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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在星月島上見過你
倪裳在男友鄒濤說出“對不起”前一秒鐘關閉了電視墻的電源,將他所有的解釋都鎖在了漆黑的墻面里。
靜坐了五分鐘后,倪裳拿了簡單的行裝,搭乘光電云梯直上188層大廈的頂樓平臺。那里,停著一架小型噴射機。
倪裳坐上飛機,打開了衛星自動導航儀,對著音控臺說了目的地的經緯度。五秒鐘后,飛機騰空而起,在衛星自動導航儀的帶領下,飛往夏威夷的海灘。
就算沒有鄒濤的陪同,倪裳依然要如期履行自己的環球旅行計劃。
耳機里震耳欲聾的電子樂忽然被切斷,鄒濤焦急的聲音通過黑客波段侵入進來:小裳,你別任性,這是我的工作,我沒辦法,星月島項目前期已經展開,我忙得分身乏術……
倪裳摘下了耳機,不愿再聽鄒濤解釋。雷同的話,已聽過太多次。但有一個念頭,卻突然跳入了她的腦海。剛剛鄒濤說星月島項目前期已經展開,自己何不趁此機會去觀摩一下?
心念至此,立馬被倪裳付諸行動。她憑借超強的記憶力,對著音控臺說出了星月島的經緯度。
十秒鐘后,飛機轉換了航道,飛向星月島。
倪裳是在鄒濤的活動日志上第一次知道有星月島存在的。那天,身為國家一級生化科研所高級工程師的鄒濤又把工作帶回了家,倪裳無意中打開了他的活動日志,一眼便看到了動態頁面上的美麗島嶼。她摁下日志上的虛擬場景功能,立即進入了一個全息影像對接的時空。那里海水碧藍,沙灘凈白。島上長滿了紛繁艷麗的熱帶植物……
倪裳一邊享受著虛擬世界吹來的海風,一邊看著日志上記錄的各種數據:航線的經緯度、海水的密度、基地的地點、海水的壓強、周邊火山的數量等等。直到鄒濤趕來,生氣地關閉了日志。
鄒濤對此顯得很緊張,再三叮囑咐倪裳不可對外人說起這件事。他的謹慎態度反而引起了倪裳的好奇心,禁不住她軟磨硬纏,鄒濤說出了研究所正在開發的一項新課題。他們想改換人類固有的呼吸方式,使之能夠適應水底生活,因為經研究發現,在水中生活自然壽命會比在陸地上延長近一百年,并鮮有疾病。
為了這個偉大課題能夠順利完成,研究所選定了星月島做為研發基地。
一向具有商業頭腦的倪裳馬上想到了自己所在的環宇房產開發公司。在人口急劇暴增,居住面積一再擴張的2100年,住房成了人類頭等難題。建筑面積向空中無限伸延的同時,人們卻忘了海底龐大的空間資源。
現代世界,水陸空三棲的交通工具已經普及,可供水底呼吸的氧氣牙套早已面世,更何況水分子隔離技術也開始嶄露頭角。在水底生活,其實與陸地已無太大區別。如果鄒濤所在研究所再對外公布人類在水底生活會更健康更長壽這一理論的話,海底世界,不是將成為炙手可熱的黃金居所嗎?
倪裳揣度著這一趟星月島之行將帶給公司及自身的巨大利益,不禁暗自高興。
三個小時后,噴射機在星月島著陸。倪裳用體溫感應儀掃描了一下,見沒有跟人體溫度相近的數據顯示,便確定這是一座荒島。
地面溫度有些高,倪裳下機后呆了不到一分鐘,皮膚便已覺干燥欲裂。她取出一瓶保濕劑,往裸露的皮膚上噴了一下,一層無色無形的霧障便在皮膚上生成。水份被鎖住,倪裳感覺舒適了很多。
選了一處樹蔭,倪裳打開了自動充氣式帳篷及沙發。并用炭分子及固體水塊替自己泡制了杯咖啡。然后安適地坐在沙發上,邊享用咖啡邊眺望著海景。
星月島的海水藍得幾乎透明,陽光似乎能直射入水底去。水中的游魚、搖曳的水草惹得倪裳心癢癢地想去潛水。
主意既定,倪裳便取出氧氣牙套戴好,又穿上了多功能泳衣,潛入了水底。
倪裳從小喜歡潛水。南美洲的海底世界,更象一座驚艷的花園。七彩的神仙魚競相斗艷。溫柔的天使魚媽媽,扇動著有如翅膀一樣的魚鰭,小心護佑著自己的孩子。
一切是那么安祥靜謐。
倪裳在水底慢悠悠地游著,突然感覺到了海水的震蕩。回頭時,卻見一團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向她射來,倪裳感覺頭部被重擊了一下,頃刻失去了知覺。
醒來,已在沙灘上,身邊有個男子正拿著供氧槍在給倪裳吸氧。見她醒來,男子長舒一口氣,雙手合十在胸前比畫了一下,用日語說了聲“謝天謝地”。
陽光下,倪裳看見他的眼睛,清亮一如星月海的海水。
倪裳摸著依然感覺沉重的頭部,問男子發生了什么事?男子不好意思地說是自己的潛艇撞上了倪裳,導致她昏迷。男子又說已替她頭部做了檢查,確認沒有腦震蕩。
倪裳聽后哭笑不得。自嘲最近走了霉運,連潛水都會被船撞。
男子向倪裳做了自我介紹。他自稱叫青木,是日本一家醫學協會的負責人。來此地是為了考察當地的水下環境適不適合興建一所療養中心。因為星月島特殊的地貌、水質的結構對人類健康大有益處。
倪裳聞言,為遇上了同道中人興奮不已。她提及自己也是來考察的。并得意地道出了鄒濤要她保守的秘密,向面前的陌生人大肆宣揚著水底世界的開發潛力。
青木一直保持著微笑,忍受著倪裳的聒噪。
本欲當天趕回日本的青木,在得知倪裳要在星月島停留兩天時也留了下來。他笑言自己從小就有極強的保護欲,不能眼睜睜看著美女一個人在荒島呆上兩天。
倪裳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也是開心的。就算是旅行,有個這么英俊的旅伴,總好過一個人的孤單。
當天他們結伴再度下海。
倪裳有心要向青木驗證她那番說詞的真實性,便憑借那日在鄒濤活動日志上看到的數據,利用三維測繪儀找到了鄒濤研究所第一批試建基地所在。
雖然已經有了諸多夸張想象,但當水底那座宏大的透明建筑出現在面前時,倪裳還是忍不住呆了過去。
