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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凡第一

楔子:

蒼穹山派安修門,有一平平無奇的外門弟子,名叫“明芄”。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個頑劣少女,不熟悉的人都喚她“師弟”。只因她像別的男人一樣喉嚨處有一塊滾動的喉結,再加上她剛拜入門派的那天,負責后勤弟子正好特別困,看她的時候打著哈欠,讓淚水迷了眼。甩手就給了她一套男弟子服。

明芄高高興興地撫摸著那結實卻不甚絲滑的面料,那是她短短幾年的人生里穿過的最好的衣服。

于是在初懂人事的年歲里,她對自己的認知出現了一些障礙……

幾年后。

“這里是男浴池,你一女修進來干什么?!”

明芄渾身赤條條的,聞言,一撩長發一昂首,指著喉頸處一小塊凸起,對那些慌忙遮羞的男修豪邁道:“看到沒?老子也是有喉結的。”

沒過多久,不出所料地,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裹得跟餃子一般,被丟出了門外。

棄楓掩面從樹叢里匆匆跑過來,沒等明芄左搖右擺地站起來,就手忙腳亂地兜頭給她套上一身外衣,然后警惕地觀望四周,拖著明芄就往山間小徑上遁逃。幸虧沒有人圍觀,否則,真叫個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回安修門的路上。

棄楓臉黑得塞鍋底,絮絮念叨:“我早就告警告過你了,你偏要去,這下可好,丟人丟到家了!”

明芄瀟灑地踱著步,一邊束起頭發,一邊滿不在乎道:“哼,我還沒看清呢,就被他們發現了,到底我和其他男人有什么區別?”

“不是跟你說了嗎,不是穿著男弟子服的就是男修。”

明芄反駁:“那我還有喉結呢?女修們都沒有喉結。”

棄楓不耐煩地脫口而出:“男女之間不只有喉結的區別。”隨后又心想:你那又不是喉結。

“那還有什么區別?”

“男的還有,還有……”棄楓冷漠慣了的臉上也顯現出一絲困窘。

“還有什么?”

“還有胡子,對對,女人不會長胡子。”

明芄單手扶著下巴,沉思片刻道:“誰說的?整個蒼穹派,只有掌門和兩三位長老有胡子,大多數男弟子也都沒有胡子呀。”

棄楓扭過頭小聲哼唧:“又不止是胡子。”

明芄耳朵賊尖,好奇追問道:“你再說,還有什么是男的有而女的沒有的?”

“還,還……”這回棄楓再也說不上來了,只恨恨地一跺腳,罵了一聲“明芄,下次在別人面前,不要說你認識我!”

說完他就氣鼓鼓地跑了,留明芄一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出凡第一

“嘩--”一盆涼水兜頭澆下。

“咳咳咳……干什么干什么!打擾小爺我睡覺。”

“好啊你明芄!”,穿著雪白衣袍的內門弟子氣勢洶洶:“日上三竿了還在睡覺!我師尊急著用仙丹,身為“丹符使”瀆職懈怠,害得我來跑腿還挨罵受罰!”

明芄立馬裝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說:“紹榮師兄見諒,我這就去送,然后親自去向長老請罪。”

“哼,下次你再這樣,我稟明了掌門把你趕下山去。”徐紹榮放下狠話,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明芄見那昨夜的洗臉水正安安靜靜地擺在桌案上,眼珠子在眼眶里提溜了半圈,然后撈起床邊一個茶壺蓋子,看準了時機,往徐紹榮腿上一擲,就讓他身子一歪一頭撲在了盆里,一身道袍也濕了大半。

“你干什么!?”徐紹榮怒目回頭,只見明芄扒拉著眼皮,吐著舌頭道:“我師姐說了,來者是客,師兄這么難得,怎么著也得喝杯水再走呀!”話音未落就兩腳一蹬從懸崖的窗戶上飛躍而下。就勢右手一撈,拽起早就放置好的一根粗繩,身子晃蕩兩下,落到了下一層的煉丹制符房里。

徐紹榮氣瘋了。這哪里是請他喝茶,這是因為自己剛才用水澆醒了她,所以赤裸裸的報復,自己潑在明芄身上的還是干凈的水,但被潑的卻是不知道洗過什么的隔夜水,腿上還受了一記重擊。一時氣得臉紅脖粗。沖著窗外大叫:“明芄,我要扒了你的皮!”

