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細細密密的雨一連下了三天，也沒有停歇的樣子。但是，這對于生長在江南的人來說，以經習以為常，江南本就是個多雨的地。

位于東街秦府的后院內，一小小的院子里，十歲的四娘正坐在窗沿下，手里拿著一個繡繃，正聚精會神的繡著手里的牡丹花，雖只繡了一半，但不難看出，小姑娘的繡技還稍顯稚嫩。

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綿布衣裙，頭上戴著一朵白花的珠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家中有親人亡故。

此時，一七八歲的小丫鬟一只手掀起門簾子走了進來，把手上端著的托盤重重的放在桌上，小臉通紅通紅的，一看就知道氣得不輕。

“小姐，先過來用午膳吧，那花樣子什么時候也可以繡，也不差這一會的功夫。”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的把飯菜擺到桌上，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平時做習慣了的。

四娘放下手中的繡繃看向窗外，都這個時辰，難怪她有些累了，抬手揉著脖頸。

九兒見了，立馬就過來幫忙。

雖來到這有半年多的時間，但還是有些不習慣讓別人來伺候。

“好了，九兒，你下去吃飯吧，不用在邊上候著。”

起身走到桌邊，看著桌上那一日比一日還要差上幾分的飯菜，四娘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拿起筷子就開始吃。

九兒站在一邊沒有下去，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小姐說這些，可她真的是忍不了了。

“姑娘，再怎么說，你也是府里的姑娘，姨娘才剛去世沒幾個月，大廚房的孫婆子就敢這么苛待你，她也不怕老爺怪罪！”

四娘聞言不置可否，她那個父親要是真的有一點關心她，就不會在她姨娘去世沒兩個月，就同意她那嫡母，讓她搬到這小院里來。這些個下人也都是看著上面的主子行事，主子都不在意，她們又怎么會上心。深宅大院內，這種手段也是常有的事，她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姑娘，這以后的日子我們可怎么辦，總不能這樣見天的讓人給欺負了去！”

“九兒，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這雖然是在我們自個的院子里，可你這話保不齊就被人給聽了去，要是傳到了夫人那里，就是你家姑娘我也是保不住你的。”

九兒一下子用手捂住嘴巴，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姑娘教訓得是，奴婢保證，下次不會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小丫頭，每次都這么說，可等到下次出這樣的事，還是管不住她的嘴。

這樣一打岔，九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四娘吃了一半，就把碗筷放下。

“我吃飽了，你端下去吧。”

九兒一看，姑娘又沒有吃完，忍不住勸道：“姑娘，你還是在用些吧，自從姨娘走后，你都瘦了好多，這要是姨娘知道，不知有多心疼。”眼里還的滿滿的擔憂。

“實在是沒什么胃口，你端下去吧。”

九兒無奈，也只好把碗筷收了。

出了屋子，往小院一側的一間偏屋走去，路上剛好看見在灑掃院子的喜翠。

“喜翠，過來吃飯了。”

“哦，我這就過來。”說完放下手里的掃帚，走了過來。

兩人到了屋里，九兒拿出兩個粗糧饅頭。一看到又是粗糧饅頭，喜翠的小臉立馬垮了下來。

“啊，怎么又是粗糧饅頭！”

“有這個就不錯了，你要是不吃的話那我可就吃了？”

“吃，誰說我不吃。”

看著九兒離去的背影，四娘心里很清楚，就連她這個做主子的都是這般光景，跟在她身邊的人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吃飽后，九兒就去大廚房送碗筷。到了廚房的時候，那些個廚房的婆子一看，四小姐的碗吃得那般干凈，都忍不住在那掩嘴笑。心想，還小姐呢，我呸，連她們這些個下人吃得都不如。

九兒人雖小，但心里也清楚這些人在笑什么，可奈何她人小言輕，在這些個婆子面前，說話沒有份量，只得氣紅了一張臉離開。

見到人走后，張婆子出了大廚房，向北邊的一間小屋走去，這里是專門用來燒開水的屋子。

大廚房的孫管事正躺在一張躺椅上，邊上是吐了一地的瓜子殼。

“孫姐姐，咱們這么做，上面若是知道，會不會怪罪下來？畢竟那位怎么說也是這府里的小姐。”

吐出口里的瓜子殼，孫婆子一臉的不屑，“那四小姐說的好聽點是府里的小姐！說難聽點還比不上我們這些個下人。現在李姨娘死了，三夫人又跟柳姨娘斗得歷害，誰還有那心思管四小姐怎么樣。”

“還是孫姐姐看得明白，不像老婆子我，這老眼昏花的，一輩子都是個幫廚的料。”

白了邊上的張婆子一眼，“得了，你好好的干，讓你兒媳婦明天過來，廚房里剛好缺個刷碗的。”

一聽這話，張婆子心上一喜，“這可真是要謝謝孫姐姐了，我明個就帶著我那兒媳婦過來。”心想，只要人能進來，憑她的本事，再給換個輕省的活計也不是什么難事。

要說年紀的話，孫婆子還要比她小上幾歲，但在這府里當差的，可不是按年紀大小來稱呼，而是看各人的職位。比如在各個夫人房里當差的大丫鬟，在府里去到哪，別人都得稱呼一聲姐姐。當然了，四小姐那里不算。

“我說張婆子，這都什么時候了，我那羊乳羹好了沒有？”

“孫姐姐稍等等，我去看看那些個愉奸耍滑的，這一會子功夫不盯著，就知道愉懶。”說完便朝著大廚房的方向走去。

孫氏躺在躺椅上，就等著那碗羊乳羹，這兩個月是越發胖了一圈。每天吃著從四娘那里扣下的好東西，又怎么會不胖。

氣呼呼的回到屋里，看見小姐坐在窗前繡花，連忙收住臉上的表情。這些事還是不要跟小姐說了，就算說了也徒增煩惱，看小姐這個樣子，八成是又要繡到掌燈十分，便退出屋子，去忙別的去了。

現在她們這院子里，也就兩個丫鬟，一天到晚可是忙得很，也沒有那么多的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