水分子隔離技術果真奇妙。隔離墻內,是人類將要生活、工作的空間,隔離墻外,是美麗熱帶魚自在游弋的海水。出于好奇,倪裳甚至試著穿越了一下水分子隔離墻。果真如鄒濤所言一般,隔離墻只能容身體進出,且滴水不漏。
倪裳象個貪玩的孩子般,拽著青木的胳膊讓他也去試一下,卻被青木微笑著拒絕了。青木圍繞著建筑外墻游了一圈,邊不停摁動著腕上的潛水表。
一圈游下來,青木說時間不早了,拉著倪裳游出了水面。
換下泳衣后,倪裳取出了核能燒烤架和小冰箱里的食物,與青木一起在海邊開始燒烤。
彼時正是傍晚時分,夕陽在海面緩緩下墜,海水近的碧藍,遠的血紅,有種說不出地美。
倪裳與青木坐在氣墊沙發上,喝著冰飲、吃著烤食,看著南美洲壯觀的落日。青木幽幽地嘆:真想在此長住久安。
倪裳微笑不語。她剛剛在心里掠過的,也是這樣一個念頭。
夜里溫度驟然下降,青木苦著一張臉說今晚要露宿荒島了。倪裳看他即使穿了恒溫的泳衣,仍然有瑟縮之色,便也有點于心不忍。想想青木眉目疏朗、舉止坦蕩,應該不是一個壞人,便邀請他入住帳篷。
青木也沒推辭,道了謝,大大方方地鉆入帳篷里。
夜里,倪裳翻來覆去睡不著,忍不住打開了低頻振波助眠器。青木看到后阻止了她,他說這種振波雖然可以安定腦部活躍的細胞,但用得多了會擾亂人體內固有的磁場,是十分有害的。同時,他建議倪裳來試試他們醫療中心的助眠術。倪裳同意了。
青木所謂的助眠術其實異常簡單,他只用一雙手,重復地做著幾個復雜但有序的動作,不消幾分鐘,倪裳便感覺眼皮沉重,呼吸也沉滯起來。
倪裳不曉得自己是怎么睡去的,只知道醒來時,外面陽光正烈。她在帳篷外巡視了一圈,卻沒有看見青木。又拿著體溫感應儀掃描了荒島上方圓數十里的面積,還是沒有測到人跡。倪裳知道青木肯定又潛水去了,遂換上泳衣,帶上了聲納探測儀,也下了水。
倪裳在水底漫無目的尋找著青木。聲納探測儀忽然響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密集,腕上的液晶表面顯示有艘潛艇正在靠近。
倪裳知道是肯定是青木,便向著液晶表指示的方向游突然間,海水出現了震蕩,且一波接一次,越來越強,海水漸漸在倪裳周圍形成了一個漩渦。倪裳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也不敢大意,迅速打開了急速上潛裝置。
在上潛的過程中,她看到一艘潛艇從自己前方不遠處掠過。透明的艙蓋里,坐著的,正是青木。
但倪裳已來不及招呼他。
一分鐘后,倪裳爬上了沙灘。而她身后的海域,卻在此時爆發出一記巨響,海面上掀起了數十米高的巨浪。整座星月島地動山搖。
倪裳嚇得東西也來不及收拾,馬上坐上噴射機飛離了星月島。
飛機升到三千米高度的時候,倪裳看到星月島周邊的火山開始相繼噴發,一道道暗紅色亮光沖天而起,天空瞬間被燒成了赤紅色。
倪裳被眼前的景象駭得不能言語。忽然她想到了青木,內心暗暗祈禱著青木能躲過這場劫難。
驚魂未定的倪裳回到家中,鄒濤的電話便跟蹤而至。他的質問口氣引起了倪裳的反感,當下以出國剛回來很累為由,拒絕了鄒濤的登門。
次日清晨,倪裳尚在睡夢中,鄒濤突然闖來。他一臉的頹廢,坐在倪裳家的水銀椅上半天不說一句話。他的樣子嚇到了倪裳,追問了半天,鄒濤才說出,星月島試建基地無端被毀,做為項目負責人,他因涉嫌出賣商業機密已被研究所除名,并即將被起訴。
倪裳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鄒濤拿出了全球電視接收器,給她看了一段新聞。某國電視臺環球播報稱星月島海域因遭到了深水炸彈襲擊,引起周圍火山相繼噴發,地質及水質結構均已改變云云。
倪裳看完新聞,忽然想到了青木這個神秘的男子,頓時感覺周身冰涼。
她匆忙取了帶攝像功能的潛水隱形眼鏡跑到電腦前,通過譯數器讀取了青木的照片,連接到國際網絡資源中心查找。三秒鐘后,信息反饋回來。那個叫青木的男子并不是什么醫療中心負責人,他從屬于日本一家重量級科研單位。
倪裳全明白了。原來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一名泄密者,將鄒濤研究所的機密項目透露給了競爭對手。
看著一臉懊惱的鄒濤,倪裳心亂如麻,她是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把星月島上的艷遇跟鄒濤講。
抱著的心跳
那一夜,我忽然胃痛,清陪我去醫院,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路上已經沒有什么行人,到家門口的時候,清過來扶我下車,忽然背后沖過來幾個拿著棍棒的男子,我驚呼,清回頭,把我一把塞進車里,把車門關好,回身,赤手空拳和他們動手,我高呼救命,還好是在小區門口,很快就有保安趕來。等到我從車里出來的時候,清已經渾身是血,我失措地抱著清,第一次慌張一個男子,淚居然流了下來,緊緊抱住清,我連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清抬手,拭去我的淚,輕言;
“妖兒乖,我沒事情,你別怕。不哭。”
怎么會沒有事情呢,那么多血讓我連呼吸都覺得疼痛,救護車來的時候,我一直抱著他,不肯松手,自己也不記得是怎么捱到醫院的,很快,在手術室門口,我第一次見到了清的朋友。看著那些人,囂張跋扈,滿口粗話,我的心慢慢地往下沉,看來,我認識的那個男子,那個朝夕相處的男子,絕對不是簡單的生意人,他應該在這個城市的黑道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我的生活會改變了,再也不會象以前一樣波瀾不驚,與世無爭了。
