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誰不知道，你女兒第一丑女還帶著拖油瓶，想攀這般好親事？做甚春秋大夢!”

刺耳的叫罵聲，聒噪地像是夏日炎炎里的蟬鳴，頓了頓，又中氣十足地補了一句：

“得加錢！”

柳抒染安分守己地坐在一側吃茶，聽著那張媒婆叉著腰在底下嚷嚷。

“這加錢卻是不能了，家里也不只一個女兒要陪嫁，過兩年還有一個小子，張婆婆您最是能耐，京城一片，誰不知經您手的親事，無不成的，再通融通融！”柳亦博堆著笑，朝著媒婆說好話，偶爾眼風掃到坐在一側八風不動的柳抒染，眼里滿是厭惡。

都是這個死丫頭，才害的他這么些年抬不起頭！

“你是啞巴了？本就貌丑還不知檢點，德行有失讓家族蒙羞，真真是丑人多作怪！”柳亦博張口就罵，激動得脖子青筋暴起，滿臉漲得通紅。

“鋸嘴葫蘆一般吐不出話，長著一張嘴，只曉得的吃干飯！讓你來聽聽你親事，死人一樣坐在那，舌頭斷了？說話啊！”

“嗯嗯！爹爹說的是。”

柳抒染擱了手中的茶盞，溫聲細語地回道。

“你……你！”柳亦博氣結，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

突然門后一陣“噠噠噠”細碎的腳步聲，被銀鈴鐺清脆的響聲掩著直往這邊跑來。

“娘親！”

一團軟乎乎的團子直沖進柳抒染懷中，拱著她腰腹像是一只初生的小牛犢。

“不是讓你跟著采寧姐姐寫字嗎？”

瞧見自己的乖兒子，柳抒染繃直的嘴角才染上了笑意。

若說柳抒染穿越到這個朝代唯一的收獲，就是這個孩子。

她穿越前是一個女強人，為著工作直到死都沒有戀愛，更遑論孩子，老天許是憐惜自己穿越成了沒了娘親，爹又不疼的丑女，特意賜了一個這么可愛懂事的寶寶慰藉她。

“寧姐姐笨笨，才不要跟她一起！”柳寰宇噘著嘴撒嬌。

媒婆瞧著柳寰宇眼前一亮，烏溜的小眼珠子不斷上下打量著這個娃娃。

不同于娘親的丑陋粗鄙，柳寰宇生得極是玉雪可愛，一雙眼睛汪著星辰銀海，精致的鼻翼和殷紅的小嘴，宛如菩薩跟前的小靈童。

張媒婆眼珠子骨碌一轉，捏著帕子點著柳寰宇，“柳老爺，劉家親事成不了，倒是有另一樁親事，可以試試。”

柳亦博正氣得心塞，一聽媒婆開口，忙問，“請張婆婆指點一二。”

“前頭的王家老爺，您還記得？就是年近花甲，家里納了十五房小妾的。”張媒婆笑嘻嘻地走到柳寰宇身邊細看，越看越滿意，“他家許是祖上造了孽，十幾房妾室，都不能生，他做夢都想要一個兒子，眼看如今也不能人事，前兒個他大娘子尋我……”

“說是想領一個懂事聰慧的養在身邊，認識的怕貪圖自己產業，不認識的又嫌不干凈，我倒是有個頂好的主意，不如柳姑娘帶著小子過門，自己做個填房，小子過繼給大娘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好！”

“滾！”

柳亦博與柳抒染同時開口，一喜一怒，像是燃著地火花引線，滋滋冒響。

“胡鬧！這有你說話的份？”柳亦博胡子一瞪，沖著柳抒染直吼。

柳抒染抱著柳寰宇起身，冷冷掃了眼張媒婆，“您是媒婆還是虔婆，成便成，不成就打量著買賣人口的主意了，告訴你，不能夠！”

張媒婆素日使遠近聞名的潑皮，何曾受過這等委屈，氣得她瞪圓了眼珠，張嘴便唾沫四濺。

“你這丑八怪嘴里不干不凈說什么呢！滿城里誰不知道你是沒人要的破鞋啊，跟我擺腔調，小賤貨，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鬼樣子！”

“不許罵我娘親！”

柳寰宇眼睛紅的兔子一般，揮著小拳頭便要打人。

張媒婆翻著白眼冷笑，“還敢挑三揀四，誰會娶你這個天下聞名的丑女啊！”

“我！”

一道清冷蕭寒的聲音從后傳來。

柳抒染一怔，轉頭看去，就瞧見院門口一道俊逸出塵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男子一身黑衣，身段風流，相貌極為俊美，一雙眼睛藏著浩瀚星辰，長眉入鬢，五官刀削斧鑿地像是絕頂匠師才能雕琢出的工藝，

柳亦博瞪大了雙眼，盯著那道身影，仿佛被那周身凌厲的氣場逼得抽了膝蓋的骨頭，嘴里囁嚅著便想下跪，“大……大將軍……”

傅月白淡淡掃過柳抒染，在柳寰宇臉上停留半晌，眼里似是波瀾翻涌，又忍住了情緒硬生生別開臉，他抬了抬手，日光從他修長的指節滲入，細碎溶在指尖，“抬進來。”

立時便有一群人絡繹不絕地抬著一箱箱聘禮堆在柳府院中，來來回回，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堆得柳府上下滿滿當當，幾擔子都擠到了門口。

京城本就鄰里相近，摩肩接踵，這招搖的陣仗引得外邊人群挨著大門，直往柳府屋里探頭。

那細碎的議論聲，一陣陣直往廳堂里灌。

“誰家這般排場？竟抬了一百二十件！年前我瞧小公爺娶妻都沒這么打陣仗！”

“你瞎眼瞧不見人，還認不得這烏云踏雪的寶馬嗎？京里還有哪個輕狂的敢縱馬入戶！”

“嘶！竟是……柳家何時攤上這般人物？”

那媒婆早已白了臉，臉上一時赤橙黃綠好不熱鬧，心里惴惴先笑的跟花似的湊趣，“將軍安好，奴婢媒婆張氏，我表叔與您同朝為官，諫議大夫王克宇，不知您可聽聞？”

傅月白無甚表情，連眼風都未掃過。

“您今日是向柳家哪個丫頭提親的？這些姑娘老婆子最清楚不過，您只管……”

媒婆喋喋不休的念著，門外眾人聽著宅子里的風波，議論的嘈雜聲愈演愈烈。

“在下傅月白，求娶尚書嫡女柳抒染。”

柳亦博瞧著面前微微拱手，姿態從容的傅月白，半張著嘴，徹底失了言語。

那門口的議論聲安靜了一瞬，隨即像是沸水入了油鍋，炸的四溢。

“柳抒染？那個蟬聯京城丑女第一多年，還跟野男人生了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