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新來的江所長吧？”馮俊程畢恭畢敬地問道，當著這么多鄉親的面，能跟派出所所長談話，這讓他感到無比榮耀。

馮俊程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莊稼人，皮膚黝黑，嗓門洪亮，長期的體力勞動練就了一身結實的肌肉，一張黑得發亮的臉頰上長滿了絡腮胡，被剃得只剩下毛刺刺的胡須渣，單從外表來看，這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莊稼漢，可這一回，他嚇得尿了褲子。

“嗯！”江云飛沖他點了點頭，把話題又很快引到眼前的案子上，“希望你能支持我們的工作，說詳細點，把你看到的都告訴我。”

馮俊程點點頭，咽了口吐沫，仿佛還沉浸在不久前的恐懼中，他睜大眼睛，用手指著不遠處，說道：“當時我在那個位置，大概五米開外，手里牽著老牛，從堤腳下爬上來，周圍很安靜，因為是大清早，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我今天也是起床后，看天氣不太好，就想早點牽著老牛來吃會草，然后早點回家，結果，撞上了這檔子事，媽呀！可嚇死我了。”

馮俊程告訴江云飛，他只是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當時他沒多想，認為那八成是誰喝多了醉倒在那里。這樣的事情他見過幾回，好多女婿去丈母娘家，丈母娘疼女婿，弄一桌的好菜，再跟老丈人碰幾杯，不勝酒力的就醉倒在半路上，結果老丈人家以為他回家了，家里的老婆又以為他留在娘家過夜，這樣的事情多著呢。

他牽著牛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越往前走越覺得不對勁，心里開始犯嘀咕了：這么冷的天，喝得再多也不會不知道冷啊？農歷11月了，一到晚上，霜下得跟場小雪似的厚，江堤上的泥土不同別處，因為兩旁長滿了蘆葦和狗尾草等植物，再加上靠近江水，空氣潮濕，所以泥土整日里都是潮濕黏糊的，霜降之后，氣溫一降低，這一方的泥土凍得跟冰塊似的堅硬，別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了，就是一頭壯實的牛，也會冷得打顫。

“我走了過去，當時看到他就是這個樣子，我愣頭愣腦地以為他醒著，就用腳踢了下他的一只手，結果他沒動，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早死了。”

說到這里，馮俊程瞅了瞅死者的一只手，指著它對江云飛說：“當時我踢他的手時，看到他手里還攥著……”

馮俊程突然不說話了，他盯著那只手，瞠目結舌。

“他手里有什么？”江云飛意識到有發現了，他激動得一下子按住馮俊程的肩膀，生怕他會突然消失了一樣，然后他沖一旁的民警說道：“保護現場！”說完，拉著馮俊程走出擁擠的人群，站到了一旁，這樣，他們的談話就不會被人輕易聽到。

“我看到他手里攥著一撮頭發。”馮俊程恍惚說道，“可是，現在你看，他手里什么也沒有了！”

江云飛擰著兩道濃眉，犀利的目光在人群里緩緩流離，圍觀的群眾仍然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他心想：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么會是誰在眾目睽睽之下，銷毀了這個重要的證據，卻又不露聲色？也許兇手就藏在這群人中間，他正幸災樂禍或者驚慌不安地目睹著這一切呢。

“你發現死者后，多長時間離開這里的？在你離開之后，有沒有在路上遇見誰？你第一個告訴的人是誰？”江云飛一連串問出了這些問題。

“我當時就濕了褲子，嚇得連滾帶爬，只恨爸媽沒給我多生兩條腿，老水牛也不管了，我拼命地邊跑邊喊著‘出人命了！’這一段的江堤腳下住著許多戶人家，沒有多大會，就有人從屋里出來，他們開始沒聽清我喊什么，后來聽清了，我就看見有很多人一起往江堤上跑。”馮俊程回憶當時的情景，仔細地描述給江云飛聽。

“從你離開，到第一撥人跑上江堤，你估計有多長時間？”江云飛問。

馮俊程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四五分鐘左右，頂多了。”

“我是剛來貴地，很多的人不認識，這個死者，你認識嗎？”江云飛指著尸體問馮俊程。

“當然認識，不但我認識，整個臨江鎮的老百姓都認識他。”馮俊程大聲問答道。

“哦？太好了，那你跟我談談這個人。”江云飛也激動得一下子提高了聲調。