那些人用詫異的眼光質疑著我,我只是嘆氣,不再言語,靜靜地等著,直到醫生從手術室出來,看著臉色蒼白的清,我的心居然開始隱隱作痛,有著自己不應該有的不舍。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柔柔地;
“妖兒,對不起,嚇著你了。”
身后是一片唏噓聲,知道他這一刻的柔情肯定是嚇壞了那一票人,可是還是忍不住心疼他;
“我,不怕,只是擔心你。”
“傻瓜,我沒有事情。你別離開我就好。”
我退出房間,依他的吩咐,在一個男子的跟隨下,回家去幫他拿換洗的衣物,一路上,開始恍惚,知道自己最好的選擇是馬上離開這個危險的男子,我要的是一份安靜平和的生活,不必榮華富貴,不必山珍海味,不必錦衣玉食,不必香車寶馬,不必豪宅別墅,只要可以讓我安定,平靜就可以了,而清,注定是不可能給予我了。可是一想到,他伸手關車門,護著我的那份決絕,我的心就開始柔軟,知道自己是狠不下離開他的心。那么就照顧他到傷愈,到時候再選擇離去。
清住院的半個月里,他的朋友,家人,我都被迫見識過了,一直不想了解他太多的事情,結果還是免不了。原來他的家庭在蘇州居然還是比較優越的,他的父母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而唯一的愛子,卻偏偏從小叛逆,桀驁不羈,沒有乖乖聽從家里的安排,居然走上了那樣一條不可思議的人生之路。不知道清的父母是怎樣的心痛和無奈,見到我的第一眼,我就從清父親雖然嚴厲不拘言笑的眼神看到了一絲疑惑和詫異,也許,這么多年來,他們已經為清傷透了腦筋,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身邊會有我這樣的女子出現,畢竟,我沒有那些娛樂界女子身上有的風塵氣息。不過他的父母對我到是和善,和對清的嚴苛完全不同。
而清的朋友,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他們有著一絲絲的敵意,或者是疏遠,對于我,這樣一個完全不溶于他們世界的女子,是客套的生疏和陌生的言行。特別是每日下午,病房里總會絡繹不絕地迎來一些濃妝艷抹的女子,每個都對我的存在不屑一顧,對清大獻殷勤,撒嬌,而我反倒是樂的清閑,可以在一旁自在地玩著電腦,不必陪著清聊天,可以自己在一邊發呆。
那一日,清正和幾個朋友在談論新開的夜總會的事情,我正好出了病房,到園里透氣,忽然聽到身后有人,轉身,是一個這幾日一直來看清的女子,是叫娟,還是俐的,我正皺著眉努力思索,她已經走到我面前。
“你是清的女人么?叫什么名字。”
口氣里的盛氣凌人,不禁讓我啞然失笑,無聊的女人,看來是清的癡迷者吧,輕輕折下一枝正開著的茉莉,連抬頭看她的興趣都沒有了,這么沉不住氣的女子,我又何必浪費自己的口舌呢?
她擋住我的去路,面上是不悅,口氣更是不耐;
“你別給臉不要臉,啞巴么?連自己名字都不會說么。”
我笑,云淡風輕,慢慢轉過身子,避過她。
“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你我之間只是陌生人,你若想知道,可以去問清,任何你想知道的,但是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不管是什么,都沒有必要。”
如愿以償地看著她的臉變的異常難看,心里居然有著得意的竊喜,慢慢走回房,正好清抬頭看著我,笑;
“妖兒,你今天很快樂么?很久沒有見你笑的如此開心了。”
“是啊,我今天很開心,因為天氣很好,很快樂。”
我一邊把新鮮的花插入床頭的花瓶,一邊笑,看著清已經慢慢紅潤的臉色,忽然有點不舍,彎腰幫他掂好靠背,拿起床頭已經微涼的粥,溫柔地開始喂他,顯然清是詫異的,看著他受寵若驚的神色,我滿意地笑著,把一勺粥喂入他的口中,身后不出所料的傳來唏噓聲和抽氣聲,不動聲色地把一碗粥塞入清的肚子,然后輕手輕腳地幫他擦掉嘴角的殘余,起身,重新把清還給他的那些朋友,自己回到邊上繼續打開電腦,毫無半點遲疑。
一邊對著電腦上繽紛的字發呆,一邊忽然開始想念遠方的親人了,也許我該走了,該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了,畢竟這個城市是不屬于我的,也不適合我的吧。忽然感到清的氣息,自然地靠入清溫暖的懷抱,不知道何時,他的朋友已經全部走到了,他輕輕地抱著我,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妖兒,你今天對我,真好。”
“有么?什么時候。”
“你以前從來不會對我那么溫柔,連笑容也是疏遠的,可是今日,你卻溫柔若水。是不是開始愛上我了。”
我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原來清一直都知道我不愛他,至少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感情,可是卻還是那么寬容地把我留在身邊,那么是因為愛我么?畢竟他要是想找個暖床的女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何必要留我這樣性情淡薄,不會可以討好他的女子呢。那么清自己呢?對于我,又是什么樣的感情呢?
