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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石塘鎮的啞鐵匠
冬日的大地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夜幕降臨,整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頑皮的雪花肆意而散,整個石塘鎮都被披上了一層皎潔的白袍。
與其他地方的清灰冷灶不同,排檔一條街的石塘鎮后街上,每到了這個季節,臨街的大大小小火鍋店,總算迎來了期盼已久的好生意。
“哥倆好啊!八匹馬啊!六六順啊!五魁首啊!...”。
此時街道旁邊的大排檔里,人聲鼎沸,三五好友推杯換盞,滋滋作響的火鍋里熱氣騰騰,好不熱鬧。
“吱呀...吱呀...”。
昏暗的街燈之下,一個步履瞞姍的長發男人,渾渾噩噩的慢步而來。
讓人詫異的是,在這天寒地凍的鬼天氣里,他的身上只是隨意披著件上了些年頭的軍大衣,里面只有一件深灰色的小背心,他那張布滿了胡渣的模糊面龐,很難讓人看出他的真實年齡。
就是這樣一個人,總體給人的感覺有些邋遢,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頹廢味道...
“咦?”
“快看,是那個鐵匠!”
隨眼尖的人一聲吆喝,許多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扭頭望去。
“后街的啞鐵匠?”有些不曾謀面的人,不禁出聲詢問道。
這啞鐵匠可是石塘鎮的一大奇葩,雖說很多人并不認識他,但他的一些古怪事情,倒也略有耳聞。
“是啊,絕對的怪人!”最開始吆喝的那個小青年,明顯知道的事情更多些。
見他這么一說,閑來無事的眾人不禁來了些興趣。
與他同桌而坐的一個壯碩大漢,二兩白酒一飲而盡,齜牙咧嘴道:“說來聽聽。”
望著壯碩大漢臉上,一條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顎的恐怖刀疤,小青年縮了縮脖子,嬉皮笑臉的道:“雄哥,你老在里面待了幾年,不知道也正常。”
提起這茬兒,剛從監獄里出來的雄哥,明顯有些微微上火。
發現雄哥臉色有些不對后,小青年趕忙岔開話題道:“哥們兒幾個說說,這都21世紀了,開個鐵匠鋪子有意思嗎?”
“也是,現在超市里啥玩意兒沒有?”
成功吊起眾人胃口后,小青年繼續道:“就他那鐵匠鋪子,兄弟幾個有空真該去瞅瞅,里面盡是一些刀槍棍棒的,十八般武器都快被他搗鼓全咯。”
有些人不以為然道:“這有啥,要說咱們石塘鎮臨海而建,平時多多少少也有點兒游客啥的,鎮上做工藝品生意的也不是沒有?”
成為焦點的小青年嘿嘿一笑后,繼續道:“話是這樣說不錯了,但是兄弟你肯定沒見過他鑄造的物件兒,有個鬼的游客會買啊!說句不好聽的,隔壁菜場的幾個殺豬屠夫,就是他的忠實客戶了。”
“吱呀...吱呀...”。一陣積雪碎裂的腳步聲自遠而來,愈發臨近。
“他丫就不冷么?”愣愣的望著來人腳下一雙驚世駭俗的人字拖,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的一個哆嗦。
要知道現在外面的氣溫已經零下了!
“腦子有毛病。”微微撇了眼,雄哥白眼一翻道。
“雄哥,這家伙聽說身手相當了得,尋常三五人根本近不了身!”小青年繼續爆料道。
“真的假的?”
這啞鐵匠不過也就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材算不得多強壯,看他走路都有點兒晃晃悠悠的,就這模樣能是高手?雄哥深表懷疑道。
“雄哥,你老號稱拳打四方,腳踢八路,身手整個石塘鎮能排第一,要不上去比劃比劃?”
“是啊,就憑雄哥那身手,一挑十,絕對不在話下!”
“開什么玩笑,這啞鐵匠一個回合,準被KO。”
同桌幾人不禁開始慫恿起來,這大晚上的反正閑得蛋疼,何不找點兒樂子?
被人夸得有點兒找不到北,此時又是酒勁上頭,雄哥“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然后便見他晃著膀子走了過去。
“啞鐵匠。”
聽到聲音,那被稱作啞鐵匠長發男人,捋了捋額間的亂發,緩緩抬起頭來。
那是一雙波瀾不驚,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有動所容的昏暗眼眸,一片死寂。
對著來人略一點頭,只見他慢慢的繼續向前走去。
“嘿,別走啊,跟老子比劃比劃。”
雄哥哪知道,這啞鐵匠根本就懶得鳥他,似乎沒有聽見一般。
“靠!”本來心情還不錯的雄哥,頓時上了火氣,在這石塘鎮一畝三分地兒上,平時誰見了他不得點頭哈腰的。
直接追上去擋在他身前,雄哥跳腳便是一頓大罵:“你丫耳朵也聾了?”
讓雄哥抓狂的是,這啞鐵匠完全將他當成空氣,看都不看他一眼,繼續向前走去。
無視!
“啊!”脾氣火爆的雄哥直接跳起,手掌一緊,猛的一下便揮了過去。
其實啞鐵匠本來不想出手,奈何雄哥這一巴掌劈頭蓋臉而來,所以他動了。
“砰!”
