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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宮城
硯京城的牡丹花期提前了一個月,正巧趕上雨季,連日的暴雨打落了早開的花。
清晨,一隊人馬護著車架踩過滿地牡丹匆匆行入宮城。士卒是從禁軍中精挑細選出的,馬車上載的人是熙王安雨鈴,安雨鈴此刻正靠在柔軟的墊子上昏昏欲睡,就算明早會嗝屁也要抓緊時間睡個好覺,這是安雨鈴的人生信條之一。貼身護衛蕭嫣騎馬守在車旁,那是個冷漠的女子,背著一把古樸的刀。刀名驚濤,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就像她人一樣,黑著個老臉。
據說當朝皇帝安律一不小心嗝屁了,遺旨說讓安雨鈴即位。安雨鈴排行十一,搶皇位時站錯了隊,被安律封了個熙王,發去了邊關鄒邑。
“他為什么不直接砍了你?”蕭嫣曾這么問過安雨鈴。
女子抱著茶盞,躺在太師椅上,心不在焉的來了句,“你猜。”
風雨更盛,只聽得雨水敲打著青石板。沒有人說話,一行人越行越急,馬車顛簸,安雨鈴卻睡得異常安穩。無論什么時候,睡覺總是讓安雨鈴開心的事。
早朝的時間已經到了,文武百官吵作一團。安律已有半月未上朝,有傳言說,皇帝駕崩,皇后葉澄秘不發喪。知情的人,不知情的人,分明知情卻裝作不知情的人,吵作一團,唇槍舌戰,目的很明確,非得把這茬翻到明面上不可。
葉澄在屏風后冷眼看著,這些人已經站好了隊,權臣們早就選好了扶持的傀儡。安律英年而逝,生前未立太子,遺詔安雨鈴火速歸京,柩前即位。權臣環肆,安雨鈴遠在鄒邑,最快也要半月方能趕回。半月,足夠改變太多事了。葉澄瞞下此事,從北落府中抽調精銳護送安雨鈴回京。夜半傳書已至,安雨鈴清晨即到,算來,恰好趕的上早朝。
馬車停在殿前,安雨鈴提裙拾階而上。暴雨打在臉上,頓時清醒了些許。早候在一旁的守軍秦昶忙遞過一把傘,蕭嫣下馬快步跟上。
沉默,只有雨聲,蕭嫣的心思忽然飄了出去。她側目掃了秦昶一眼,十數年未見,秦昶續起了胡須,眼角有了些許皺紋,他已經老了。
往前數些年,蕭嫣也幻想過再次相見的情景。等真的再見時,才驚覺,已有那么多年未曾念起他的名姓。時間,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曾經那么喜歡的人,慢慢地,也就忘了。也好,無疾而終是這段單方面的思念最好的結局。
“這是朝堂,不是鬧市,諸位這般,成何體統。”
安雨鈴的聲音拉回了蕭嫣的思緒,他們站在朝堂中央,群臣的眼里有了然,也有錯愕。
葉澄自屏風后緩步而出,等的人,終于到了。
先帝的訃告與遺詔同時發出,安雨鈴跪地領命。此番權力過渡,總算是沒出太多岔子,葉澄微微舒了口氣。
“真是折騰死人不償命的一天。”蕭嫣心道。她們日夜兼程,還淋了雨,一到硯京又急吼吼換了喪服,跪在先帝梓宮前哭天喊地,那些個老頭子嗓門真的好,喊的一個比一個兇。蕭嫣感覺腦袋都要炸掉,下午又換了吉服,喜氣洋洋的恭祝安雨鈴即位。蕭嫣是護衛,不得擅離。繁重的華服,冗長的禮節,蕭嫣煩躁不堪,她討厭人群。安雨鈴倒是不慌不忙,該哭哭、該笑笑、祭祀宗廟、大赦天下。這事,算是結了。
是夜,無月。
“麻煩。”蕭嫣替安雨鈴拆解長發,銅鏡中映著安雨鈴的容顏。蕭嫣覺得,她頭發放下來的時候更好看。安雨鈴生的極美,從蕭嫣認識她起,她幾乎沒怎么變過,這一點不知會讓多少女子瘋狂。
“麻煩才剛開始呢,嫣兒。”安雨鈴玩弄著手中折扇,“安律雖保證了權力的平穩過渡,但未保證權力的穩定,之后的事,就要多多麻煩嫣兒了。”
“只要是陛下的命令,蕭嫣一定全力而為。”
“那我們今晚別睡覺啦,去夜市玩吧。”安雨鈴嫣然一笑。
蕭嫣黑了臉,一把捏斷手中金釵,安雨鈴吃吃笑了起來。
翌日早朝后,安雨鈴換了便裝,蕭嫣替她梳著新發式。“真麻煩。”蕭嫣道。
“嫣兒別在意嘛,還可以更麻煩呢。安盈說下午在牡丹園設宴,叫我過去賞花。”
“鴻門宴?”蕭嫣道,“如此明目張膽么?”
“他們的膽子可大咯。”安雨鈴輕輕閉上眼,“大哥不就是死在他們手上嗎?”
“是丞相?”蕭嫣疑道,“他們想立十三殿下當傀儡?”