“那你呢?愛我么。”
“愛,從見你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你。永遠都愛,你,妖兒。”
閉上眼,靠入清的懷抱,沒有再言語,再縱容自己一回吧,等清痊愈了,我就走了,就讓自己再享受自己這一回溫柔吧。
老天徹徹底底地愚弄了我一回,就在清痊愈出院的那一天,為了給他接風,我們在酒店吃飯,席間,清忽然握住我的手,神情莊重地對著他的父母說:
“爸媽,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想今年年底和妖兒完婚,可以么。”
我詫異,驚惶,第一次慌亂地看著他的父母,居然是無措的,臉上是強裝的微笑,心底卻是無助,和期盼他父母的反對,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清的父母對視了一會,清的父親居然點頭了。
“好啊,現在到年底還有半年的時候,你們也可以開始準備了。不過希望婚禮盡量辦的好一點,畢竟是你這一輩子的大事啊,不要寒酸了。細節我們可以改日坐下來慢慢商討。”
我萬分的無奈,極度的不安,可是都必須掩飾好,畢竟,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何況清父母的欣喜讓我不忍心打破啊,到是清雀躍的很,忙著叫我給他父母敬酒,要我改口。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清已經微醉,他輕輕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
“對不起,妖兒,沒有事前和你商量。我只是怕你會拒絕我,所以才會讓你看在長輩的份上至少不會當面拒絕我。抱歉,我只是怕被你拒絕,妖兒,我愛你。”
剎那間,柔情若潮水般滿天滿地滿時間滿空間地向我涌來,把我包圍住,感覺到眼角間的濕潤,把自己輕輕地靠入那個也許會給我一輩子依靠的懷抱。
若是可以這樣過一生一世,到是一種幸福,可惜我還是落入了俗套。
情緒
——喜怒哀樂
愛情就是這樣,在你不在乎這個人的時候,他做再多的事情,你都能夠容忍,都可以置之不理,都可以與己無關,可是一旦你愛了這個人,那么他的一舉一動,他的喜怒哀樂都開始牽扯著你的所有情緒。
而我終于還是愛上了清,然后我便萬劫不復。
每日我不再和以前那么清閑,清清晨出門的時候,我哪怕睡眼朦朧,都會把他送到門口,然后再回房繼續睡覺,吃飯的時候,會惦念著他吃飯了沒有,起風的時候,會記掛著他添衣了沒有。每夜,我再也無法安心地坐在電腦面前,總是豎著耳朵聽院里的動靜,等到他的歸家。每夜他身上總是嗆雜著別的女子的香水味,而我的心居然開始隱隱做痛,我知道自己完了,我愛上了這個男子,這個我不該愛,也無法掌控的男子。
開始夜夜難眠,開始日日期盼,我知道自己必須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然必定萬劫不復。可是愛情來臨的時候,排山倒海,哪里還能有顧及到那么多的不尋常和俗氣啊。
那一日,去美羅,看香水,正在嗅香奈爾的傾城之戀,身邊一個女子風風火火地走來,扯著嗓子叫營業員拿CHANEL5號,輕輕皺眉,還沒來得及走開,卻被叫住;
“你不是清哥的那個女人么。”
我細細打量,才想起,是醫院那個對我囂張的女子,淡淡看著她,不語,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之于她,連微笑都不需要客套吧?想轉身走開,她卻擋住我的路,得意莫名;
“你是不是要和清哥結婚了啊?怎么還在外面晃啊?不是要忙碌婚事么。”
“我會記得讓他請你來喝喜酒的。”
我輕描淡寫地避開她的直視,心底忽然開始不安,害怕和她交談,更怕自己心底的猜測,那會是我最大的疼痛,有些事情一輩子不知道,之于我,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我要的幸福很簡單,那個我愛上的男子,只要給我愛,那么就夠了,只要這么多,可是,她的話還是飄入我的耳中;
“你以為你真的得到他了么?那是因為他的父母不允許他娶娛樂行業的女人而已,不然,你以為你這種姿色,這種性情,這種條件,哪里配的上清哥啊?不過一個平凡的女子而已,若不是你的家世背景正好符合他的條件,你以為他會和你結婚么。”
我看著的,卻異常地平靜,家庭背景,呵呵,清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城市又有誰知道我的來歷,我的前程往事呢?算了,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我何必去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計較那些本來就不在意的事情呢?可是什么意思呢?難道,真的是為了讓他的父母滿意么?
重要么?不重要。
我愛著他,愛著那個愿意給我一生承諾的男子,那么只要有他的愛,還不夠么?
愛,其實這么簡單就夠了啊。
可是我,開始不安心了,心底總是想到那個女子的話,每每想到,心底就會慢慢疼痛了。而清每夜晚歸,我忽然發現,他的身上,除了他自己用的BOSS香水之外,身上另一種女士香水的味道,居然連著一個星期沒有改變,而且那么熟悉,似曾相識。靜下心來,慢慢想,終于憶起,是香奈爾的的5號,那個世界聞名的香水,我怎么會忘記那個香味呢?那日,那個女子用的不正是這個香水么?
心底的不安真的來自于那個對我充滿敵意的女子,原來,有些事情真的是無法避免的么?
也想做回以前的自己,對清象以前一樣無所謂,不在意他的一切,可是卻做不到,心還是回不去了。愛情真的是如此致命啊。我還是那么俗氣啊,開始需要所愛的那個男子全心全意的憐惜了啊。可以克制住自己不打電話去惦記他,關注他的衣食起居,叮囑他的行程安排,可以在他每日的晚歸時,刻意裝睡,可是每夜聞到他身上那個香味,我的心還是會疼痛,總是悄悄起身,讓自己在寒夜中冷靜,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疼痛慢慢散去,卻總是不敢開口去詢問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怕自己無法接受那個結果。那么就接著裝傻吧,讓自己這樣過一輩子,甘心么?
百轉千回,千思萬慮,還是決定給自己一個答案,死也要死的明白。
那夜,清照例晚歸,看到坐在客廳里安靜地盯著電視機不出聲的我,有點詫異,走近,擁住我,輕笑;
“妖兒,怎么還不睡覺,在等我么?是不是開始愛上我?開始盼我歸家了啊。”
我看著清,靜靜地,不出聲,安靜無語,只是看著這個所謂愛我的男子,忽然覺得有點可笑,他真的愛我么?愛我什么呢?他又知道我的什么呢?憑什么來愛我這樣的妖精呢?愛真的可以這么簡單而無條件么?
“如果,我說我其實不值得你愛,你還會娶我么。”
“傻瓜,我愛你,沒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啊。你開始后悔答應嫁給我了么。”
我看著清,半天,淚從眼角悄悄溢出,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
“我不喜歡CHANEL5的味道。太嘩眾取寵的奪目了。”
他居然大笑,走過來,輕輕聞著我身上的香水味,因為他的嬌寵,我的堅持,我一直只用讓,巴度的歡樂香水,那款號稱世界上最貴的香水,在蘇州這個優雅的小城市是買不到的,每次都是他去香港買給我,或者讓國外的朋友給我寄給我的,所以如此獨一無二的味道,是永遠不會和他身邊那些女子身上的香水融合的。
“你沒有用香奈爾的香水啊,不還是JOY的味道……”
他忽然停住不言語,只是把我抱入懷中更緊,手輕輕撫過我的長發,喃喃低語。
“對不起,親愛的寶貝,對不起,妖兒,對不起,原諒我的不收斂,原諒我的身不由己,原諒我的逢場作戲,可是請你相信我,我最愛的還是你,妖兒,除了你,我今生都不會再要任何一個女子做我的妻子的。我只愛你。”
我不言語,只是把自己深深地靠入清的懷抱,在心底祈禱,但愿一切都如他所說的,都是逢場作戲,都是身不由己,都是應酬敷衍,而我注定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注定是他最后的歸宿。
日子就在我如此患得患失的恍惚中過去,到是清的身上再也沒有過別的女子的香味,每日回家的時間也越發的早了之前很多,讓我安心不少,欣喜地準備著結婚的一切準備。好幾次,看他探究的神情,我自己知道他是想詳知我的身世背景,我的家庭來歷,思索很久,都沒有告訴他什么,我想也許再過些日子,我是應該通知家人來看我為自己挑選的夫婿。畢竟這樣的男子還是配的上我這樣的女子的吧。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舉行婚禮了,所以越來越忙,我居然出現了頭暈,嘔吐,反胃,厭食的癥狀,清因為忙于婚禮事宜和公司事務,所以一直未曾注意到我的身體情況,倒是清的媽媽在陪我挑禮服的時候,忽然問我是否是有孕了,才讓我恍悟,原來近兩個月沒有來月信了,那么應該是懷孕了。隨口推搪了他媽媽之后,我趕到醫院查了一下,果然是有喜了。
懷著喜悅的心情回到家中,一想到自己腹中有了個小生命,而且是我所愛的男子的骨肉,激動的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是想著怎么告訴清這個喜訊,他是否和我一樣期待這個孩子的來臨呢?