下面的丹符房內弟子們正緊張地干著活,一個身影從崖邊的窗戶敏捷地落下來,但大家伙兒也見怪不怪了,依舊忙著自己手里的事。

明芄穿過忙作一團的人群,順手抄起幾個點心,果子之類的放嘴里嚼著。雖說這是仙門的煉丹制符的場所,修士們大多已經辟谷,但是也兼為資歷尚淺的弟子做飯,以及給一些愛好吃食的修士做些點心。

“哎哎哎,那是給月清真君準備的點心,你給我放下……”

“嘶,明芄你怎么渾身濕噠噠的,別靠近我……”

“你又睡到現在?快把這些符箓送去辰華殿……”

她一一應過。一個灰衣少年急匆匆向她小跑過來,一面還要手忙腳亂地避開人群,神色匆匆:“你總算來了,把這個鼎送到掌門那里去。”

這下明芄不樂意了“送鼎是“器物使”的活兒,你找棄楓去,干我“丹符使”什么事兒啊。”雖說自己有時候也把活兒推給棄楓干,但是干別人的活就觸犯了她的原則了。

他們這些外門弟子,也有嚴格的分工與職務。明芄是“丹符使”,負責運送煉制好的靈丹、草藥以及符篆等,她口中的棄楓是“器物使”,運送的大多是器皿,如丹爐法器之類的。

聽起來挺高大上,其實通俗來說就是個跑腿打雜的。

“哎呦師妹,我也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棄楓他人啊,這兩天大家都特別忙,什么“群仙大典”啦,“七星試劍會”啦,大師兄也要出關了,你就多受累吧。”那名弟子不由分說就把那黑黢黢的東西放在她懷里,那重量差點把她砸地上。

明芄一邊在心里把棄楓罵了一百遍,一邊看看那鼎有沒有事,要是真在自己手里弄壞了,可就真一頓罰沒跑了。自己賴床偷懶摸魚事兒小,因為在外面都有棄楓和師姐陳素銀幫著干了自己的活兒。但若真把重要的仙器砸壞了,誰也保不住自己。

她氣喘吁吁地拖著鼎一步步挪動著,老半天才走到安修門與蒼穹派主殿之間的林蔭小道上。看著頭頂上內門弟子御劍嗖嗖地往四面八方趕,仙風道骨,好不瀟灑氣派,自己卻被這個鼎弄得死去活來。遠處開飯的鐘聲也響過了最后一遍。完了,今兒個又趕不上午飯了。明芄才十二歲,資質又差,根本沒有辟谷。摸摸肚皮,在心里又把棄楓唾棄一番,然后慘兮兮地念叨:“師姐,你在哪兒呀……”

“快快快,山門就快開了”,眼前閃過幾個內門女弟子的身影,伴著幾聲追逐催促。“已經整整半年了,可想死我了……”

“出來了嗎?大師兄出來了嗎?”

“哎你們等等我,我不認路……”

明芄也起了興致,生怕有什么好東西給錯過了。忙拉扯住一個急匆匆的女弟子,隨即變出一個討好的笑,問道:“抱歉打攪,請問師姐們急匆匆地,趕著看什么呀?”

那女弟子急著走,瞪了明芄一眼,不耐煩地說:“林大師兄要出關了呀!我們都趕著去迎接呢?”

“迎接?你們這些女弟子?”明芄大惑不解,不就出個關嗎?有幾個弟子和自家師尊在邊上行個入世禮不就行啦,干嘛這么激動。

這些女弟子的服飾還五花八門的,從內門長老的親傳弟子,到普通弟子,到守山門的,掃山梯的,統統都像蜜蜂見了蜜似的,語氣里還帶著嬌羞興奮膩死個人。

明芄不瞧不打緊,一眼掃過去,竟然看見自家最最親近的師姐也在那些女弟子之中。這可把她郁悶壞了,原來今日師姐到處找不見人影,就為了來這兒等著一個姓林的師兄出關?