“一個握著兵權的傻大個兒,多好的選擇。”
“陛下現作何打算?”蕭嫣問道。
“你的任務很簡單,跟著我就是。若動起手來,盡管殺。”蕭嫣替她插上最后一支釵,安雨鈴起身,“意圖弒君者殺,投降者殺,為其說情者殺。”
“是,蕭嫣領命。”
安雨鈴真的很佩服安律,若她是安律,她一定會殺安雨鈴,傳位更是不可能的事。有能力亦有野心,完全就是個大隱患。也不知道,安律當初到底作何打算。
硯京正值雨季,安雨鈴到牡丹園的時候,大雨又不停的下了起來。丞相觍著個老臉迎了上來,蕭嫣看地惡心。安盈站在一旁,神色有點緊張。安雨鈴說的對,真是個傻大個。
之后是很官方的噓寒問暖,安雨鈴與丞相拐著彎互相罵,倒是安盈,從未作聲。眼下四周都是丞相的人,安雨鈴那身手在蕭嫣眼里跟沒有一樣。不過,盡是些烏合之眾,也就安盈值得一戰。
有點風,吹著花香飄了進來。盛裝的女子翩然而舞,搔首弄姿的,蕭嫣覺得還是安雨鈴好看些。
“聽聞這園中有株牡丹,生得五彩斑斕,皇姊可愿與我一觀。”安盈忽道。
安雨鈴欣然起身,蕭嫣心中一凜,起身正欲跟上,賓客紛紛阻攔起她來。
“陛下姐弟說著私房話,蕭將軍就不要去湊熱鬧了,與我們一道飲酒說笑,豈不快哉?”
說個鬼,蕭嫣連他們誰是誰都分不清。蕭嫣沉著臉,殺意已起。
“嫣兒,你就留下吧。”安雨鈴莞爾一笑。
蕭嫣這才坐下來,她一身殺氣,一時,席間竟無人做聲。蕭嫣默不作聲的喝著白水,他們留她在此,是調虎離山,安雨鈴走的坦然,不知有何脫身之計。她和安盈實力差太遠了,最多,只能接住一招,安盈第二招足以殺她。
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來,是花香,這花香中混合了迷煙。
老丞相得意的笑著:“這是為蕭姑娘特意準備的,修為越高,效果越好。”
蕭嫣冷笑,提起老頭就丟了出去。她出手奇快,待周圍賓客反應過來時,她已提著老丞相站在雨里,暴雨讓精神清醒不少。
“姑娘想挾持老夫以求脫身?”
“閉嘴!”蕭嫣向來討厭這些文臣嘰嘰歪歪,好好的話非要兜著圈子說。
“老匹夫,你這是意圖弒君?”
“是,安雨鈴不配......”
驚濤出鞘,只見刀光一閃,老丞相的身體倒了下去,濺了蕭嫣一身血。
女子持刀立在雨中,刀上血跡蜿蜒而下。“意圖弒君者,殺。”
在坐的都是文臣,皆以老丞相為首。諸人皆以為蕭嫣為求脫身,斷不會傷及老丞相性命。誰想她隨隨便便就是一刀。
“蕭嫣,你以為你還走的了嗎?”有人在叫囂,蕭嫣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誰,循著聲音過去就是一刀。
瞬息之間,地上已多了兩具尸體。有些膽小的文臣已經跪了下去,腦袋扣在青石板上,得得作響。
“投降者,殺。”
眼神漸漸模糊,到后面,蕭嫣已是全憑意識砍殺。她忽然明白,安雨鈴獨自與安盈走,亦是調虎離山。若安盈在此,以她此刻的狀態絕無一戰之力。
卻說安雨鈴與安盈走開后,安盈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安雨鈴暗暗發笑,“阿盈,我們有十多年未見了吧。”
“十四年了。”
“小時候我還幫你抄過書呢。”安雨鈴笑著,在牡丹園中信步而行。
“那時候姊姊在看《韓非》,我卻連《三字經》都背不全。”安盈跟著她走。
“《韓非》所言多是帝術。”安雨鈴在一處花架下駐足,“在阿盈看來,為君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制衡?”
“民貴君輕。”安雨鈴正色道,“權術都是手段,萬事皆以百姓的利益為重。若為百姓,可不擇手段。”
“他們說殺了姊姊皇位便是我的。”安盈道,“可我不知道我要這個皇位做什么,當年領著北落府諸將舉兵相爭也只是想保護離淵百姓。”
“姊姊知道。”安雨鈴柔聲道,“阿盈常年征戰在外,為我離淵拒強敵。這一方平安都是阿盈的功勞。阿盈,你可愿與我一道,護離淵百年太平。”
“安盈,愿效犬馬之勞。”安盈拜了下去。
見狀,安雨鈴抖袖三下,暗中保護的禁軍士卒悄悄撤了下去。她所料不錯,安盈絕不甘心做別人的傀儡。于他而言,與其做個無實權的君王,不如做個沙場征伐的將軍,至少落個快活。
安雨鈴扶起他,“姊姊就知道阿盈不會對姊姊動手,我們可是親姐弟。”她說的真誠,安盈感動的一塌糊涂。
“姊姊,這園中暗藏甲士,北落府的人我已經撤了,我只擔心丞相會另布人手。”
“那我們快回去看看,有阿盈在,姊姊什么都不怕。”
離淵朝中少將,安雨鈴需要安盈。安盈當然也有些野心,但他心中還有離淵。所以,安雨鈴只要向他表明治國之心以及容他之意,他就不會反。倒是老丞相,低估了安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