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怪病，讓十七歲的江流陷入昏睡，兩年后，世界出現冷藏技術，江流有幸成為實驗的一員。

五年過去，第一批冷藏的人被喚醒，由于技術原因，這批人都沒能活過一個月。反對的聲音接踵而至，人們從倫理、道德、世界發展等各個方向對這一實驗進行了抗議反對。面對各界的壓力，實驗的負責人被迫離職。

至此，這個項目宣告終結，而江流，則被一直封凍下去。

一直到半個世紀后。

2070年，一個嶄新的時代，江流在醫院的實驗室被喚醒，經過兩個月的恢復治療，這個穿越半個世紀的少年，終于可以走出醫院，邁向新世界了。

……

……

“這里是你親人留下來的一些影像，年代有些久了，有的東西已經丟了，你看一下?！?

觀察房中四壁整潔，科技感十足，江流望向面前的半透明幕墻，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浮現其上，像是昨天，又像是遙遠的從前。

2017年：江流，姐進大學了，是你最想進的航天大學，不過你的夢想要自己實現喲，快點醒來吧，姐等你。

2017年：江流，你的同學們來看你了。（嗨！大帥比江流，起來打個招呼呀！）

“這貨死了沒？”少年臉上出現了一絲喜色。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你見不到了?！?

“……”江流身體一僵，雙眼有些失神。而屏幕上的畫面繼續流轉。

2019年：孩子，不是我們想把你凍起來，只是你的狀況……你放心，過幾年技術成熟了，我們一家人就能好好在一起了。

2022年：江流，老姐我現在是飛行員了，還是航天員的候選人，你的路姐姐一定替你走下去。

2023年：他們說第一批被喚醒人都沒挺過來，還好爸沒聽你媽的，把你放在了最后頭。你放心，我們都在等著你。

2026年：江流，你姐姐今天嫁人了，那邊也是一個宇航員……

2027年：空間站出了事故，你姐和你姐夫都沒能活下來……

信息從這里斷開，江流臉上依舊一片茫然，“我父母還在嗎？”

面前的白大褂男子遞過來一封信箋，“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確切來說是遺囑！”

江流，原諒爸只留了這么短短幾句話，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你媽也是，她怕嚇壞你，希望你記憶中的我們一直是原來的樣子。博士說技術取得了突破，再過不久你就能醒了，可惜我和你媽看不到了。如果你真的能醒來，好好活下去，快樂地活著。

——父·江明

2069年5月17日

“這是……去年？”依舊是少年模樣的江流輕撫手中信箋，癡癡地問道。

“沒錯。”

“快樂地活著……”江流望向白褂男子：“博士，我這樣的身體有可能當上宇航員嗎？”

“按理來說是沒問題的，但你的身體機能的穩定性沒人能說得準，所以應該是沒戲了?！卑坠幽凶哟鸬?，“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周游世界什么的？這似乎也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

江流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其實沒什么好奇怪的，你腦子里幾乎所有的想法我都知道，實際上，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你的大腦確實死亡過，很多記憶是由我為你刻上去的，這樣做的前提是，我得對你的每個念頭都了如指掌。這樣說或許讓你感到不適，但事實如此……”

“沒什么不能接受的，什么都沒了，讓人知道又怎樣呢？什么都沒了！”正如話中所說，江流已無暇去在意自己是否還有隱秘。

“我……”張了張嘴，江流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知道就問吧，救醒你是我們家族幾十年來最大的執念，從我十七歲在父親的實驗室見你，已經過去二十多個年頭了，那時還有另一位冰封者，可惜……你的存在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你大可以試著相信我?！?

“我的記憶里多了些奇怪的東西，像是夢，但又好像確實發生過?！?