她腹誹兩句,想要上前向師姐問個明白。這時,洞口的巨大青銅門緩緩打開,里面剎那間溢出了一陣渾厚的仙氣。不愧是首席大弟子,看來修為境界早已不是這些普通弟子可觸及的,對于明芄、陳素銀這樣的外門弟子來說,用云泥之別來形容,也不為過。

現場的歡呼聲瞬間把明芄淹沒,她只是在人群外圍,也被狂躁的人群推搡著往前涌去。她被女弟子們的熱情給驚呆了。現場百十來位女修也就算了,甚至還有幾十個男修士。男修士不比女修熱情四溢,所以大多聚集在外圍,但是他們不拘小節,兩個三個的跟疊羅漢一樣背著,舉著,肩扛著,希望占據高處的視線,就為了一睹這位掌門首徒的仙姿。作為修士,這些動作做起來一點兒也不費力。

她被擠得七葷八素,壓根不能好好觀摩,但在人潮的縫隙之中,偶然間竟也被她瞥到一眼。

那是一張清冷至極的側臉,嘴角帶著睥睨眾生的傲,眼底深藏數九寒霜的涼。因閉關半年之久,面色白若新雪,更顯得唇覆丹朱,眉若施黛。頭帶束發藍玉冠,身穿繡邊錦玉袍,配雪白內襯。腰系一柄藍白色鑲玉寶劍。身量清瘦頎長,被白袍玉帶修飾得恰如其分。神色冷漠坦然,步履沉穩,對著人群如狂的熱情也一絲不亂,連走路帶起的劍穗與發絲搖動的頻率都那么讓人賞心悅目,一塵不染。

此君絕非人間有,但問天人何下凡?

這就是她對林逸只一撇的感受。只是遠遠的,短暫的一眼,不知為何就能在她心中勾勒出這樣一副神仙下凡的畫面。仿佛早已有這樣一抹身影深藏在腦海,只等這驚鴻一瞥。

“阿芄?阿芄?”

“嗯?”耳邊傳來了素銀師姐的叫喚,明芄才回了神,發現那人并那百十來個師兄師姐早已遠去,她卻怔怔得愣在原地。

“師姐?你怎么在這里啊?”

“我才要問你呢,我跟著昕瑤師姐一起來湊湊熱鬧,沒想到就看到你愣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怎么了?”陳素銀關切地問,言語溫柔,神情關切。

“我,我也是來湊熱鬧的,嘻嘻。”明芄撒嬌地挽住了師姐的手臂,道:“這位林逸師兄就這么受歡迎嗎?我怎么沒看出來有什么特別的?”在師姐面前,她想表現得不那么花癡。

“那是掌門的首席大弟子,今后是要接任掌門之位的,不好直乎名諱。”陳素銀告誡了她一句,伸出手指戳了戳明芄的腦門。這是明芄從小就收到的“懲罰”。師姐對她幾乎有著一半的養育之恩,小孩子不聽話需要打罵,但她師姐溫柔善良好脾氣,平日里連偷魚的野貓都舍不得打,怎么會舍得這樣對明芄。于是每當明芄犯錯就戳一下她的額頭,以示警醒,做得好就摸摸腦袋,以表鼓勵。這待遇……其實跟對野貓也差不多。

“知道啦,知道啦。師姐,你也像別的女修一樣,喜歡那個林大師兄嗎?”明芄的語氣中隱含著一絲醋意,就像稚童的父母夸贊了別家的小孩兒一樣。

“這……”陳素銀也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那樣的一個人,大抵所有人都心向往之吧。”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臉也泛著微紅。她只是個平凡的外門女弟子,常常聽聞對這位天之驕子的議論與贊許,因她入門早,也親眼見過他兩面,每一次那人都是這樣前呼后擁的,她只能遠遠看上幾眼。

“沒想到這半年過去,他風采更盛了。”

“師姐你真喜歡他嗎?那就跟他說呀,師姐你又漂亮又善良,說不定他也會喜歡你呢。”

陳素銀聽聞,語氣帶著半分惱怒道:“你瞎說什么呢,我們這種外門弟子,連師父都沒拜,怎么能肖想人家這樣的……這樣的……”說著說著嗓門又低了下去。

明芄正想再辯駁幾句,這時,頭頂傳來一聲少年的呼喚,那聲音原是帶著三分漠然與清冷的,這時卻因匆忙與焦慮,顯得有些兇巴巴的:“明芄!你又跑哪兒去了,掌門要的鼎呢!”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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