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進入夢鄉中的李憫，感到臉上那若有若無的涼意，便很快轉醒。

視線穿過屋內的黑暗，怔怔看著屋頂那腕大的破洞。

當一滴饞豆大的雨滴，帶著涼意穿過破洞砸到額頭上時，他才明白過來。

屋漏偏逢雷陣雨。

他不慌不忙從被窩里爬起，伸手拉動墻邊燈繩。掛在墻壁上的燈泡頓時發出泛黃的光芒，將房間照亮。

這是間只能放下一張床的小屋，墻壁是四面薄薄的鐵皮，屋頂是一張類似塑料材質的布匹。

與其說這是房子，不如說是棚子。

騰出地方，將臉盆放到床板上接雨。

“還好只有這一個洞……”

李憫不由慶幸，如果再多出一個洞來，他就沒有這么輕松了。

他感受到肚子里腸胃翻涌，胃里發出了一種怪異的聲響。

李憫摸了摸干癟的肚皮，算起來，快兩天沒好好吃上一頓飯了。

強烈的進食欲望，讓他有種不顧臉面去向樓下的房東，或屠夫要點食物的沖動。

隨便什么都行，李憫保證，即使是發霉的饅頭，自己也一定能吃出雞腿的感覺。

先是咽了咽口水，他又搖了搖頭，打消了這種丟人的念頭。

“吃飯我會餓，不吃也會餓，既然必會餓，為何要吃飯？”

為了使自己堅定，不被饑餓感打敗，李憫給自己一定程度的心里暗示。

伸手摸向墻壁，李憫將掛在釘子上的半個鏡子，拿了下來，照向自己。

原本應該是花瓣形狀的鏡子，現在只剩下了一半，殘破的鏡面上有數道淺淺的裂痕，人臉照映進去，便在里面歪歪扭扭了起來，但大致也可看清。

――扭曲的鏡面里，呈現出了一張如同干癟橘子皮褶皺的臉。

這張老臉蒼白的毫無血色，如果不是左眼紅腫，眼眶周圍有淤青，那么這張臉就如同一位將死的老人。

“噔噔。”敲門聲突然從背后傳來。

房間太小，李憫雖然坐在床上，但同時，也依在門上。

將鏡子掛回墻壁，敲門聲讓他隱隱感到不安。

深更半夜，大雨磅礴，突然有人敲門，總會讓人不安。

想了想自己的情況，李憫覺得自己不安的有些多余，同時，他想起一個可能――是不是于叔回來了？！

頓時他有些激動，從床上站起身，拉動門閂，將木門向外緩緩推開。

“轟隆隆！！”雷鳴恍若咆哮。

視線伴隨著電閃雷鳴朝門口望去，李憫心臟不由猛地一跳。

雨夜中，一道仟痩的身影聳立，手中拿著一把散發寒光的斧頭。

望向對方的臉龐，李憫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掩藏失望道：“房東太太，有什么事嗎？”他還期待是于叔。

屋內昏黃的燈光從李憫身后溢出，不難看到，房東太太四十歲上下，有著較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膚，身子雖然瘦小，卻該有都有，保養的極好。

“大爺，你好。

“于哥回來了嗎？”

聽聞李憫的疑問，蘆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踮起腳望了幾眼屋內，以反問表明自己的來意。

李憫搖搖頭，不漏情緒的說道：“沒有任何音訊。”

蘆嬌“唉”了一聲，寬慰道：

“看你半夜燈還亮著，還以為于哥回來了……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想……”

正說著，她才注意到對方的異常，詫異道：

“你眼睛怎么了？！”

“呵呵，不小心撞的。”李憫搪塞過去。

猶豫了一下，蘆嬌也不好多問，她裝作不在意的提起另外一件事：“那個，大爺，這個月房費應該就快要到期了吧？”

其實房費一個星期前就該交了，蘆嬌怕對方受激，故意裝作記不清的樣子。

未等李憫出聲，她連連擺起小手，噙笑道：

“你別誤會，我可不是專門來要房費的，只是順帶一提。

“女兒想用衛生間，家里的衛生間出了點問題，還在修理，這里也只有樓頂還有多余的衛生間，她一個人害怕，非要我陪著。”

她左手拿著雨傘，右手握著一看就極為鋒利的斧子，手擺動間斧頭也霍霍生輝。

聽完房東太太的解釋，李憫探出腦袋向鐵皮房左側望去，那里有一間磚和水泥建造的洗手間，光芒從門縫溢出，里面有人打著手電筒上廁所。

裹了裹肩膀披著的淺藍色外套，李憫低頭稍作思考，然后抬頭決定道：“明天晚上，最遲明晚我會把房費給你。”

“哎呀，真的不著急，您要實在困難可以少付點房費……”聽到明確回復后，蘆嬌客套話不要錢的往外蹦。

李憫也只好堆起笑容，他拎的很清：“該多少就多少，你還有別的事嗎？”

言外之意就是準備關門了，對方很熱情，但這種熱情卻不知為何，總讓他感到不舒服。

出乎意料，房東太太點了點頭，說道：

“我老公出差不在家，孩子也才剛成年……”

她頓了頓，補充道，“相信你也聽說過，咱們城中村附近，出現了一位‘連環變態殺人魔’，十天連接作案，昨天隔壁街就死了一戶，離咱們這么近，這實在讓我放心不下。”

李憫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知道她自會往下說。

“這是我從樓下殺豬的屠夫那里借來的一把匕首。”

蘆嬌說著，將斧頭依門而立，從口袋里拿出一柄小巧的匕首，遞給李憫。

下意識伸手接過，李憫在感到意外的同時，多少有些明悟了對方半夜敲門的真正意圖。

蘆嬌大方坦誠道：

“其實我過來，主要目的就是囑托這事。

“這里雖然是屋頂，但卻只有二層，再加上棟棟相連，即使鎖好門窗‘殺人魔’也可以通過左右屋頂翻越過來。”

遲疑了一下，她說道：“如果于哥在就更好了，聽說他練過古武……”

原來她陪女兒上來的同時，是打算給于叔提供武器，守護屋頂，這會讓她更有安全感。

“咯吱――”廁所門開，一道高挑的身影打著手電筒走了出來，蘆嬌見狀連忙走了過去，在暴雨中給女兒撐傘。

李憫扭頭望去，和白天扎著馬尾不同，蘆香玉披散著頭發，秀美的五官讓他忍不住多看兩眼。

“爺爺好。”蘆香玉很有禮貌的對李憫打招呼。

露出一個只有自己懂的苦笑，李憫沒有出聲，默默點頭當做回應，同時，不著痕跡的往前站，擋住對方視線，以免讓蘆香玉看到自己屋內的窘境。

在女兒面前房東太太不再提起“殺人魔”，與李憫打了招呼，便撐著傘，被女兒挽著胳膊走下樓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李憫心中不由泛起苦澀。

呵呵，爺爺……

如果說出我實際年齡，怕是要嚇壞你們。

我今年只有十六歲啊！

天上雷鳴轟轟作響，蘆香玉在將要消失在樓梯口時，鬼使神差般回頭望去。

轟鳴電閃間，她透過雨幕，看到了一頭銀發似雪，身形佝僂，衣衫單薄的李憫站在鐵皮房門口，一種老年的孤獨感受在她心中猛然升起，這迫使她將母親的臂膀抱的更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