“哦？你有感覺了？”

江流點了點頭，“有點模糊，大概是一片很奇異的大陸，有道士、修女……還有神龍，不過那片土地一直在變幻，我也記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具體我不能和你解釋太多，大概情況是，喚醒你一事上，我們條件有限，無法對你的記憶做深層次的處理。所以我通過其他渠道，在另一個環境下對你的大腦進行了一些修復。但這并不是一項成熟的技術，或多或少會對你產生一些影響。

“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對了，還有一點要提醒你，你腦中某些激素，就你知道的，多巴胺、腎上腺素這類無法正常分泌，如果你想要顯得正常一些，需要經常來這里注射。”

“嗯?！苯骱芷届o地應道，“多巴胺？”

“沒錯，在你們那個時代就是一個很熱點的名詞了。”陸博士善意一笑，“呵，如果你想完成你父母的遺愿，你還得來定期注射那玩意兒。”

“注射……快樂也能這樣來嗎？”

仿佛知道江流會有這樣的疑問，博士很耐心地解釋道，“怎么說呢？兩者并不對等，每個人對幸?？鞓返亩x都不一樣，但在心理學中，這類人被定義為病人。他們很難產生愉悅和興奮的感受，在情感上也總是更顯淡薄木訥。”

江流點點頭，表示明白，但在博士眼中又更加印證了這一說法。

“當然，你心里要是過不去這道坎，也可以不接受這種治療。由你自己去想吧，我也不認為人的思緒和念頭完全受這些化學反應控制。”陸博士向江流投去一道鼓勵的目光“如果幸運，等到太……等上幾年，這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

江流站起身，走出待了一個多月的觀察室，門外陽光明媚，繁花似錦?！拔視煤没钕氯ィ鞓返鼗钪?。”

陸博士有些詫異，為了弄明白江流記憶，他甚至特意研究了六七年的心理學，自認為知悉了江流的一切心理，卻完全沒想到他能這么快走出低迷。

看來記憶中摻雜的其他東西，確實讓他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回到剛才的話題，“我想繼續參加高考，當一個航天工作者，或者天文學者什么的，那樣也更接近星空不是嗎？”說到星空，江流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仿佛是心中的某種悸動重新燃起。

每個少年都有幻想，江流向往未知，向往精彩，沖上九霄的宇航員、仰望星空的天文學家、走遍世界的探險者、才情飽滿的詩人，亦或是浪跡天涯的劍客，都在江流記憶中不止一次的浮現。

陸博士對此一清二楚，也深有感觸，他熱衷于完成父輩遺愿的同時，也幻想過要成為一個音樂家。少年人的思緒多半如此，不同的是，江流的一切都化為了泡影，一瞬之間，太過突然。

“你想你姐了，是嗎？”陸博士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了，記住太塤這個名字，你想要的很多東西都能在那找到?！?

“我想要的？”江流的表情又沉靜下來。

“很多，包括你的姐姐?！?

……

……

這是一個陌生又美好的世界，在這個年代，密西國不再是世界霸主，尼羅洲也不再貧窮，恒河國每家每戶都裝上了廁所，而寶島省，也終于用上了簡體教材。

可惜的是，國足又一次痛失世界杯的入場券！

生產發達，資源優渥，世界美麗如當年的愿景。一切穩定的背景下，人們也不忘對生產空間的開拓。

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經遍布人類的足跡，就連大洋中最偏遠的小島，也有文明的標識。要想繼續擴寬活動領地，世界的主流研究把目光放在了兩個大方向上：一個是微粒構成的虛擬世界；另一個則是太空。

兩個領域并駕齊驅，各有成果，且相互促進。最前沿的科技報道，已經有人不吃不喝，在虛幻世界中待了半個月之久；而火星上，也有近萬人入住其上，正在開展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移民工程。

當然，這些都還在探索階段，離改變人類生存現狀，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但對于江流來說，這已經超過了他當年的幻想，可惜，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卻再無一人可以分享。時代的變化，讓他像是穿越者一般，從世紀初，到了永遠回不去的另一個世界。

“姐為了我放棄自己的理想，選的航天大學，卻沒機會見到如今的一切……現在，該我替他們去看一看這世界了。”

學校，高考，是他和這個世界接軌最直接的方式，江流自認為是個積極的人，于是乎，努力學習，成了他醒來后最首要的任務。

天不遂人愿，就在高考前夕，火星上的開拓地爆發風暴，人類花了半個多世紀在異星建立起的文明，一夜之間飛灰湮滅，近萬名先驅者，撤離的不到三百。還有三十人被困，不過也是援救無望。

事件的影響之大，使得相關高校招生政策大改，江流也與自己想去的大學失之交臂。

……

……

“你來了?！标懖┦客矍暗那嗄辏闹形逦峨s陳，這三年來，江流找過他無數次，卻沒有一次提到了要注射藥物。

江流靜坐一旁，等待博士完成手頭事物，比以往來時要安分不少。

“最近又在忙些什么？聽說你學校都不去了？”

