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茵湖水清澈碧綠，宛如平靜，湖岸邊是一排碧蔥蔥的柳樹，優雅而又閑適，低低垂落的枝條不時輕拂在水面上，掠起陣陣漣漪。

湖的北面坐落著規模宏大的加塞伯納城，中世紀風格，隨處可見巨大圓頂建筑，寬闊的街面上鋪滿青石地磚，大路兩旁開著許多店鋪。

此時正值下午時分，正是一天中生意最繁忙的時候，然而街道兩旁的鋪面卻多半數關著門，路上也只稀少行人，與往昔的熙熙攘攘相去甚遠。

剛從市政廳審計處出來，馬克·威姆斯重重往地上唾了一口，臉上表情既有憤恨又有無奈。

他是一名馬場主，經營著城外一片寬闊的牧場，他養的馬膘肥體壯體格雄健，因此銷路十分順暢。

他的主顧中，有的是加塞伯納城中的富商貴胄，這些人買來馬匹或是騎馬打獵，或是賭賽爭勝，他們的需求比較固定，而且長期維持著供求關系。

還有的是走南闖北的俠士，這些人看上了馬，通常連價格也不問，丟下一大袋錢就騎走。

還有一種就是與政府簽的合同，供應戰馬。

正因為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在加塞博納城中很有名氣，因此人送外號“馬公爵”。

他為人也十分豪綽，交了很多朋友，生意的順暢讓他積累了很多家資。

他這人又十分愛美，總是喜歡買漂亮的衣服鞋子帽子，穿得十分華麗，將自己打扮得很貴氣。

也許他覺得，這樣能讓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人，不再認為他是一個“馬夫”，而是可以與那些王公貴族并入一個行列的種類。

不過此時的馬克穿的卻十分寒酸。

一件破舊的皮大衣洗的發皺泛白，牛仔帽邊緣也已經綻線，一雙馬丁靴穿得變形，連后跟都磨平了。

他已經好幾年沒有買過新衣服了。

原本資財充盈的他變成現在的境地，還要從王國的法令說起。

克里亞王國地處大陸西陲，幅員遼闊，現任國王查理·龐特繼位之初勤于政務，勵精圖治，整頓吏治，發展生產，短短幾年便將國家發展的有聲有色，國力昌盛，民富兵強。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引起了鄰國拉斯特王國的警惕，害怕克里亞王國發展壯大后威脅到他的霸主地位。

于是拉斯特王國前任國王歐力谷·努爾瓦，以克里亞王國開采鐵礦侵占他們的邊境為由，親自率領三十萬大軍，對克里亞王國發動了進攻。

國王查理·龐特夷然不懼，率領二十萬大軍在邊境迎戰，并將拉斯特王國打得大敗，遣使前來請求議和。

最終賠償了軍費兩千萬鎊，又割讓了邊境的波希米和堪薩兩個州，查理國王這才罷兵。

這場戰爭被稱為克拉戰爭，馬克威姆斯的發家史，也正是從克拉戰爭開始。

由于他馴養的戰馬素質優良，穩定可靠，在克拉戰爭中發揮了關鍵作用，成為克里亞王國取得勝利的原因之一。

因此受到賞賜，得到加塞伯納西郊一大片地，并且與王國簽下了十五年的戰馬供應合約，至此他便從一個養馬的馬夫，搖身一變成為了馬公爵。

然而時事變幻無常，隨著國王年紀越來越大，身體因為戰爭所積累的傷病也慢慢發作出來，沒有太多的精力去處理政務，再加上王國舊有的封建農奴制度，導致王朝內部官員分黨立派，互相傾軋，貪污腐敗，蔚然成風。

各種苛捐雜稅名目迭出，好比繳納糧食的還要多交倉管費口袋費，車馬運送費。

繳納羊毛的還要多交雨布錢，紡織錢。

開設工廠也要交各種營業稅，雇人要交雇傭工人稅，解雇工人要交解雇稅。

開工期間要交工作稅，停工要交停工稅。

進貨要交進貨稅，出貨要交出貨稅。

馬克的馬場也要交各種名目繁多的稅。

“飲馬稅”，指馬喝的山泉河水等，地方政府表示水是政府動用了很大的人力才從山里引出來的，不能給你的馬白飲。

“陽光稅”，馬場的牧草需要陽光才能生長，因為有王國的庇護，陽光才能穿透云層照向大地。

“空氣維護費”，大量的牲口排泄的糞便，難免會產生污濁的空氣，因此要交空氣維護費。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稅，數不勝數。

