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大陸，滄臨州。

往南是連綿不斷的山脈，州內除卻零星城池之外還散落著數以萬計的村莊部落，乃是大陸香火最為興旺之州。

玄溪賀宗的四周傍著天定群山，與山脈交匯相容，每當初日黃昏之際，漫天淡紅色的霧氣便從壑中冉冉升起，襯得宗門有些虛幻縹緲。

又是一日清晨。

山間隱約嵌著的斑斕晶石映著朝陽初升時溫婉余暉，浮現出悠悠薄潤光幕，宛若一張大碗，籠罩在壯闊的宗門之上。

噹——

噹——

幾聲低沉綿長的晨鐘聲壓住了谷間報曉的靈雞，喚起剛剛結束盤坐晚修的弟子。

待得卯時后，宗門各處福地開始零星出現了打坐的身影，伴著長老們的傳道梵音，鞏固前一夜所得。

山脈之中，那紅霧還未散盡，幾位赤袍道人便乘著紅冠靈鶴沖破薄霧，直奔北山中的一座半舊茅屋。

“北然師兄~~~”

“北然師兄~~~”

說來奇怪，幾人明明都是老年面貌，卻口口一個師兄沖著茅屋呼喚，似乎住在其中的也同樣是一位垂垂老人。

散養在院落內的仙禽被威勢嚇的四處逃竄，一陣騷動過后才見木門緩開，從屋內走出一個滿是倦意的青年。

青年穿著一席有不少破洞的道袍，頭上用來束縛發髻的簪子也不知被他丟到了何處，滿頭亂糟糟的臟發和嘴邊的胡茬，很難不讓人看出這是一個極為邋遢的人。

“不知幾位師弟何事？”

“洛某在此處清閑慣了，可是交代過平日里莫要來打擾。”他打著哈欠，捏了捏眉心。

“北然師兄，師叔讓我等來喚你去宗主閣面議一事。”

“不去不去。”一聽是宗主師叔傳喚，洛北然立馬擺手拒絕。

那老人家，仗著活的比自己長那么一兩百年，總是在半年一輪的更年周期里叫自己過去念叨，一次就是七日。

“你若是不去，師叔便要和你算十年來的總賬。”

“總賬？笑話！我洛北然生的坦蕩，一身胸襟豁然！從來只有我為宗門貢獻的份！何談總賬！？”

洛北然大袖一揮，滿臉坦然。

“那既然師兄如此行得正坐得端，師弟們也不打擾了，只怕到時候師叔做出什么事情……”

“不過還是提醒一句，聽說師叔最近一直在凝練一門低階的天雷陣法。”

幾人只要把話傳到就行。

見洛北然如此無所謂的態度便作罷，轉身騎鶴離開，只留下幾道淡黃的尾氣。

“天雷嗎…”

洛北然依舊不做聲色，一臉淡然的緩步回到茅屋中。

半刻后，茅屋下地面巨震，山谷某處一個洞窟之中飛射出一個干凈整潔的洛北然。

………

宗主閣距離天定北山有百里路程，洛北然手中掐訣，爬云而來，趕在了幾位告狀師弟的前頭。

“北然吶。”

“你可知宗門為何喚做玄溪賀宗？”

“……”洛北然不語。

依照往日的慣例，宗主師叔總要先感嘆一番天道輪回，再梳理一遍玄溪賀宗的上下八千年傳承。

“這滄臨州在萬年前本是連綿山脈，荒無人煙，那時的凡人皇帝有了拓荒的想法，但苦于勞民費力，無奈之下祈禱上蒼天降神跡助其開荒。

當時的玄、溪、賀三位老祖受命于青帝，共同施法，在這滄臨州連降了數十年的響雷，炸毀山巒無數，待凡人皇帝入主后留下了宗門傳承離去，便是如今這玄溪賀宗！”