“學的東西沒興趣，不想去了，安心打理博士你給的公司。”

“你不想治療，自然不會有興趣。還有公司，我和你說過，那是你父母為你留的，受委托的律師去世后，才轉到我這里。”博士放下手頭事物，“那不是一直在正常運作的嗎？你能花多大功夫？”

“我要擴大規模，趕緊富起來?！苯鲗Υ撕孟裥判氖?。

“呵，你什么時候鉆錢眼兒里了？幾千萬還不夠花？”

“我昨天去掃了姐姐的墓，我決定要買一個名額?！苯髂抗鈭远?，“買一個上火星的名額?！?

“火星，那可至少得好幾億吧？”

“小問題?！?

“你，要不要我幫忙？”

“要！就是想要博士幫忙的，嘻嘻?！?

“……”博士看著江流的笑容，也不知該喜該憂，“最近笑得挺自然的。”

“嘿嘿，慢慢在學?！?

“學？要是學得會就好咯！”博士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看江流好像還有心事，“隨你吧，也許這樣能對你起到一些心理暗示的效果。你來還有其他事？”

“嗯，就是我最近經常流鼻血，也不是上火，醫院也看不出毛病?！苯鞴首鬏p松地說道，“你說我是不是血氣方剛，該找個女朋友了？”

“流鼻血？”

“對，經常流，有點難受。”江流抽出一個紙團，慢慢展開，上面有一團淡紅的血跡。

“給我看看?！标懖┦啃闹猩鹨魂嚥幻钪校弥垐F沖到化驗臺前，眉頭卻越皺越深。

“我，是不是該吃點好的？”

博士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而是大步走向檔案室，對著塵封的手稿翻來覆去地查看，這一看，就是一個下午。

江流，也靜靜等了一個下午。

……

結局卻是讓人無奈，“看來壽命這個難題終是無法突破，唉~”

“真的？要不你，再確認確認？哼~”江流質疑的同時感到有什么東西從鼻孔中流出，用衣袖一擦，血色比之前又濃了幾分。

博士神色落寞，似乎比江流更為難受，“以你的情況來看，如果一切條件完美，還有十幾年日子。”

“完美？什么樣的條件？”

“像之前一樣，在培養液中睡下去，就是完美。”盡管事實很殘酷，但他還是得說出來，“如果……你愿意讓這個時間縮短一些，我或許能讓你這以后的生理狀態一直維持在巔峰?！?

“這么慘？咳咳……”江流鼻孔中嗆出一道鮮血，“那就麻煩博士了?！?

“七年，你的壽命還能有七年，我保證，這七年你身體不會出任何毛病。”

“哈哈，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嗎？”江流臉色慘白，笑得卻很燦爛。

“……你也不要放棄希望，七年，翻天覆地都夠了，什么都有可能。”

“七年……”江流想了想，“現在的火星重建項目能啟動嗎？”

博士搖了搖頭，“十五年內都很難實現。你有什么打算？”

“賺錢！就算是尸體，我也要買個位置躺上去?！苯饔檬衷诒亲由弦荒ā！安贿^，在此之前，我要去大醫院做個正規檢查，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如果有那一天，我會親自把你送上飛船。”

“……”

“你來之前就已經有預感了，不是嗎？”

江流臉上的笑容斂去，背靠墻壁慢慢滑到座椅上，用手撓了撓幾月沒剪的長發。許久后憋出一句，“難受??！”

兩人就這樣靜靜坐著，整個實驗室靜默無聲。

“有沒有想過玩游戲？”最后還是博士開口打破沉默。

“游戲？”我都要掛了，你和我說游戲？

“記得你爸給你留的話嗎？”

“記得，所以我在努力地學習怎么笑，死也要上火星??！”不管究竟快不快樂，至少看起來要快樂，要走在快樂的路上。

“你只是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還是什么？”

“也許吧，不然呢？”那也是我心之所向吧。

“再想想，還有其他愿望嗎？”

有啊，我想見我父母一面，見我姐一面，可這都不可能了呀？而且和游戲有什么關系嗎？“你讓我玩游戲？確實是有點歡樂，不過，有點扯了吧？”江流和博士對視了一眼，“你是說，太塤？”

“沒錯，我和你說過，你的記憶被復制轉錄過，就是那里?！?

