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前來看朕，朕一切安好”高偉打著哈哈，不想讓朝夕相處的斛律氏發現些許不同。

斛律婉儀倒是沒注意這么多，相反主動坐到高偉身邊，面帶笑容詢問道：“陛下，讀神武帝本紀可有心得”說話間探頭查看竹簡內的篇章，絲絲香氣飄來，讓高偉頓時心猿意馬不能自制。

說實話高偉雖然喜歡歷史，但是多讀的是白話文，看到需要斷字斷句的文言文，好家伙全然摸不著頭腦，既然斛律皇后來，美人翻譯機不用白不用。

高偉以昨晚宿醉頭痛為由，斜靠在蒲團之上閉目，讓斛律氏逐字逐句誦念，本來高偉還想枕在斛律氏的大腿上，想了想還是拉不下臉。

斛律婉儀倒是沒意見，相反非常高興，因為往常高緯最煩學習，更喜酒色，現在雖說沒有學習的樣子，但是比以往進了一大步，覺得萬不可打消對方的積極性。

當斛律氏族讀到神武帝高歡被爾朱兆所困時，高偉慢悠悠地道了句：“龍游淺灘被蝦戲”當爾朱兆不聽諫言放高歡帶六鎮降兵去剿叛匪時，高偉又接了一句道：“蛟龍入海一去不復返了”

斛律氏捂嘴呆呆地看著高偉，半響不發一語，臉上充滿吃驚，高偉半響聽不到斛律氏的聲音，睜眼看著驚訝的斛律皇后，低頭詢問道：“說的不對嗎？”

“對，對！陛下說的都對，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陛下今日的身上有神武帝當年的風采”斛律皇后悲喜交加地說道，語氣頗有些唏噓。

當看到斛律氏如此神態時，高偉突然間有了一個想法，人常說由奢入儉易，由儉入奢難，堂堂的北齊末帝高緯如何一下子變成開明君主，兩者之間的跨度那是相當的大，到底該如何說服別人，如何服眾？不如就先從說服斛律皇后開始。

“怎么你以為朕是個昏庸無能，只知飲酒作樂之輩？”高偉反問道。

“妾身不敢，不過今天的陛下跟以往略有不同”斛律婉儀不解地問道。

“皇后，你歷來知書達禮，想來知道秦朝的扶蘇和胡亥兩人？”高偉站起身來看著宮燈上燭火，慢悠悠地說道。

斛律婉儀點點頭，臉上帶著不解的神色，陛下為何突然提到這兩個人？

“扶蘇，歷來受始皇看重，而且還是長子，身受蒙氏兄弟的支持，登基當皇帝屬于眾望所歸，理所當然”

“相反胡亥，生性懦弱，沉迷酒色，在始皇的子孫里，不說比的上扶蘇，就連他的兄弟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可是為什么只有他登上皇位？”

“或許你說李斯和趙高亂改詔書，企圖謀朝篡位，但你也改變不了胡亥成為秦二世的事實”

“說句大不敬的話，大齊高氏子孫，為爭皇位這些年死的人還少嗎？就連父皇髙湛也是以弟之名即位，對于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孝昭帝高演，不僅沒有感恩之心，相反活活用棒子打死了孝昭帝之子，前太子，樂陵王，高百年”

當說到這時，斛律婉儀臉色發白面帶哀色，高偉當然知道高百年的妻子就是斛律光之女斛律昌儀，兩人之間有姐妹之情，在高百年死后，終日以淚洗面絕食而死。

“皇后，當年父皇命左右在大殿追著毒打高百年時，朕恰巧一個人就在窗外，堂兄高百年被打得奄奄一息，所過之地，鮮血橫流，高百年不停哀求父皇“叔叔，我情愿給您當奴隸”父皇聽的煩了，下令斬殺了高百年”

“隨后命人把尸體拋入后花園的水池當中，整整把一池水染的血紅，朕藏在假山后面看著堂兄泡的發白的皮膚，漲如金魚眼般的眼睛，朕發誓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在說話間高偉把自己帶入到這種情緒當中，伴隨著悲憤的情緒身體開始不斷地抖動，斛律氏此時淚如雨下哽咽地走到高偉身后，雙臂緊緊抱著高偉，淚水打濕了高偉孱弱而略顯堅強的后背。

“所以朕覺得只有成為像胡亥那樣的人，父皇才會覺得沒有威脅，甚至在當父皇禪位貪圖享樂時，朕依然是不管大事小事統統請報，不敢獨斷專行，凡事講究謹小慎微，不敢絲毫惹怒父皇，甚至不惜用自污來讓父皇輕視自己”

“因為朕知道一旦丟掉皇位，等待朕的將會是什么？父皇會毫不猶豫地讓弟弟登位，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朕就是下一個高百年，高家的子孫殺起自己兄弟來，比外人還狠百倍！”

