

她用帕子清理了下血污,也只是大概倒騰下,沒有鏡子實在瞧不清,不過幸好后腦只是挫傷,那道流血的口子在后頸處,沒有頭發(fā)礙事要好處理得多,她拿出自己帶來的藥,反復觸碰傷口來確定它的位置,整個過程疼得她額頭直冒汗。

姜辛其實不怎么吃痛,甚至還很怕疼,就在她忍不住要吭出聲的時候,腦中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我什么都可以滿足你,唯有痛你得忍著,這點程度都忍受不了的話那你全身就都是軟肋?!?

想到這,她忍住了,盡管那個人并不在這里,她還是緊咬著后槽牙沒有叫出聲。

但手上的動作明顯加快,利落地處理完傷口后,她將那條已經染滿血的帕子丟進了盆子里,正打算去清理,卻見有道身影朝著她的屋子走來。

她連忙迎了上去,低低地喚了聲,“掌教……”

掌教年歲不大,大約四十多,長得不高,精瘦精瘦的,總是打扮得很浮夸,像是恨不得把家里最貴的東西都穿在身上,頭一回見到他的時候姜辛愣了好一會,比起西林書院的掌教他更像個商人,還是最奸的那種。

他面上始終都掛著笑,只是那看似慈善的笑容跟他那張頗為精明的臉并不匹配,全然沒有親近感,反而讓人覺得瘆得慌。

此刻也一樣,他笑著瞥了眼姜辛手里的那盆血水,輕聲詢問,“傷得重嗎?”

“還好。”她回得很敷衍。

因為她覺得掌教問得也很敷衍,倘若真的關心那應該是帶著大夫一塊來的吧?

果不其然,掌教聞言后點了點頭,徑自跨進了她的屋子,愜意入座,開始興師問罪了,“馮適說,他們找了你一下午,你去哪了?”

“他們是誰?”她問。

“嗯?”掌教不太理解她的反應,這是她現(xiàn)在該關心的嗎?

“中午的時候有幾個同僚來邀我吃飯,說是要幫我慶祝,那頓飯吃完我便覺得暈暈乎乎的,我素來不勝酒力也鮮少飲酒,何況晚上還要主持考核的事,我懷疑他們給我喝的那壺果飲有問題,回來后我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試圖想要解釋。

掌教出聲打斷了她,“你入院那天我就說過,西林書院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混功名的地方,出生入死難免、同僚傾軋難免、背叛廝殺也難免,競爭上位各憑本事,我不問過程只看結果?!?

“……”這話很熟悉,熟悉得讓姜辛說不出任何反駁。

眼瞧著她埋著頭沉默不語掌教暗暗在心里輕嘆了聲,他是惜才的,這個姜辛哪都好,滿腹經綸、思維活絡、身手過人,原先覺得她唯一的缺點就是耿直了些,現(xiàn)在看來還有個更致命的——輕信于人。

這倒也不難改變,像今天這樣的事再多幾次就長記性了,何況,她現(xiàn)在這脾性倒是有件很適合的差事。

想著,掌教緩緩啟唇道:“從如今這結果看來,你確實險些釀成大禍,我若不罰你怕是說不過去?!?

“掌教盡管罰便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頗為緊張地抬起頭,補充道:“只要別把我逐出西林?!?

“嗯……”他作勢思忖,片刻后,道:“考核監(jiān)理的事就交給馮適吧,你去照顧管莫閑。”

“……???”有點奇怪,這聽著確實像是懲罰倒又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你就不想知道他為什么會跟你一同出現(xiàn)在馬車里?”

這誘餌,太香!

就算來者不善,她還是控制不住咬鉤了。

版權: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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