“可是，”江流有些不解，“我進過太塤的游戲，完全不是夢中的感覺?！?

博士搖搖頭，“不是《神明》，還沒出來。”

江流這次沒有插話，等著他繼續解釋。

“十幾年前，我有到一個大膽的猜想：把你大腦里的某片區域用電流重新激活，是不是能讓你安全地醒過來？這樣做存在一個很大風險，會讓你喪失大量的記憶。

“正好我有同學在太塤進行腦神經的研究，那時候在進行從人腦中直接讀取記憶信息的實驗，我報名加入了他們，偷偷把你帶了過去?！?

“在某種程度上，大腦就像存儲器一樣，信息可讀可寫。太塤的條件足夠進行這種操作，所以，我先把你的記憶取出來，待你大腦激活后重新刻上去。”

“不過這段數據，或者說記憶，只能存放在太塤的超級服務器里。因為種種原因，它流進了當時的‘世界演化’項目，再取出時已經發生了些許變化?！?

“就是我說的夢境？”

“沒錯，你可以說那是夢境，但它確實在你的記憶中。”

“那……”

“聽我說完，你的記憶把服務器里的數據帶了一部分出來，但也會留下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你意識中某些強烈的念頭，會被主腦復制截取下來，成為那個世界組成的一部分?！?

“你在其中漫游了一段，成了如今的夢境。那你記憶中的好友、家人，是不是變成了里面的NPC呢？你腦海中的異星，是否又演化成了一方秘境或者哪一顆星辰呢？”

“這，可能嗎？”聽起來也太過玄妙了吧！這話要是從江流自己口中說出來，他會毫不猶豫地判定這是吹牛逼，但現在，他似乎只能選擇相信了。

“理論上是這樣，而且，有案例?！?

“真的？”江流眼中閃過一縷精芒，“我怎么才能觸碰到呢？”

“太塤的游戲內容我無權插手，但我知道他們的一個理念：實力越強，你能接觸到的東西就越多。刻入你夢中的那段數據很大很長，如果還涉及到神龍的話，應該是很高的層次，如果你能把游戲玩到那個地步，是很有機會的。

“而且，太塤的主腦對相似數據是有辨識度的，遇到有的NPC，他們甚至會認出你也說不定?！?

“那么，在哪里可以買到呢？”江流顯然是心動了，很強烈的欲望，自醒來之后從未有過的強烈。

“給你說了還沒出來。”

“要多久？”

“不知道，現在連名字都沒定下來。”

“……”江流臉上的悸動瞬間消逝。“七年有可能嗎？”

博士整了整衣裳，“現在我還掛名神經項目組總監，我打算回太塤幫你爭取一些時間，可能接下沒太多機會見面了。”

“這么好？”

“那我不去了？”

“別。”

陸博士正視江流，輕拍了兩下這個青年人的肩膀，“不要想太多，雖然這話不像一個搞研究的人說的，但我還想說，一切自有定數。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只要按正規程序來，莫要管是死是活，都沒人能阻止你去火星；如果你想嘗試一場愛情，不要管什么道德倫理，誰規定病人就不能有愛的權利了？想去笑就笑，想哭就哭，這才是你父親想要看到的。”

江流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想先去大醫院做個檢查?！?

“也好，也好……”

江流從來都不是一個消極的人，“對了，那是什么類型的游戲，奇幻還是科幻？東方元素還是西方元素？我需要提前試玩其他游戲上手嗎？”

“這個，各種元素應該都有，我也不清楚。上手沒必要，我恰好聽他們談過，如果抱著以往游戲的理念去對待這部新作的話，反而會弄巧成拙。你的意識在那里流過了悠長的歲月，有過其余玩家不曾有過的經歷，這就是你的優勢所在?！?

“好，那在這之前？”

“等！在我給你消息或者太塤有動作之前，做你想做的就對了?！?

“那我還是按之前的想計劃來吧，不管怎么樣，先囤一大筆錢，消除后顧之憂?！?

“嗯，也好，我把這幾個專利給你，正好你們公司有這個能力?！?

“嘿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