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員朱三沅跟他的同事一樣，已經有十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

他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無休止的加班，以及老板的咆哮。

“游戲嘛，就要有代入感，代入感，懂不懂？就是一定要讓玩家身臨其境，身臨其境，懂不懂？敲兩下鼠標，按幾下鍵盤，當然遠遠不夠，遠遠不夠，懂不懂？”

朱三沅機械地點著頭，“懂了，懂了。”

“你們給我試想一下，那些死肥宅們，戴上這款VR頭盔，效果全開——哇！居然穿越到游戲里面了耶！沉浸在冷兵器的砍殺之中，享受著無與倫比的暴力美學，暴力美學，懂不懂？那才叫如癡如醉、欲罷不能，欲罷不能，懂不懂？”

秦總是這家游戲開發公司的老板，與其說是“開發”，倒不如說是抄襲、山寨、模仿……把熱賣的游戲拿過來，略加改動，有時甚至僅僅是改個名字，上架收費，撈一筆就走。

如今，秦總終于要對《騎馬與砍殺》下毒手了。他要把虛擬現實技術融入到游戲中，還讓朱三沅負責對游戲進行一定的修改，比如，要把《帝國時代》等優秀策略游戲的精華添加進去，美其名曰“博取百家之長”，百家之長，懂不懂？

朱三沅不敢反抗，唯唯諾諾，心中卻早已跑過千萬頭羊駝。不懂技術，還指手畫腳，最可恨的是，這個秦總還要趕在《騎砍2》發售之際上架，要蹭一波熱度。

“朱三沅，雖然公司目前只有你一個程序員，但是……巴拉巴拉……懂不懂？”

朱三沅又困又餓，已經進入到了半睡眠狀態，已經聽不清秦總說了些什么，只能依稀聽見無比熟悉的“懂不懂”，“哦，懂了，秦總……”

朦朧之中，一個聲音在朱三沅耳邊響起：“你好，朱三沅，冒險者，歡迎來到……”

“我是程序員，不是冒險者?！敝烊浼m正道。

那個聲音又說道：“下面這幾個問題，是你必須回答的，必須回答，懂不懂？”

聽到“懂不懂”，渾身抖三抖。

“你父親的出身是什么？或者說，你的家族出身。”

朱三沅心頭一顫，“評成分？那不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了嗎？你就是人事部新來的同事？”

那個聲音以沉默來表明立場：必須回答。

“好吧，我的家族是地主。勞動地主，不是惡霸地主?！敝烊溱s緊補充一句。

“地主？”那個聲音稍顯疑惑，“能簡單解釋一下嗎？”

朱三沅啞然失笑，“你們這幫‘00后’的小屁孩兒呀……這么說吧，家里雇著長工、短工；貧農佃戶租種我們家的土地，然后交租。只可惜到了曾祖父這一輩，家里出了敗家子兒，要不然，我現在……”

“呵呵，原來是莊園主，小貴族。這么說，你父親就是落魄貴族了？”

“不不不，”朱三沅趕緊糾正道：“地主不是貴族……是夠落魄的，但跟貴族是兩碼事?！?

“你作為一個落魄貴族的兒子，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家中只剩下一幢房子還矗立著，記錄著已經散去的往日榮光。不過，即使生活困苦，家里依然給予了你很好的教育，并從孩童時期對你進行了嚴格的行為舉止方面的訓練。后來，你在少年時期做過什么呢？”

“少年時期……因為我爸工作關系的調動，全家搬遷到了NMG，呵呵，現在的我，真懷念在大草原上縱馬馳騁、摔跤射箭的日子呀！”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在和其他男孩一樣的成長過程中，你曾在大草原上騎著自己的馬匹，學習著從草原或沙漠之中尋找方向。在無痕的大地上雖然不時挨餓……”

當著矮子別說矬。

一個“餓”字，引起了朱三沅腹部的強烈共鳴。導致后面的話沒有聽清，只聽了一個大概，似乎是問他走向社會后的第一份工作。

“工作？哎！我感覺我正處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彷徨，與夢想越來越背道而馳……

等做完這個項目吧，我就辭職去遠方，

帶上詩稿，還有我的食糧——清晨的露水和明媚的陽光，

我會在皎潔的月光下歌唱，歌聲打動水鄉的姑娘，

我知道我將無處躲藏，因為，我在你的夢鄉，

那里只有清澈的河流，靜靜地流淌……”

朱三沅暫時卡文，試圖繼續往下編，而那個聲音再次發聲道：“吟游詩人！好吧，盡管你突然領悟到階級差別，你仍然在某種力量的指引下，成為一名男人，你身邊的整個世界似乎都變了。僅僅帶著背上的樂器和自己的嗓音，你就出發了……”

朱三沅猛然一驚，“不，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被炒魷魚了？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暢想一下而已……”

那個聲音沒有被他打斷，而是繼續陳述，并在最后問道：“你決定孤身一人去遠方冒險。讓你做出這個舉動的原因是……”

“這里有個誤會，其實我沒有做好浪跡天涯的準備，事實上，也許只是出于對秦總的不滿……但是！高標準、嚴要求，也是公司領導對我們年輕人的關愛和教育，我堅決擁護秦總……”

“私人恩怨……”

又聽了一段冗長的陳述之后，朱三沅終于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花花綠綠的圖案。

“因為你是貴族出身，你被授予了攜帶旗幟的權利。旗幟是身份與榮耀的象征。你想選擇哪種旗幟？”

朱三沅搖搖頭，“你找錯人了，平面設計是馬飛龍，就是那個門口罰站的那個大高個子，他因為在辦公室傳播少兒不宜的VR影片而被秦總抓了個正著。我是程序員，苦逼的程序員，程序員，懂不懂？”

朱三沅學著秦總的樣子，用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三下，“懂不懂？”正好敲在一副圖案上：大紅底色，一張被拉滿的彎弓，上面搭著三支箭。

忽然，眼前一閃，出現一張表格：

等級：1；

生命值：44/44；

經驗值：139；

升級所需經驗值：600.

“這是……游戲策劃書？你們人事部還管這個？”朱三沅往后翻閱著，發現后面還有更多的表格和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