可是,那夜清居然沒有回家,只是給我電話,說朋友有事情,要陪夜,之后就匆匆掛掉了電話,過后,我再打去,便是關機,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開機,而我所有的好心情因為他對那夜的緘口都沒有了,一狠心,就沒有告訴他喜訊。
三天后下午,我們正在拍攝婚紗照,清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我正好去換裝,回來的時候,看到那日的女子正在門口和清,我托著累贅的禮服慢慢地走過去,就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為什么要跟她結婚,她能給你什么?能幫你什么。一個來歷不明,身份不祥的外地女子而已。”
“我要的就是她這樣的女子,我不會和你這種風月場合的女子有結果的。你要什么,你說吧。”
“可是我懷的是你的兒子啊,你如果不和我結婚,那么我自己去找你父母,我相信他們不會不要這個長孫的。”
“你太胡鬧了,為什么當初我叫你去打掉,你騙我,居然沒有去,還懷著這個孩子呢?不要拿孩子做威脅,我父母是不會為了孩子的事情接納你這樣的女人的。”
“那我就直接去告訴那個女人,讓她自覺一點,退出,從你身邊走開。她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哪里適合你了。”
清的手揮了起來,我上前,輕輕握住他的手,安靜地看著他,一如當初在雅都初見時的那一刻,慢慢地褪下手中的結婚戒指,交到那個女子手中,低語;
“我退出,你若是真的愛他,那么好好珍惜他。”
然后,堅決地轉身,沒有再去看背后的清一眼,只為自己可以驕傲地離開這個傷害我如此之深的男子。我終究是無法去坦然面對他曾經對我的傷害和背叛啊,更何況,他那么善良的人是不會舍得自己的骨肉在外面受苦,與其到最后有更多的矛盾和傷害,還不如現在成全他們。
那么清,我走,帶著你的孩子,你唯一留給我的禮物,因為愛你,所以轉身,因為愛你,所以只能離開。
轉身,只為離開,最后一次說,我愛你。
從今以后,我便是這個世間最傷情的妖,
從此以后,我只是一個被愛情遺忘的妖。
前塵往事,來世今生,都和我毫不相干,我只是一個妖,再也不會愛的女子。
你喜歡的是她嗎?
肖恩認識我的時候,我正在A市,談著一場不咸不淡的戀愛,做著一份平靜的工作。面若桃花,心思純凈,喜歡留長長的頭發遮掩起笑顏,肖恩常說,菊子是我見過的,最像玫瑰的女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肖恩可以笑出很好的弧線,如果不是先遇見鐘澤,我喜歡上的人,一定會是肖恩。
經過肖恩的時候,我正在遭遇鐘澤。
一場咸不淡的戀愛,不過是習慣一起,相互支撐。一直以為戀愛不過如此。但是很快,因著我一直的倦懶,平淡的狀態變為厭倦。并非鐘澤不好,而是我從他的身上,實在找不出和他共赴未來的理由。
偶然會給肖恩打電話,他的聲音很特別,像是遼遠的草原上奔馳的野馬,疲憊之后的溫情。說話間,我會精神恍惚,似乎有幻覺出現。
肖恩是動蕩的,他會從城市的一端,跑向另一端,或者從一個城市跑到另一個城市,大部分的時間,我是找不到他的。肖恩像一匹無跡可尋的馬,野馬。
每次聽到他的熟悉的聲音喊我的名字的時候,心頭都會猛然明亮。
回頭看見他那一張笑得明媚的臉,忍不住感慨浮動。像伸展開的手掌,抓在茫茫無邊的夜里。
我曾經對安蕾說,我喜歡肖恩。
安蕾說,肖恩是任何女人,都不能抗拒的男人。
安蕾經歷過無數男人,面上有種看透世事的邪氣,眼睛一飄,流露俗塵萬千,振臂一揮,飛起蝶兒翩遷。但是她留不住任何男人,她總是會在黑暗的房間里為逝去的戀愛哭泣,哭得雙肩顫抖,贏弱不堪。我坐在她的身邊,扶住她的雙肩,任憑她的哭泣,感染著那些糾葛的夜色。
淚流完畢之后,她會炯炯起來,點一支信念的矩火,雙目認真地拼搏起來。那時候她臉上寫滿工作狂的無聊。
她會在認真拼搏的時候,突然挑剔起我的懶惰,列舉起我的散落,直到我厭惡地皺起雙眉。
她曾經明確地對我說,我是鄙視愛情的女人,看不得你們幸福的賤樣,請你趕快和鐘澤結婚吧,你這輩子不可能走出這個陰郁的男人的掌握了。
我在與肖恩對面喝茶的時候,苦悶地說起過安蕾,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肖恩說,別那么憂傷,一切都會好的。珍惜鐘澤,他愛你勝過自己。
我從那句話開始,憂傷起來。
鐘澤的愛,猶如一根密不可透的針,扎在我脆弱的神經里。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他,我只是怠于改變一些成形的狀態。
我對他隱瞞過肖恩的存在,莫名其妙地隱瞞著,我喜歡行走在馬路上的時候,突然遇見肖恩,喜歡在公車上發呆的時候,意外看到等紅燈的肖恩,喜歡在靜夜無人的時候,接到肖恩的電話,這一切,都仿佛是未發生過的幻相,發生在我心內任何人未曾到過的地方。
鐘澤也許早有察覺,否則不會有那樣尖刻的眼神,凝視我,在一個又一個走神的瞬間。
打探過肖恩常去的歌吧,行走過肖恩虛擬世界里的家園,我就這樣,一步一行地,出沒在肖恩的身邊。
肖恩的華而滋跳得很棒,我喜歡他輕握著我的手,旋轉在燈紅酒綠中間的樣子,很少會和他靠得那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樣均勻地,平靜地,灑到共同存在的空間。
安蕾第一眼看見肖恩的時候,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這才是你應該喜歡的男人。
我說,我從來都沒有不喜歡肖恩,我只是不能喜歡他。
安蕾哈哈狂笑地滑入舞池,作瘋狂的甩頭狀,如盛開在夜里的一株毒藥。不美麗,但是邪惡。
肖恩經常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講給我一些奇怪的趣聞,有時候會出現在我的愛情里面,成為鐘澤耿耿于懷的借口。
那夜一起聚餐,有點醉,和鐘澤吵鬧起來,那一刻似乎倦透了在一起的狀態,它令我喪失了所有的熱情。
若不是賣醉的勇氣,我是不能夠講出那些厭倦的,鐘澤狠狠地盯著我的醉,聽著我的埋怨,最后一轉身,消失在夜里。
我無助地哭,從來沒有過的無助,我靠在一面潔白的墻壁上撥肖恩的電話。
肖恩緊張的說,菊子?你在哭嗎?
