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咖啡店里，一位年輕的男服務生已經注視了一位女顧客很久了。

已經第九天了，她每天晚上七點半左右就會來到這家咖啡店，點一杯咖啡，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大約待一個小時就會離開。

她雖無十分的顏色，但也是出眾的容貌。不過即使她容貌姣好，服務員連續九天注意力的投注也令人費解。

咖啡店很安靜，尤其是在這個時間點，也許她就是因為這樣的環境才每天來這里工作一個小時。一杯咖啡被恭敬地放到桌面上。她說了一聲謝謝，并沒有抬頭。她也沒有注意到，這九天來，有一個人在用不一樣的眼神頻頻凝視著自己。

九天前，晚上，他正在出神，旁邊的小關忽然對他說：“哥，你說年紀輕輕的不去做愛，算是浪費青春嗎？”他回答說：“恩，算是吧，……啥？你剛說啥？”“年紀輕輕的不去做愛，算是浪費青春嗎？”他用嘴嘶的吸一口氣說：“這是不是封卿跟你說的？我告訴你她就是一不懂事兒的小姑娘，你怎么還能被她洗腦啊？！”正說著，一個一身cosplay裝扮的女孩子推開門進來了，她走到柜臺前，誰也不看，一套流程走完，拉著臉說：“哪個桌的？”小關戰戰兢兢的說：“十四號。”她走到十四號桌前，把咖啡咔的一下放到桌上，又拉著個臉回來了。“大小姐，遲到先放一邊，你這樣的情緒，會影響我們店的服務質量的。”女孩開口說：“真是氣死我了，剛才有個人說‘漢服是古裝’，你說漢服怎么能是古裝呢？！我們跟他怎么說也說不明白，還跟我們爭辯，雪姐都說了，筷子不叫古筷，漢服不是古裝，可她還是說雪姐身上的漢服是古裝，你說這人煩不煩吶，真氣死我了。”說完搖頭喘氣的到后面去了，留下兩個人面面相覷。“你看住她，別讓她把桌子掀了，我回一趟學校。”他對小關說完就打車回學校了。

他回到了學校宿舍，在柜子里找出一個盒子。那盒子里有幾個很舊的小本子，他小心翼翼的拿開它們，底下壓著一張照片。他拿著照片看了看，又放在內兜，又打車回到了咖啡館。

他來這里兼職三年了，比一些正式員工的工作時間還長。在這里，他就像一位帶其他人入門的老師傅，沉穩而有耐心，渾身散發著一種寵辱不驚的成熟氣質。那些跟他差不多大的員工，不知不覺的都把他的話視為向導。經過這些天來對她的觀察，他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她的職業是關于財務方面的，財務顧問或者會計，或者更高級的職業，每天晚上七點半到八點半準時工作，九天來手機上的微信只響過一次，聽意思好像是她媽，工作后乘地鐵回家，只經過兩站就可到住宿公寓，從離開咖啡館到回到家燈亮不到二十五分鐘，一個人住，住不錯的公寓，收入不菲，但沒有買車，成家或有男朋友的幾率都不大，工作努力，近期才出現在咖啡館，或許是剛剛跳槽。

她的窗前有五個盆栽，還沒有長出不知道到底是哪幾個品種。“她很喜歡種植一些花草，前面的窗臺上有兩個，一個仙人球，一個紫薇花，后面的窗臺上有四個，有月季、茉莉常春藤和簡葉花月。她說她家的庭院里全是栽種的花草，她和她的家人都喜歡種。老師來上課時也說過‘你們班里的人還挺有情調的’，其實，盡是她的情調。”他站在宿舍的陽臺，看著剛剛制下的盆栽，面無表情。

第十天，她如約而至。一位男服務員優雅的走到她面前，單手拿起托盤里的咖啡，輕聲說：“這是您的咖啡，請慢用。”咖啡杯歪倒在桌面上，半杯咖啡灑到了電腦鍵盤上。電腦瞬間黑屏，她怔了一下。服務員連忙說對不起。她站了起來，以防水流到她身上，并對服務員表以寬容態度。經理馬上走過去處理此事，表示會賠償電腦的修理費并且免費送她一杯咖啡，她的態度很和緩，婉拒了咖啡，并且表示會自己去修電腦，最后以發票為據進行賠償。經理很高興，因為她很隨和寬容的接受了這次的損失，她完全有理由索取額外的損失費，譬如，精神損失。

地鐵站，她在等地鐵。工作不能進行，她只得提前回家。頻繁看表，站立不安，她看起來比在咖啡店的時候焦急了些。

“嗨，”他在幾乎走到跟她平行的時候說。她側過頭來打量一番，看見一個一身運動服的年輕小伙，臉上出現疑惑的表情。“這是您的卡布奇諾，請慢用，”他笑著說。“奧，你是那個咖啡館里服務員，”她也報以微笑。“對，因為你每天都來，而且都是坐同一個位置，點同一種咖啡，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工作，所以不可避免的記住了你——這位特別的顧客，”他說。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說：“你們店里的環境還不錯，咖啡也很好喝。”“其實我們店里最好喝的咖啡是摩卡，而你每次來喝的都是卡布奇諾，”他說。“哦，是嗎，卡布奇諾也好，摩卡也好，其實對于我來說差不多，”她說。地鐵已經來了，他虛讓一下，她先登上了車。登上了地鐵后他站在她的旁邊，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人修電腦。”“謝謝，沒事的，我去找可以了，”她說。“沒事，我就在大學城住，我跟那里修電腦的人很熟，如果今天晚上拿過去，明天早上就可能修好帶回來。”她略有驚喜，但浮現在臉上的表情馬上被克制住了，思忖了幾個眨眼的時間，還是婉拒了他。“那好吧，不耽擱事的話，自己去修也可以，”他說。

車里的人幾乎都以不同的角度向下含情脈脈的凝視著自己的手機。短暫的沉默，她忽然對他說：“你是在咖啡館做兼職的學生吧？”他看著她微笑著點了一下頭。“大幾了？”她問。“馬上就畢業了，”他回答說。“奧——那電腦拿給你，明天早上去哪里拿得到，”她笑著說。他輕揚嘴角微笑，與之前那些友好而收斂著的微笑相比，這次釋放出了自信與大度的氣息。他說：“如果你有車的話，我可以給你地址，明天早上你上班之前去取。”“但是我沒車，”她說。“你如果不嫌麻煩的話，明天早上可以去咖啡館取，我會把電腦放在那里，”他說。“給我修電腦我怎么會嫌麻煩呢，反倒是太麻煩你了，不妨礙你事嗎，”她說。“不妨礙，顧客就是上帝嗎，”他說。“那就太感謝你了，”她說。地鐵很快就到了祈花小區。她跟他招手說了再見，走出車門之后沒有再回頭。他一直目送她出站，看著她邁著成熟優雅的步子，望著她的身影與列車漸行漸遠，臉上的微笑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