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輝

《永修歷代詩詞選》是高宗華同志傾注了整整40年心血的一部書。

高宗華同志1946年出生于永修，祖籍是湖北省孝感市大悟縣。他參過軍，在部隊時任文書、副班長；進過廠，曾是縣農機廠的工人、車間主任；下過鄉，先后在白槎公社、江上公社、虬津公社（鄉）擔任人武部部長、黨委委員、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人大主席等職；從過文，主持縣文聯工作十余年，后提為副縣級待遇離崗退養。

從部隊的文書到縣文聯的領導，高宗華同志不僅是有緣于文，有情于文，更是有志于文。最讓他一生都為之魂牽夢縈的事就是出版一部永修的歷代詩詞選集，為此，他苦心孤詣，矢志不移。

1976年，高宗華同志在江上公社工作。江上的南坑村地處偏僻，山高林密，人煙稀少。但是他發現，就是這樣一個罕有人至的地方，山上竟然有大量的梯田遺跡，便由此揣測——這里乃至永修很有可能曾經一度繁華！遂而產生了探古修書的想法。最終，他把目標鎖定在收集古詩詞上，獨自開始了漫長而執著的采擷行程。

他騎自行車跑遍了永修的山山水水，尋訪各處古寺，踏勘各地碑文，查閱各姓家譜……2005年，他的兒子給他買了部摩托車，之后的五年間，他駕駛這輛車一跑就是八萬多公里，尋尋覓覓，風塵仆仆，“為伊消得人憔悴”，都是一腔采詩索詞的癡情。為擴大查閱面和考證詩詞出處，他成了一些圖書館和新華書店的常客，在縣圖書館查閱《古今圖書集成》，在省圖書館查閱《建昌縣志》《云居山志》《江西通志》及鄰縣縣志，在北京圖書館一泡就是三個月，在甘肅省圖書館查閱《四庫全書》等長達八個月，此外，他還閱讀了大量的唐詩宋詞讀本，包括李白、蘇軾等許多采集對象的詩詞作品集等。

前期編纂，全是靠他自己一點一滴的手抄筆錄，直到2003年，他才用上了電腦打字。歷經數十年，他已記不清文稿抄寫過多少次，更新了多少遍。

每每查對、比較，他無不是兢兢業業，有時甚至是廢寢忘食，更深夜闌仍苦研不輟。正是凡錄必證出處，不肯放過一個疑點，他原擬于1997年香港回歸時出書的計劃也不得不一再延遲。

前些時候，高宗華同志不幸被檢查出患有骨癌。手術后，他更是念念不忘出書這事，強撐著虛脫的身子，顫抖著手寫完了最后的一稿。當我們登門探望見到他時，他已是一個形銷骨立、舉步維艱的垂暮老人，沒有了往日那須發飄逸、精神矍鑠的“美髯公”風采。好在高老記憶力好，講話思路清晰，提及出書，他更是興致盎然，津津樂道，似乎疾病已然消禳。

高宗華同志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基層干部，素來也沒有驚天動地的事跡，但單以出版這部書一事而言，就堪稱是非常之舉。

宋真宗趙恒《勸學詩》云：“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這是從讀書可得實惠的角度勸人讀書，金口玉言，倒是直指世俗人心，來得爽切，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知識改變命運，學習成就未來”。讀書更能塑造新人，正如楊絳所言：“讀書，是為了遇見更好的自己”，又所謂“以詩詞為心”“腹有詩書氣自華”。《增廣賢文》上說，“世間萬般皆下品，思量唯有讀書高”，更是將讀書放在了至高無上的境界。

讀書如此，那么，著書則當在另一層面具有其應有的價值和意義。古人早就有“三立”之說，即“立德、立功、立言”，并將其稱為“三不朽”。古往今來，“立言”如同日月燈火，照耀著人類文明的進程。將人的思想言說托付于文字，化無形為有形，轉耳聞為目視，逮飄忽為恒定，是人世間驚天地泣鬼神之舉。文明接續，渡以書籍。赫爾岑說：“人類的全部生活都依次在書本中留下印記。種族、人群、國家消逝了，書卻依然存在。”我們之所以鐘情于兩河流域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殷墟殘存的甲骨文，致力于更早更豐富的考古文跡發掘，就是希冀文字的探燈將人類的文明里程回照得更加寥遠。

言由人立，人亦因言而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宋代張載的這句話可以說是道出了那些有遠大抱負的儒者對于人生的理想價值取向。人云：“天不生孔子，萬古如長夜”，極言孔子對于后世的重要。孔子受崇，最為根本的是孔子創立了影響世世代代的儒家思想。司馬遷《報任安書》中還列舉過一組圣賢立言的事跡榜：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賢圣發憤之所為作也……再看，柏拉圖《理想國》、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盧梭《社會契約論》、馬克思和恩格斯《共產黨宣言》、達爾文《物種起源》、愛因斯坦《狹義與廣義相對論淺說》、高斯《算術研究》……還有，因一文乃至一言而傳頌于世者，歷來燦若群星。善立言者功在千秋，是為常識。

什么是富貴榮華？什么是功名利祿？《千金方》著者孫思邈不過是唐朝一個道士，然而其藥王之稱、醫界貢獻卻又豈是皇冠可比、千金可換？

英雄不問出處，立言自在人心。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社會角色也有所不同，但有志于出書，而且能出好書，則自成其貴其榮，自有其名其利，其樂未央，正所謂“江山不夜雪千里，天地無私玉萬家”。君不見，有多少名篇巨著竟是出自草根或者落拓之人？有人列舉過兩組名單，一組是清代的狀元：傅以漸、王式丹、畢沅、林召堂、王云錦、劉子壯、陳沆、劉福姚、劉春霖等，另一組是當時的落第秀才：曹雪芹、李漁、顧炎武、金圣嘆、黃宗羲、吳敬梓、蒲松齡等，兩相比較，其歷史知名度和影響力朗若列眉。

著作之光，無論出自小桔燈，還是塞納河上的燈塔，或者嘒彼小星、日月之行；無論是光照斗室，還是光輝寰宇，都是人類生命的不死精魂。

高宗華同志熱愛文化藝術事業，并在其罹患癌癥，生命燭光熹微之際最終完成了《永修歷代詩詞選》一書的編撰，我深為敬佩，頗獲教益。這部書記錄了1400余首具有永修情結的詩詞作品，是目前收錄我縣解放以前詩詞作品數量最多的一部詩詞總集，對我們弘揚永修詩詞文化、打響“中華詩詞之鄉”這一文化品牌具有很好的宣傳推進作用，對人們了解永修歷史也具有一定的史料參考價值。

2016年6月21日

（作者系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永修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縣文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