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且記得她的話。”男子立于橋邊，為身邊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撐著傘。自己卻置身傘的邊緣，任由雪花飄落在他肩頭，沾染他的發。

他看著傘下的女孩，仿佛隔著時間的邊界，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真像……”他低聲感嘆。

是啊，真像呢，真像從前的自己。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吧，溫柔的為他撐著傘，卻忘記了自己微濕的肩頭。她總是那么傻啊，滿心滿眼都是他。

而那小女孩正舔著一串糖葫蘆，還毫不客氣的把手中捂化了的糖擦在男子的衣袖上。男子像是沒察覺，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他陷在自己的回憶里，云淡風輕的道:“她說，所謂的江湖路，不過是一句，初心莫負。”

“師傅，她是誰啊？”

“她啊，一個過客罷了。”說是不在意，可也總能夢到那啼笑皆非的開端。

那時積雪未化，初春尚來，是她牽著他的手道:“來，我帶你回家。”

他站在她面前，局促不安的捏著自己的袖角。緊張的模樣惹得她一陣發笑，她揉了揉他的頭，語氣像是帶了威脅:“莫不是看不上我這個師傅？”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不能敬你好一點的茶。”他緊張的漲紅了臉，卻也還是大聲的喊著，他覺得這樣也許能表達他的決心。

這杯茶水是他用這幾年流浪的時候，省吃儉用的錢買的。他只恨自己再少吃一點就好了，也許那樣，這杯茶會更好一點點。

而她看著他一臉的“我會乖你別不要我”，再次失笑出聲。

“小包子，現在，跪下，敬茶。”

他順著她的話，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哪怕身體因為激動而微顫，手也還是穩的不像話，一杯茶，半點未撒。

她將他摟在懷里，迎著夕陽，輕快的說道:“俯首作揖謝師恩，吶，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師父了，江湖險惡，咱們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他跟著她來到了她以往生活的地方，冷冷清清，沒有半點生氣。

“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跟你一點也不像。”他微微睜大雙眼，看著冷清簡潔的房屋，小聲的嘟囔著。

然而她只是看著他笑，讓他也拿捏不準她到底聽進去沒有。

也許吧。

他怔愣的想著，卻見她回頭:“我先去給你買包包和糖葫蘆，你等著我。”

“怎么啦，一個人害怕?”帶著笑意的聲音驚醒了他，才恍然發覺，是他下意識的拽住了她的衣角。

他帶著孩子氣的別扭反駁:“才沒有……”手卻死抓著她的衣角不放。

她看著褶皺的衣袂，揉了揉他的頭，柔聲道:“不怕，師傅跟著你……”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又是幾個春秋，他已經長成了少年模樣，正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之時。

他隨意的閑逛于街上，沒走多遠就又聽見身后一路尾隨的腳步聲。

他沉默了一路，終于忍不住爆發。于是他回頭沖身后大喊:“都說了別再跟著我了，你怎么還跟著？”

他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只知道跟在她屁股后要糖葫蘆的孩子了，他遲早要出去闖蕩江湖，到時候身后總是跟著個尾巴，多丟臉啊。

她只是沉默，沉默著看他，而眼神和看他小時候的眼神沒什么兩樣。仿佛在她眼里，他永遠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煩躁的抓了抓自己頭發，等了半晌都未聽見對方說話，于是再次不耐煩道:“你怎么不說話？”

他腦補了她千萬種的反駁，卻聽見了他意料之外的話，她說:“你不是嫌我吵么。”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有些慌亂，連忙解釋。

他只是，他只是不想她跟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