防線全部崩潰,不合適的愛情,令我枯萎起來,肖恩說,鐘澤為什么不在你身邊。
我還是哭,肖恩似乎明白了我哭泣的理由,他說,菊子,到我們去喝茶的地方,我現在在Z城,兩個小時之內趕到,不許令我看不見你。
扣掉電話,我仿佛有了堅韌的決心,似一塊漂流在水上的橫木,突然找到了棲息的岸頭。
我呆滯在不露聲色的心動上,如一只弧度優美的瓶,稍作碰撞,就會冰凌粉碎,直到看到肖恩蒼惶地趕來。
幾乎是看到他的同時,我的心酸楚起來,我突然明白了我熱情喪盡的理由,原來倦怠是借口,這不過是一場接力罷了,下一程開始的瞬間,失去了記憶的甘美,雖然我還不曾發現。
安蕾說,你不過是依靠著他,便可以安心罷了,這未必是愛。
屆時,安蕾愛上一個有名的歌手,這個歌手正在走紅,眉宇間掩飾不住的喜氣洋洋,他偶然會來A市,他們會昏天黑地地××,不可思議地說情話,忘記一切地張狂。安蕾說,這是愛,菊子,你該見識一下。
我笑,搖頭,嘆息。
鐘澤一次一次地故伎重演,妄圖修復我們斑駁的關系,肖恩從來都是鼓勵我再一次重回我雞肋的愛情中去。
有次說得多了,我冰冷地看著肖恩說,你那么希望我沉溺在不快樂中嗎?
肖恩沉默,陪我一支支地吸煙,裊裊漫漫中什么話語都變得多余。
我突然流下眼淚,我發現了真相,可是卻不能面對這個真相,在愛情里面,我一向是一個自私又膽怯的人,喜歡享受別人豐盛的愛,卻不敢明明白白地去施予。步步為營,所以最后只能錯過一些自己愛的男人,而和一切并不很愛,但是會給我很多愛的男人糾葛到一起,一邊愛,一邊不甘心。如何是好。
肖恩不明白的,在他看來,我是一個被戀愛折磨得凄慘的小女人,除了哭泣別無辦法,而他,唯一能夠幫助我的,就是陪我渡過這些難熬的流光,不言不語地,陪伴,難熬的流光。
我沿著城市熟悉的街道行走,緩慢地,憂傷地。
肖恩跟在我身后,配合著我的步伐,看著我懊惱的表情,等待我意外的決定。
我想一個人走一走。我回頭對他說。
肖恩看著我,搖搖頭,我不可能,將你一個人留給這布滿危險的街。我笑著偏執,隨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把肖恩留在蒼茫里。看到了他沮喪的背影,越拉越長。我仰在出租車的座位上面,滿心滿肺的委屈迎面而來,這不是第一次,我發現了可以愛的人,但是手足無措。我盼望的,是他不顧一切的真情告白。那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滿意的愛情,如此地予取予求。
城市那么大,我卻不知道該去向哪里。我無助地翻著手機的通訊錄,竟找不到一個可以投奔的去處,司機不耐煩地問我,去哪里,到底要去哪里。
我透過車窗,看到了安蕾的住處。對,還有安蕾。盡管我們并不能算是多么要好的朋友,盡管我們互相有太多的不同和排斥,但是她,算是可以在悲傷的時候投奔的人,也許她會笑我顛,有什么所謂嗎。無所謂的。
冒然來訪
我不是如此冒失的人,在這樣一個毫無憑據的深夜,敲她市郊7層的樓,我。
她狹小的房間里,那個當紅歌手,斜依在床上,眼角含笑地看著我,我尷尬萬分。怎么沒有想到,單身女人的深夜,是不可以隨便造訪的。難怪安蕾不快的表情,我準備告辭,卻聽見歌手說,不要走。
我停住腳步,歌手站起身來,說在A市會停留幾天,也苦無節目,所以希望可以多認識一些朋友,談談天,說說地。
明明白白地看到安蕾越來越暴露出來的不悅,我笑著拒絕了歌手的提議,對安蕾說了句,對不起。不知道他會在。然后轉身就走掉了,安蕾說,菊子,或者你可以去找肖恩。
我頓了一下,始終沒有回頭地,消失在夜里,睡覺也許是我唯一的需要。
有一段時間見不到肖恩,日子還是如常地流逝。
鐘澤委曲求全,只要我不離開他,他可以做一切。
我冷冷地看著這個我早已經不愛了的男人,他并不明白,我現在需要的,并不是他想盡辦法的取悅,我需要的,是他長時間的離開,情到相看兩厭倦,為什么還要堅持著繼續。
這煩亂的生活。
來了一個短信,很奇怪,不認識的號碼。于是不回復。但是每天,這個號碼總是以孜孜不倦的狀態,發來一條又一條信息,有時候是網絡上流傳著的笑話,有時候是一些問候,還有時候,是一些狀態告白甚至挑逗。我不明白這是誰,如此地發瘋。也許是記錯了號碼的可憐人,在我再三確認不識得這個號碼之后。懶得去管。
安蕾還是喜歡在一些無聊的時刻拉我去喝茶或者咖啡。她愛上了那個不安定的歌手,反復地講述著他帶給她致命的震撼,包括他們之間水乳交融的性愛,我懶懶地聽著她的精彩演說,心里想念的,是肖恩的影子,他現在是否在A市,還是在B市的某個街道,還是在返回或者去向哪一個城市。
肖恩是太漂流的男人,如同綻在漆夜的煙火,誰都無法抓住哪怕是零星的痕跡。如我,迷戀著煙火的顏色。
短信又在這樣的時刻來臨——我經常想,在鋪滿星辰的黑色夜里,與你赤身裸體躺在大地的懷抱,應該是最幸福的事情。
總是會有那么一些無聊的男人,做肢體或者言語的挑逗,以為自己是經典愛情中的壞男人白瑞德,我厭倦透頂,安蕾笑著揶揄,哪里冒出來的無聊男人,令你如此厭惡。
避免這個話題,我總不希望過多的私生活與別人分享。
安蕾說,真正的愛情,就是想起來就能令你波瀾壯闊的。
我惆悵起來。愛情,愛情。悲傷的話題。
接到肖恩的電話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周末晚上。
事先沒有任何征兆,所以措不及防。
說是在某條街的一個小酒店,話語間彌漫著不易察覺的憂傷。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奔向了肖恩。途中,我突然想起安蕾的話,愛情,就是想起來就可以波瀾壯闊的。對肖恩,就是有這樣的波瀾。也許波瀾壯闊得太久,就有勇敢的沖動,我想,我也許需要肖恩知道我的心意。
一直相信,冥冥中,誰與誰相遇,都是機緣命定,不過是循著命定的足跡去行走。比如肖恩,由依賴上升起來的情感,在此刻那么明顯。