“父皇殯天之后，朕發誓要學那楚莊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高偉賭咒發誓道，斛律婉儀接著說道：“陛下只要下定決心，以陛下的聰明才智一定能重振大齊，成為千古一帝”

高偉聽到斛律氏的鼓勵后，轉過身來雙手抓住斛律婉儀的兩臂，目光熾熱語氣鄭重地道：“皇后，朕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重振大齊，必須從掌握朝堂開始，朕需要你的幫助”

“妾身該如何幫你呢？”斛律婉儀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詢問道。

高偉對著斛律氏小聲道：“附耳過來”當斛律氏皇后略顯羞紅的臉湊近時，高偉嘴巴湊到斛律皇后的耳邊低聲說著什么，斛律皇后眼睛越來越亮，不住地點頭。

……

公元569年2月5日

在大齊的國都鄴城，自從大齊武成帝殯天以后，百姓的日子非但沒有好轉，相反因為武成帝殯天的緣故，要鄴城的百姓征收建陵稅，百姓私底下咒罵自己的皇帝，活著害人，死了還變著花樣害人，唯一夙愿是希望今年上面不要再加稅了。

除了貴族權貴外，鄴城的普通百姓在大年三十晚一家團聚吃了個飽飯外，第二天一早就開始出來找事做，地里莊稼還沒長出來，但是大戶人家需要短工也是不少，普通百姓早早地告別妻子，一早出來想碰碰運氣。

大街上的行人很多，為略顯蕭條的鄴城增加了不少的生機，早市沿街叫賣聲喚醒了一天的開始，生活雖然很累，但是也得繼續生活下去。

而作為大齊命脈的核心，一場關于陰謀背叛的決斗，卻已慢慢拉開帷幕了。

北齊皇宮，太極殿。

北齊這些年國力日衰，誰叫攤上高家這一門，都是些貪圖享樂的主，除了早年的高歡作得還可以，剩下的北齊皇帝，本事沒有幾個，但是擺譜一個比一個厲害，宮殿舊了拆了重修，這個太小拆了重建，除了幾個太倒霉沒當幾天皇帝的，在濫用民力方面個個都是翹楚。

當高偉來到太極殿之后，頓時有一覽眾山小的氣勢，在配合天子冕服，頭戴黑介巾幘，純白玉珠十二串，身穿袞服皂衣絳裳鑲嵌五彩玉，腰帶鹿盧劍，天子之氣由內而外迸發而出。

底下的朝臣紛紛下跪參拜國君，高偉一抬手，一旁的宦官尖聲喊道：“眾卿平身”接著在眾位大臣眾口一致道“謝陛下恩典”聲中結束。

因為這次是新皇第一次正式的臨朝親政，為示莊重肅穆，各位大臣都是凝神靜氣，生怕一不小心惹怒新皇，不說仕途堪憂，一旦被新皇記恨，小命或許都會不保。

高偉因為是第一次上朝，首先當然是認人，除了太尉婁睿有病告假休息，斛律光，段韶領兵在外不能赴朝，斛律光倒是派人送來賀表，內容全篇都是訓誡鞭策之言，半點沒有祝賀和恭喜之意，簡而言之國內外局勢很嚴重，你要好自為之。

就連不是高緯的高偉看了之后，心中也有幾分火氣，雖然你是我岳父，但是你真當自己是我爹呀，倒是段韶識大體知進退，派人送來的賀表，其中字里行間剛中有柔，軟硬兼施，勸誡之話如細雨微風，既讓人明白了道理，又不傷人自尊。

在高偉看過之后，連贊了三聲：“忠臣，忠臣，忠臣”

至于蘭陵王高長恭倒是明白自己身份尷尬，在武成皇帝死后，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物，馬不停蹄地趕往鄴城，除了葬禮出席以外，其他時間全部在王府之內，門口也擺著閉門謝客的牌子。

當然賀表一樣有份，通篇那是極盡吹捧之能事，什么德比天厚，功蓋五帝，眾望所歸，百姓畏服，士兵個個效死，讀完之后高偉覺得原來齊后主高緯這么牛逼，甚至高偉都有幾分意動，腦海里有先當幾年昏君再說的想法。

要知道這可是蘭陵王高長恭的馬屁，不是人人都可以享用的。

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是一瞬而逝，高偉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逆天改命屬于正常，你要是敢浪，估計明年墳頭上的草得一尺來高。

高長恭———在高偉看來屬于一把鋒利無比的雙刃劍，對付敵人是一把好手，但是一旦控制不住，欲望熏心之下，殺了自己這個堂弟，自己當皇帝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一大幫鮮活的例子在前面擺著，照做就行了。

而作為北齊三杰中唯一到場的武將，本來應該站在武將那一排的首位，但或許是高長恭不想張揚，選擇站在趙郡王高睿的身后，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