老宗主話了，略顯渾濁的眸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金紋白袍，滿臉褶皺中淺藏著自豪。

洛北然無奈點頭應和，這故事他聽了不下五十遍，自從百年前師父去世之后，師叔總要定期拉著自己談心。

“北然吶。”

“你八歲時入宗，到今天是第幾年了？”老宗主又問。

“回林師叔，正好一百五十年。”

“那你可知這百余年過來，你的同屆同門還剩幾人？”

“應該不超百人。”洛北然想了想。

按照每次傳喚自己的人來看，單次是五到十人，到了第八次才有重復。

再加上掌門師叔念舊，總愛使喚師侄一輩，所以就算平時洛北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能算的差不多。

“那你可知你的其他同門師兄弟們都破入了先天境成了宗門的長老或是供奉，收的有內門徒弟？”老宗主有些無奈。

修煉一途分為初入境，靈輪境，凝氣境，洗脈境，先天境，破障……

洛北然的天賦很強，至少在百年前那一代算是領頭的那幾個，年僅二十便成為洗脈五重的修士，距離先天境也不過區區五個小境界！

而那時，他的同輩最高也不過才剛剛跨出凝氣六重的邊緣。

可不知為何，從他師父外出遇難的死訊傳入宗門之后，他的修為進境便開始變得緩慢，直到停滯不前。

這一停，就是百年！

“師叔我問您，咱們修士修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洛北然趕忙打斷了他的絮叨，反問道。

“自然是為了長生與通天的手段。”老宗主想也沒想直接回答。

“那師叔看我可曾變老？”

“不…不曾……”老宗主從靈檀的木椅上坐起，盯著洛北然的俊俏臉龐研究了片刻。

“實在怪異，你不提師叔我還真沒在意！”

“洗脈境哪怕是梳理了體內的脈絡，延壽不過也才百年，且不會達到凍齡效果，為何你的氣息依舊平穩如少年，皮囊也未曾出皺？”老宗主驚疑道。

“師叔，你可見我是爬云而來？”洛北然拿起了老宗主桌上的仙山毛尖茶輕抿了一口，笑著說。

“！！！”

“你已是先天？！”老宗主有些激動。

他不求洛北然那逆天天賦恢復，但凡他能正常修煉且步入先天延壽二百年，也算對得起仙去的師兄！

那御空飛行正是先天的手段啊！

“依舊離洗脈六重差些……”

飲茶，停杯。

“師叔您莫要擔心了，師侄心里有數。”

在這天放大陸之上總是藏著一些奇特的異寶，得之便得機緣。

若是不藏的深些，恐怕會引來殺身之禍。

老宗主清楚洛北然的性子，十分穩健，不愛涉世過深，想來是藏著秘密，倒也可以理解。

不過既然他性命無憂……

“北然吶。”

“你既修煉無憂，總要為宗門分擔點責任。”

“去內門學閣中走一走吧，挑上幾個好的苗子收做徒弟。”

洛北然心中一驚，暗道不妙。

恐怕這才是他的目的！

“師叔，我這已經帶的有兩個賤徒，再收這事兒……”

“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那大徒弟十年前已經被你趕出去放養了，二徒弟也才收了一年！完全可以再帶幾個！”

“這事情就這么說定了！”

【檢測到問題：被迫收徒】

【選擇一：答應宗主并收徒，獎勵：十年壽元。】

【選擇二：主持一月后玄溪賀宗的弟子入門大會并收徒，獎勵：隨機手冊×1。】

【請選擇。】

“嗯？手冊！”

洛北然等了整整一年時間，終于再次等到了手冊。

原本不再收徒的念頭在這一刻動搖了。

算起來，他重生至今已過百余年，興許是前后世體質的沖突，那時起，他的修為就不再有進境。

苦苦等不來外掛的他心灰意冷，打算渾渾度過余生。

似乎是在四十年前，遲來的聲音終于在他腦中響起，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收了第一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