再加上別人也要交稅，光顧他馬場的客戶也就沒有那么多閑錢了。

與王國的戰馬供應合約還沒有到期，要是停止馬場的經營，還要賠償一大筆違約金。

綜合以上多條因素，導致以前闊綽的馬公爵現在也變得窮困了。

他每年要向王國交四次馬，每次五百匹，前兩天，使者去他的馬場將準備好的馬給接收了，開下單據給他，今天他便是到審計處結算馬資的。

在以前，五百匹馬可以值兩萬磅，可是如今，扣除這樣那樣的稅之后，他總共得到八千鎊。

一想到還要支付馬飼料三千鎊，馬具鋪的三千鎊，還有一些零散的開銷，馬克便頭痛不已。

拍了拍舊皮衣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帽子，馬克走進了街邊一家店鋪。

這是一家速食店，面積不大，擺著六七張桌子，來這里吃東西的多是一些附近的工人農民，趕馬的，捕魚的，以及其他的一些底層勞動人民。

這家店的食物都很便宜，花上二十個便士就能買一份面包加一碗奶茶。

馬克剛走進店里，店主就笑呵呵的上來打招呼：“馬公爵，你好啊，照舊？”

馬克點了點頭自己揀了個位置坐下。

店主是一名六十多歲的老頭，名叫莫扎特，佝僂著背，中年喪子老年喪偶，孤身一人經營著這家速食店。

以前馬克闊綽的時候，別人向他打招呼時叫他馬公爵，他雖然連連搖頭道不是公爵，內心卻十分享受這個稱謂。

在經濟頹了之后，別人再叫他馬公爵，在他聽來卻像是譏刺。

不過莫扎特從以前便一直叫他馬公爵，為人又很和善，每次見到他都熱情招呼，所以馬克并不以為意。

很快莫扎特把他的東西送了上來，招呼他慢用，馬克點點頭，開始吃了起來。

此時店中也有十幾個人，看穿著打扮都是附近的工人，下了工之后來這里吃飯。

此時大伙正圍在一堆，饒有興致地聽一名教士打扮的中年人講故事。

只聽那名教士講道：

自從那皮特農出任密羅州長官后，貪污受賄無惡不作，濫用職權欺壓百姓。

別人打官司，誰給的錢多他就判誰贏；地方工程項目，誰給他送的禮多，就交給誰做。

這一年鬧饑荒，上面撥下賑災糧款，他竟然又打起了主意。

上面規定每天放糧五千斤，他只放三千斤，剩下兩千斤便歸入了私庫。

給百姓發放的生活物資，它全部換成低價的劣質品，報表上寫的卻是規定發放的物資價格。

有人將他的行為告到了議會，議會派下特使來調查這件案子。

負責這個案件的是主管政法案件的福克斯大人，福克斯為官多年，公正無私，明察秋毫。

不過皮特農得到了消息，在福克斯大人來到之前，便將一切該發放的物資都如數發放，賬目也做得天衣無縫。

福克斯大人查來查去查不出半點端倪，雖然心中起疑，表面上卻夸獎皮特農忠心為國廉潔奉公，勉勵他繼續為百姓造福，并表示自己明天就會回歸國都，向國王稟報他的功績。

皮特農大喜，連連向福克斯稱謝。

當晚福克斯大人召見手下侍衛佐治，佐治稟報說自己與皮特農的會計師塔利原本是同鄉，少年時因爭奪一個女孩鬧得不愉快。

福克斯大人知道之后便委派佐治去找塔利喝酒。

佐治到了塔利的住處，塔利準備了酒招待佐治，兩人邊喝邊聊，提起少年之事都唏噓不已。

待酒喝了七八分之后，佐治漸漸將話題引到了當前際遇，環顧了一下屋內陳舊的擺設，表情似乎很同情的道：“老哥，你在這州府做會計，工資又低，又沒油水可撈，你看你混到現在還是這副樣子”。

說著連連搖頭，繼續說道：“我在政法部當差，那待遇可就好的多了，不光每個月的工資是你們這些基層公務員的幾倍，但凡大小官員來往辦事，總免不了會給兄弟們一些……”

說著嘿嘿干笑兩聲，左右狐疑地看了兩眼，手上做著撮錢的動作。

“你看我現在，吃喝不愁，在皇城還有一棟大房子。你要是愿意，我給上面說說，給你安排個差事，提攜提攜你，也不枉咱哥倆交好一場。”

這個塔利是皮特農的心腹，負責處理皮特農的一切賬務，深得皮特農信任。自然也就能分得許多油水，光是房子就有好幾棟，還有大量田產地產以及工廠股份。

聽他如此說，塔利冷笑兩聲，心想佐治井底之蛙，自以為在皇城里當差就了不起，卻不知越是遠離皇城，能賺到的越多。

嘴上卻說：“謝謝兄弟的好意，不過我過慣了清貧的生活，習慣不了皇城的繁華，也沒有大的志向，能夠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