看到肖恩的時候,我幾乎不能呼吸。
那么遠地坐在那里,無比落寞地握著一只冰冷的杯,那些紅色的液體隨著手指的搖晃左右搖擺,空氣里布滿了凝重的灰。
心疼。只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心疼。
除了你,我找不出誰來陪我喝一杯。
呵呵,我笑,眼睛卻有點濕,有過多少次,肖恩曾經陪伴過我的失意,現在又有多少次,我要來償還他的耐心,我想,真的是冥冥中的劫難,讓我生出如此的心魔,糾葛自己,為難自己,惟獨不能心疼自己。
就這樣,一句不問地,等待著他的傾訴,可是,他似乎不想透露任何訊息,來解釋這晚的失落,不過是說一些世態炎涼的話,話一些知交零落的感慨,時間就飛了過去。
肖恩醉了,有點恍惚。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應該做什么,送他回家,可是,這才發現,從來都不知道他棲居在哪里,從來都不知道和他有關聯的任何事情,包括他的準確職業和年紀,可是這些,又有什么樣的關系,對于他,僅僅是眼神的交匯,也足以令我牽腸掛肚了,我還需要知道他一些什么。不過都是飄來飄去的靈魂,我明白了我愛著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和我,那么類似,都是一類人,在一樣的城市中呼吸著同樣的風,享受著同樣的陽光,都有一些怯懦,又都很驕傲,愛他,就如同愛我自己的影子,那樣熟悉,卻又難以觸摸。
我們在一個路口停住了腳步,肖恩回頭看著我,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我迎向他的目光,這么好的夜。
肖恩說,明天我要去C城。
為什么?我驚詫。
這個城市令人我太壓抑。我每天穿梭在這個成熟的脈絡之中,覺得精神都快要崩潰了。所以,我辭掉了我的工作,要去C城呆一段時間。
我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和他,我擁有一樣的窒息的壓迫感,但是因著一些倦怠,還是停留著,我失去了一切的興趣,工作不過是一個慣性的運動,排遣我寂寥的生活罷了,肖恩始終不能遷就生活,于是要逃跑,我黯然下去,怎么可以,在這樣的時刻,做他莫名其妙的羈絆。肖恩,一匹馳騁的野馬,我不過是他經過的途中的一處風景,怎可以迷惑住他的眼睛,拉扯住他奔馳的腳步。
那天,肖恩一直在問,為什么你一直心事重重,你究竟怎么了。
我笑著說,呵呵,長了愁苦的臉,你去C城,一個人,好好地。照顧好自己,記得隨時給我你的消息。
背過身去,提步就走。眼睛里面是滿滿的潮濕。
中午休息的時候,靠著窗戶看外面的藍天,看那一朵朵的云彩自由行走,有時候會有飛機穿過的轟鳴和痕跡,于是想,哪一架飛機承載著遠走高飛的肖恩,C城,那么遙遠,遠到不可碰觸的距離,肖恩。從此,C城成為我最關注的城市,而飛機的轟鳴,成為我最刺痛的聲響。
安蕾斜睨著眼,看我的悲傷,明明白白地展覽在她面前。
我希望她什么都不要問我,希望。但是,她怎么會不問,她抽了一支細長的DJ煙,吐露著傲慢地說,什么事情如此不開心,和鐘澤最近怎么失去了聯絡,他舍得放棄你嗎。
女人自以為自己的愛情很光輝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副普渡眾生的嘴臉的。我要了她一支煙,沉默著吸。說實話,我不會吸煙,但是吸煙可以阻止我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來敷衍眼前的人,它可以令我理所當然地沉默。
安蕾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一些性愛的細節,說那個歌手多么會調情,他的愛撫令她多么銷魂之類的,還和以前曾經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做了一些比較,這時候那個莫名其妙的號碼又來了信息,安蕾敏感地說,誰來的信息,是不是肖恩,肖恩真是不錯的男人,迷人,性感,床上功夫一定厲害。
我將這個女人拋到身后,手機關掉,這無聊的生活。
要失去肖恩了嗎?C城,和我,想不出有絲毫的關聯。
莊園錯
我看見時恩,在一九一七年廣州的夏天。那一日濃霧尚迷離,時恩來敲我的門,右手扶著一個已過花甲的老人。他說,我們想找葉楚琪。
我茫然。
這簡陋的莊園,我住的時間并不長,地契是一個酒樓老板賣給我的,為此,我甚至當掉了自己最心愛的玉鐲子。我對他們搖頭,我說你們找錯地方了,這屋子里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老人看上去很呆滯,時恩致歉,然后牽著他要走,他也一動不動,盯著我,嘴里喃喃地說,她必定是在這里的,必定是。
我給了時恩一記無奈的笑臉,索性邀請他們進屋,我想,是眼前的老人那雙空洞卻透著堅定與滄桑的眼睛,令我生出同情。以及好奇。
老人姓楊,叫楊佐銘。時恩的爺爺。他們要找的女子,是楊佐銘曾經的愛人。曾共過一段患難,結婚,生子。但后來一場瘟疫,令他們不得不逃離家鄉的小鎮。便在奔走的途中,她和他們失散了。
時恩說,我爺爺已是病入膏肓的人,很多記憶都不在了,惟有奶奶,他這一生都惦念著。這終究是憾事。爺爺一直記得,他們失散以前住的地方,就是翠花街七十二號,所以我們從南京來了廣州,明知找不回什么,但也算是了卻爺爺的心愿了。
我仔細地聽,暗暗唏噓。這樣的人,這樣的情,當真如神話一般美麗,不由得,對這位神色癡呆的老人肅然起靜。
我提議時恩和他爺爺暫時住在家里,這屋子畢竟是老人曾居住過的地方,我想他在這里,也許可以找出一些消失的記憶。總好過一片空白,滿盤皆落索。