幾乎沒人看清他怎么出手的,一下刻,雄哥直接爬在雪地上,人仰馬翻。
啞鐵匠繼續向前慢步而去,仿佛這一切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哈哈...哈哈...”。大排檔里的眾人差點兒沒笑背氣咯。
聽著這刺耳的嘲笑聲,雄哥眼里忍不住一陣寒光掠過!被人摔了一個狗吃屎,如果就這么任由此人離去,那他雄哥還怎么在道上混?!
想到這里,只見他惡狠狠的盯著啞鐵匠的背影,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來!
“媽蛋!給我站住!老子今天要弄死你!”
讓人詫異的是,渾渾噩噩的啞鐵匠一聽這話,還真的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
不過一下刻,所有人直接傻眼了!
此時只見啞鐵匠掀開身上的軍大衣,莫無表情的看了雄哥一眼后,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那模樣分明在說:來呀,老子讓你弄。
“我草!”
任他雄哥再好的脾氣也得抓狂啊!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臉!
“啊!”已然被怒火沖昏頭腦的雄哥,猛的一下便沖了過去。
“噗嗤!”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一抹猩紅瞬間在啞鐵匠腰間顯現!
“啊!——殺人了!”愕然的望著這一幕,本來還存著看戲心思的眾人,頓時嚇的面色蒼白。
愣愣望著手中鮮血淋漓的刀子,罪魁禍首的雄哥忍不住的打了激靈,終于醒酒了。
“你!”
不過讓所有人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的是,啞鐵匠并沒有倒下,此時竟然還在笑!
是的,就是在笑!
“原來依舊能感覺到痛楚啊。”
心里這樣想著,自嘲一笑后,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啞鐵匠晃晃悠悠的繼續向前走去,仿佛跟個沒事人一樣!
又有誰知道,他那腰間的傷口,其實早就已經愈合了呢?!
老云酒鋪。
石塘鎮最老字號的酒家,賣的都是些自家釀制的燒刀子,老板自然就叫老云了,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最顯眼的就是相貌普通的老臉上,那顆始終淡不下去的酒糟鼻。
耷拉個腦袋杵在柜臺邊兒,望著門外走過一個打扮時髦的小辣妹,老云瞪著眼珠子哈喇子流了一地!
“嗯...此女胸有大志,波瀾壯闊,他日必成大大大器呀!”
“吱呀...吱呀....”。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老云趕忙伸長脖子探去。沒聽電視里說么?多看美女能長壽呢!而且看看不花錢,不看白不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眼瞅著一個頹廢人影進入視線,竟然不是期待中的美女,老云也不慪氣。
這可是他的老主顧了,這人有個習慣,每天掐著點兒的來買酒,要不然老頭兒我早就暖在被窩里看小電影了,這么大晚上的不關門,不就是為了等他么。
換作一般客戶,老云肯定得套套近乎,不過知道來人是個啞巴,所以老云也就沒怎么搭話。
接過來人放在柜臺上的塑料瓶子,老云麻溜兒的便從壇子里鉤起酒來,老樣子,老白干,三斤!
老云現在也算是習慣了,剛開始的那會兒吧,哪怕自認為酒量能在整個石塘鎮排第一的他,也多少有些傻眼兒啊!每天三斤,風雨無阻!他甚至懷疑這啞鐵匠是不是拿這65度的老白干當水喝。
從破舊大衣中掏出張皺巴巴的票子遞給老云后,啞鐵匠提著瓶子耷拉個頭,緩緩的慢步離去。
昏暗街燈下,他那略顯落魄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與街道兩旁的萬家燈火,格格不入.....
這是一間位于后街最角落的店面,店面的門頭上甚至連塊廣告招牌都沒有。
“轟....”。隨手拉起鎖都沒有的卷閘門,啞鐵匠拖著步子走了進去,沒有開燈。
輕車熟路的找了個板凳兒坐下后,只見他提起手中的瓶子,猛的就是一頓狂灌。
“咕咚...咕咚...”。一股甘洌的酒水伴著辛辣入口即逝。
余留在嘴中的,唯有苦澀...
放下手中的瓶子,啞鐵匠抬起昏暗無光的雙眼,整個人毫無意識的向門外走去。
“呼呼...”。
冷冽的北風吹來,夾雜著些許的雪花飄落在他腳下,他好像完全沒有知覺般,就這么任由冰冷刺骨的晶瑩,慢慢覆蓋上他那赤.裸著的雙腳。
冷,那是對于胸口還有溫度的人而言。
身體的寒冷遠遠抵不過內心的冰涼。
呆呆的望著這漫天飛舞的風雪,啞鐵匠昏暗蠟黃的雙眼中,毫無焦點。下意識的他抬起手,任由雪花飄落在他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上,怔怔入神...
雪花。生于天,落于地,這之間的過程便是它們的一生。
街道兩旁光禿禿的樹林。它們逢于春,凋于秋,這之間的季節便是它們的一生。還有遠處依稀能看到影子的人們。他們,孕于胎,終于死,這之間的歲月便是他們的一生。
而我呢?
猛然握緊一雙蒼勁有力的大手,任由略長指甲硬生生的刺到血肉中,啞鐵匠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般...
而我又算什么?
我的一生,又當如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