我是戲子。隔三差五地在戲院唱。時恩有時也會帶著爺爺來聽戲,然后他送爺爺回家,再返來接我。好似駕輕就熟。我亦沒有忸怩推搪。多多少少,我對時恩是心存好感的。
有天深夜回家,還在巷口,就見里面火光沖天。時恩慌了神,無論我怎樣拖住他,也沒能阻止他闖進火海。很久很久,他們都沒有出來。
我的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臉卻被映得通紅,手心有汗,似淚珠那樣晶瑩。
左鄰右舍的人聚集過來,用微薄的水往火海里潑,那么的無濟于事。我終于哭起來。在這樣的時刻,我知道,時恩是那么重要。
但,我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講。
時恩和他爺爺,就像朝去暮來的夢,華麗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抓不住,便看著他們從指尖溜走。
廢墟。兩具燒焦的尸體。我眼前發黑,昏迷過去。
××廳將這起事故當作意外處理,草草地記錄在案,沒有多加追究。
后來我在城西租了一間閣樓,搬出了那座只剩下廢墟的宅院。沒多久,無聊的日報上,便登出翠花街七十二號鬧鬼的新聞,寫得似模似樣。突然有奇怪的念頭,自我腦中一閃而過。我回了趟舊宅。
附近的住戶,多數都已搬離,鬧鬼一說,由此顯得更加真實。我踏進大門的那一刻,一陣風吹落了屋檐上的蜘蛛網,有一縷附在我的睫毛上,我用手指小心地除去,隨即我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響,像是誰打破了瓦罐。我倒抽一口冷氣,退出兩步。
然后我看到門環,很干凈,我再看看自己的手,沒有半點污濁。我給自己定了定心,緩緩朝屋內走去。客廳、后堂、花園、走廊,原形尚在,但面目全非,四處都是焦土,朽木糜爛。
打破瓦罐的聲音再次出現,這一次,微弱了許多。我循著聲音過去,在廚房,我看見一個人趴在地上,伸長了手,試圖要拿一片破碎的瓦,里面有殘余的水,但是那樣渾濁。我趕緊從水缸里捧了一把還算干凈的水,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他抬起頭來看我的時候,我抑制不了內心的恐懼,尖叫著,手里的水也灑在地上。
他是楊佐銘。
然后我知道了那場火原來是有匪徒闖入了宅子,他在與之糾纏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案頭的蠟燭。兩具燒焦的尸體,一個是時恩,一個就是那喪盡天良的歹徒。當時他從后門跌出火場,全身上下還有或輕或重的燒傷,那張臉,更是面目全非。鬧鬼的傳言便是由此而起。
但楊老爺堅持不肯同我到閣樓居住,他說孩子,我這樣會嚇壞你。低頭的一剎,我看到了他腐爛的容顏下絕望的哀傷。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過度的驚嚇,他雖然也經常咳嗽,步履蹣跚身形佝僂,連嗓子也被大火灼傷,變成沙啞的,晦澀的,像魔鬼的低吟,但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
我勸不了他,于是每天都給他送新鮮的飯菜。他總是穿著黑色的長衫,戴著一張京劇的臉譜,頭頂罩著斗笠,連雙手都戴著皮革的手套。我去,通常都見他坐在后院的雜物間里,陰影之中,他的呆滯和從前雖然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我總在轉身的時候偷偷落淚。心傷倍增。
我叫他爺爺,我知道他的疼痛,如果可以代替時恩,愈合他心底的窗洞,我想時恩泉下有知,亦會對我感激,將我銘記。事已至此,我能奢盼的,惟有這份虛無。
有幾日,大帥請戲班到府中唱堂會,我無暇分身,便將爺爺托給鄰居六嬸代為照顧。及至再回來,這廢墟一般的宅子,竟然翻新了幾成。我訝然,轉頭想去六嬸家問個明白,卻看見一個男子,軍裝,皮靴,衣著鮮亮。他就站在大門外,沖著我微微地笑,他說,宋小姐,這份禮物你可滿意。
我自然認得他。姓姜,是大帥最得力的助手,有軍長的頭銜。我們曾在戲院碰過幾次面,難得他待人還算親和,沒有囂張跋扈的氣焰,我也就不必對他冷眼相向。我說姜軍長的一番心意,珈彤實在感激。他說那么宋小姐能否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心頭一緊,卻不好推辭。我說,請講。他說以后只要不在公眾的場合,你叫我子沅,可好?
我暗暗舒了一口氣,又為自己方才的多心忍俊不禁。
宅院恢復了不曾被焚壞的模樣,焦土的氣味,亦被后院新栽種的桂花樹的香氣掩蓋。少沅隔三差五地來,帶燕窩一類的補品,或者名貴的狐裘。
眼看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我想起時恩曾跟我講,南京的冬天是可以看見雪的。我出生至今,對于雪,從來只是聽說,廣州原本就是少雪的地方,即使寒冬臘月的天,雪花也不是輕易能見的。所以當初時恩對我描述南京的某一場大雪,我的眼內充滿希冀,他說我看上去像個天真的小姑娘。
小姑娘。我喜歡他將這個形容加諸于我身上,帶著甜甜的寵溺,我幾乎醉在其中。
然,美眷如花,流年似水,誰都敵不過。
我與少沅在走廊上談笑時,我并不自在。雜務間被改成密室,那遍體鱗傷的老者就藏匿其中,少沅不是不知道,他也曾替我勸說爺爺搬回廂房住,但爺爺看上去始終冷漠而委頓,不說一句話,我們都沒有辦法。是以每次經過,總是憑空的覺得緊張,仿佛有一雙燃燒的眼睛,在暗處,閃著寒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